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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一急 ...

  •   听蕊和他一起坐在枯枝纵横的地上,不远处有在烧的火堆,发出吡啦吡啦的声音。

      君卿一言不发坐了一会儿,然后扯过他和听蕊之间,一根横出来的树枝,往自己面前拉了拉。

      听蕊余光里看见,总觉得他这做法,幼稚。

      就好像一颗本不该开花的树,却开了花,难于见人一样,然后就想法子把自己给遮起来。

      你说幼稚不幼稚?

      可你说,遮就遮吧,偏偏扯跟稀稀拉拉的树枝,遮了有什么用,他头上那两只角还是轻而易举就望见了。

      好像他自己也知道,这挡不了什么用一样,又没过得一下,听蕊看见他手一挥,他们之间多架了一块布,很大一块布,跟人站起来那么高一样,架在两根木枝上,布的尾端落在地上严丝合缝。

      听蕊感到那么点好玩又好笑,他不知道火堆在他那边么?他放块布在中间有什么用呢?那火光照着他,能把他的影子全投在布上。

      她还是能看见他头上的影子,是两只异常显眼的角。

      君卿你真是幼稚,幼稚死了。听蕊在心说。

      但是她看见他的影子,后来是将头慢慢埋在臂弯。

      就那个姿势,很久都没有动。

      他会不会,在……哭?

      听蕊突然想到。

      他不说一字一句,但是所有动作,听蕊都在心里将他为何这样那样,剖析了个遍。

      都是胡思乱想,乱想胡思。

      她不知道,琉璃眼就算想哭,也没有泪水能流得出来,生不出泪水的。

      “其实……”听蕊主动开口。

      他听着她语调平缓又大气不喘的,说了一大堆话,逻辑不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在往外面说。

      “其实我以前就见过你头上的角了,见过两次了,不不不……一次,见过一次,我刚来韶华浮雾那会儿见到的。我住进韶华浮雾那天前,很多人嘱咐我,每个月末不得呆在源灵殿,我在韶华浮雾住了一段时间,我就……好奇。”

      听蕊咽了咽口水,好像是为了镇定一番,继续说道,“我很好奇,然后有天晚上月末,我就……就溜进去看了眼,看到你头上的角了……”

      她又想将自己撇清一样急急忙忙道,“我那时只从你背面看的,我以为你只是头上长角而已,我不知道你额头还有眼睛会变样子,所以我刚刚看见才会害怕的……”

      听蕊讲完很久,他才把埋着的头慢慢探出一点,那双琉璃眼没有什么焦距的,看向前方。

      听蕊说的,“见过两次了,不……一次,见过一次”,所以是不是掩藏了什么,到底是见过一次还是见过两次?

      还有她说,“我住进韶华浮雾那天前,”其实她就是不想说,我嫁给你以前,她就是不想承认她嫁给我了。

      他眼角有点酸,但就是没有泪。

      君卿回答听蕊,一个字,“哦……”

      听蕊撇头,看着他依旧孩子一样环抱自己的身影,回忆他刚刚的,哦……

      她不知道还能跟他说什么。

      以前是烟琴夫人偷偷摸摸跟她说的,万万记得月末到初一的晚上不要去君卿那里。

      她第一次见着他这样,确实是很久以前的时候了,也确实是因为好奇。

      月末她偷偷溜到灵源殿,看见君卿在行法,一颗血红色的灵珠在他面前升起,然后她注意到他头上枝桠分裂一样的角。他那带角的人影落在地上,是个怪异的形状,如此恐怖,她吓坏了,死死捂住嘴巴不敢出声,连忙逃开了灵源殿。

      在那之前,她还和他一起逛过夜街,虽然只是他远远跟在后面。但在那之后,她更不想靠近她,也更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背负这样的命运。

      第一次见到他角那天,她想明白了一件事。

      按理说,夫妻本该住在一块,共用一殿,但历来历代,每个君仙的住宅都有两殿,一个归君仙,一个归君仙的夫人。但君仙的夫人,每月月末,不能去君仙的殿中,是因为会看到奇怪的东西。

      这是泽海荒隐藏很深的秘密,不能看。

      所以就算后来被迫跟君卿同住,每月月未她还是会回自己的夕茵殿。

      祭庆大典那天,她想明白了另一件事。

      也是泽海荒隐藏很深的秘密。

      什么祭庆大典,不过是愚弄众民,如果泽海荒当真需要君仙守护,那不是一两年一次的祭庆大典,就能守护得住的。

      是君仙,每月初一用自己的血养灵珠,灵珠所用,怕就是来守护这泽海荒大地的,这才是他们年年月月,传承千年的使命。

      那时候,是被那些紫红色绚丽的天空弄花眼之后,仅仅只出现过一瞬的血红色灵珠,让她恍然明白的。

      而这,肯定就是泽海荒最大最大的秘密。

      所以泽海荒的众民,也确实该跪拜他,哪怕他年纪尚轻,哪怕祭庆大典是一场谎言,但他用自己的命,来守住整个泽海荒的天,是真的。

      从来没有哪一位君仙向世人说过,我拿我的命,用我的血,换来你们安乐。

      至于这一切有什么由头,到底有什么说法,灵珠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一定要用君仙的血,为什么,君仙每月初一一定会是这个样子,她不明白。

      或许关于君仙的一切,都是泽海荒最隐秘的存在。

      那一堆火还在烧,只是分不清此刻是几更天或几更天。

      听蕊看着君卿的影子,他打了那么一会儿坐,灵力都没恢复过来,带着伤又虚弱的很,肯定没办法下山,看来只能在沴山呆一晚了。

      君卿看着天,下弦月,少星,星光很亮,弦月也很亮。

      他闭了眼开始念决。

      听蕊发现一布之隔有红色的光晕升起,再仔细一看,是一颗灵珠的模样,君卿抬头看着那颗灵珠,双臂缓起,不知道在施什么法。

      “千里,传召术。”他念。

      然后两指划过另一手的手腕,红光闪后,血自手腕渗出来。

      那些血自动凝在一起,每一颗都是雨滴的大小,然后缓缓升空,靠近灵珠,融在灵珠里。

      他看着下弦月,这月光能照在韶华浮雾,通过这月光,便可以把灵珠的灵力,传到韶华浮雾去。

      又隔了一会儿,他开始低声念,“万物生,四海起,荒芜去,明……”

      似乎眼前晃动了一下,又好像是他身子晃动了一下,到处昏暗摇摇欲坠一片的景象。

      他停住没向下念,闭了一下眼好受一些,他才又继续念,“明月升,善安来,言恶破,私……”他眼前好像又开始一片昏黑,“私欲……灭……”努力想看清一切,伤口好像又开始在落血,衣摆慢慢慢慢浸湿一大片,所有一切都很朦胧,摇晃……

      听蕊突然听到一声倒地的声音,紧随还有一个东西落在地上的声音。

      听蕊转头一看,那块布上已经没有君卿的影子,只是火照出来一团暖黄色的光。

      “君卿!”听蕊惊叫,拉开那块布,看到昏倒在枯叶里的君卿,浑身是血,他身旁那颗血红色的珠子落在地上,也失去了光芒。

      听蕊放了布马上绕到他面前去,看见他身上都是一片一片的血迹,蹲下去推了推他,口气有些她自己都控制不住的着急,说出的话却又是那般不受待见,“喂!你!你装死啊!”

      听蕊又拍了拍他的脸,但他闭眼无知无觉,“我可救不了你啊!我跟你说!”

      听蕊看了看四周,四周静谧无声。

      她又无措低头去看君卿,“你真的别装死啊!我跟你说!我不会管你的!”

      她一个人,好像在跟空气说话一样。

      她又皱着眉,万般嫌弃无奈的样子,最后干脆转身背对着他,盘腿坐下,口气还是那样急躁的凶巴巴,“我真的不管你的!”

      她一直皱着眉,盯着脚边的枯木叶,有些枯木叶早被啃蚀得只剩经脉。

      沥尘在廊外看着天象,忽的脸色不好。

      “糟了!君卿有事!”沥尘突然道。

      “怎么啦!”一旁的烟琴焦急问。

      沥尘匆匆往外走,“今日初一!茏星黯淡而陏星亮!不该是这样的天象!我们快去韶华浮雾!”

      马不停蹄到了韶华浮雾,沥尘开口便问,“君卿呢!”

      几个掌事哆哆嗦嗦道,“君……君仙去沴山,还没回,听蕊夫人也去了……”

      “现下还未回,定然是出事了!”沥尘口气沉重道,转头又跟掌事们说,“带人,去找!人不够从我那里带,带足人手,一定要把他们找到!”

      掌事们哆哆嗦嗦连答几声是,匆忙退下了。

      “烟琴,我们去灵源殿,我先替君卿稳住仙灵!”

      “好好好,快走。”烟琴已经急得说话都哆嗦。

      赶去灵源殿,一团红色的光像火球一样上下浮动,沥尘扬手施法,“万物生!四海起!荒芜去!”

      烟琴只在一旁急得的快落泪。

      君卿和泽海荒,一个都不能有事啊!

      这里听蕊仍坐在地上背对着君卿,不肯转过头去。

      她皱着眉又大声急躁说了一句,“你装死装的挺好嘛!还不醒呀!”

      久久久久,他那边没办法给她一句回声。

      听蕊终于坐不住了,起身回到他身边。

      盯着他看了好一阵,才将他扶起在怀里。

      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实在不知道要拿他怎么样。

      没一会儿,听蕊听见远处传来叫唤声。

      “君仙!听蕊夫人!君仙!你们在哪儿呀!”

      人声喧杂,看来是来了许多人,听蕊却开始慌起来了。

      她低头看着君卿,君卿现在这样子,他可长着角!额头间还有一个奇怪的图案!怎么能让别人瞧见?

      随手一扫,先把那堆火堆灭了,不要让别人发现他们在这附近才好。

      可是叫唤声越来越近。

      怎么办!听蕊手足无措。

      不如试试转移术?对,转移术。

      她抓起那颗血色灵珠,然后心里默念了一段心诀,最后,“移!”

      安然无动。

      又念了一次,“移!”

      还是安然无动。

      最可把听蕊急坏了,她急得快泛泪,她仰头看了一眼声音传来的方向,火把的形状已经透过灌木,隐约可见,他们离这里越来越近了。

      听蕊手足无措,又试了一次,“移!”

      啊呀!这一次终于使成功了,但听蕊左右瞧了瞧,却无语,怎么才移了一公分!

      “君仙!君仙!听蕊夫人!你们在这里吗!”

      根本不用看,靠耳朵就听得出,他们已经快接近了。

      听蕊急的满头汗,又试了一次,“转移术!移!”

      四周雾气腾飞。

      “有异样!”举着火把的一个人大喊,看着远处雾气,“那里好像有烟雾!是不是君仙和听蕊夫人!”

      众人纷纷应声,“去看看,说不定就是他们!”

      众人举着火把靠近,最后却发出奇怪的声音,“什么都没有?是不是看错了?”

      听蕊抱着君卿,正在一个山洞里,她侧耳听着外面,外面并没有声音。

      看来,逃过一劫。

      转移术她练得不熟,近点的地方能去,却没办法像君卿一样可以去任何地方,何况她带着个他,更加去不了远处。

      她抬头看着四面崖洞,也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这里,不过跟原来的位置大概也隔不远,说不定马上就会有人找过来。

      果然,没过一会儿听蕊就听到叫唤声,透过洞口,还能看见外面的细细火光。

      听蕊两指一动,移了几株很茂盛的草,堵在洞口处,生怕他们找过来。

      又过不了一会儿,叫唤已经听不到了,看来他们已经走了,不会再找回来了。

      听蕊低头一看怀里昏迷不醒的人,抱怨着一样说道,“都是怪你啊,人家都过来找了,我却还得带你在这里躲着,这鬼地方……”

      听蕊叹了口气,这鬼地方待着很不舒服啊,哪有软绵绵的床和被子舒服。

      握着那血红色的灵珠瞧了好一会儿,才把它塞到君卿怀中衣服里,跟那个昏睡不醒的人说,“你的东西我给你了,丢了别怪我。”

      夜色沉寂,听蕊也不敢睡,他等着君卿醒,却又不知他何时能醒。

      一挥手洞里多了团火堆,把四处照的明亮起来。

      她这一下仔细看君卿,发现他脸无血色,薄唇惨白。

      可不是嘛,她注意到他的衣服是一片一片的红,红的吓人,尤其两支衣袖靠近手掌的地方,已经看不出一丁点原来的白色,那些血凝固成暗红,就那么留在他的衣袖上。

      听蕊慢慢伸手撩起他的一只衣袖,实在是触目惊心的一只手,山洞里的火光更明亮,听蕊比以前看得更清楚。

      有的地方结痂,有的地方,还在淌血,手腕处还有一道不深不浅的划痕,依旧鲜血刺眼,难怪会撑不住。

      听蕊轻轻碰了一下结痂的地方,结果听到他痛哼一声。很轻很低微的一声。让她心里颤动。

      她看着君卿的脸,发现他眉头拧得好深,微微仰头,都是吃痛的表情,可能她稍微再用点力,君卿就该咬牙了。

      “对不起,是不是很痛?”

      听蕊说完这句,又觉得自己是个傻子一样。肯定很痛,醒的时候还能装做从容,闷声不出,现在可装不了,他居然忍了这么久。

      忍着那么多痛,还要拿血去喂灵珠。

      “你傻不傻呀你……”

      听蕊可真是魔怔了,一直对着一个昏迷的人讲这么多。从一开始,我不管你,不管你,到现在,是不是很痛,你傻不傻。

      她一直在跟一个,不能回答她的人讲话。真是魔怔得厉害。

      可她还是继续魔怔着,“我听蕊也不是好心,就是看你可怜,帮你疗一疗伤吧。”

      她化了一团雾气拢在他手上方,又去看他,他眉头和眼还是难以舒展。

      听蕊不再说话,一整个晚上,都在用自己的灵力帮他疗伤,终于看见他眉头慢慢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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