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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通房姑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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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开我……”尽管李秧使尽所有力气推搡,试图挣脱桎梏,可他的身体却稳如大山,腰上长臂也未见丝毫松动。
更别说后颈处那只手,始终冷静地压在伤口上,疼得她必须咬住嘴唇才能不发出软弱的痛呼。
她能感觉到他垂下来的视线,和喷洒下来的气息,平稳地几近冷血。
好似他掐住的不过是毫无威胁力的奶猫,冷冷旁观她做无谓的挣扎。
这人真是那个十六岁的世子吗?
他一直给她文弱寡言的印象,长年吃斋茹素,身躯单薄纤瘦,行止也是轻徐柔和。
不成想,这样单薄的皮.肉会有这等强壮力量,只一只臂膀就把她困得不能动弹。
不可能,肯定是她身体太虚弱的原因。要不是刚刚被废武功,按平时,绝不会这么被动。
就在这时,后颈处一直甩不掉的手突然就泄了力,拿开了。搂着她的长臂紧跟也松软放轻,甚至还后退半步,隔开了她和他之间的距离。
突然的转折令李秧有一瞬的怔愣,不敢相信他居然真的放过了自己。正想完全挣脱他的桎梏,他冷静的声音自上方响起。
“再等等。”
李秧似乎明白了什么:“……刚刚有人?”
“嗯。”
她凝神感应,他又道:“报信去了。”
原来他在做戏给偷窥的人看。
李秧蓦然想起上辈子。当时她就不明白,为何明明没人,他却要先行开始检查。后面国公夫人没推门进来,他也照样继续。
看来就是因为有人在窥看,而她一直以为他是……
李秧她怔忪地愣愣想着,没留意到自己的手还揪着楚宸婴的衣襟,也没注意到楚宸婴的视线凝在她的脸上。
她的额头鬓角布满了细密的汗,一双含着斑驳泪液的空灵杏目虚虚睁着,张开一道缝喘.气的嘴唇,被她自己咬得嫣红肿胀,显得那么我见犹怜。
楚宸婴眼帘微动,长卷的睫毛似倦鸟在抖动它的羽翅,眸底浮着一圈光晕,平静闭合的嘴唇犹豫地动了动。
“待会儿可能……”
世子声音刚起,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李秧僵住,听脚步声人数有六七个。
她认真的数着,没有注意到楚宸婴的手又一次伸向她的伤处。
温国公府夫人秦氏带人赶到的时候,一阵女子微弱的哼叫声,恰恰从被她推开的两扇门之间钻出来。
从他们的角度,正好能看到楚宸婴正以一种略显霸道的动作拥着一名身形纤瘦的女子,而那女子正缩肩抵着楚宸婴的胸膛,一副负荷不住要虚虚瘫倒下去的姿态。
秦氏嘴唇一抖,惊唤:“宸婴?”
身着淡青色宽袍的楚宸婴缓缓松开了臂上的女子,转身向外:“母亲。”
动作淡定自若,声音温润平和,好像方才与女子亲密缠抱的人不是他。
而那名女子就不好看了,没有了依附,整个人如弱柳摇摇欲坠,跪下去发出的声音,就像一只麻袋甩在地上。
门口那群人没怎么注意这声音,他们注意到的是她脖子上,那颗松开的衣扣。
还有她苍白的脸盘上,两片格外艳红的嘴唇。
很像是被什么力量粗.暴蹂.躏过。
“奴婢见过夫人。”
秦氏自然是注意到李秧的鬼模样,扫回世子,他仪态如常,衣襟却是皱巴巴。
不必细想都猜得到,这两人方才在屋里干了什么。
秦氏眼睛眯了眯。
儿子虽然在寺庙长大,十二岁才还俗回府,后面又住在国子监念书,母子共处时间少之又少,但她还是了解儿子的。
他不可能是个重.欲的人。
这位秦氏,乃前都御史秦畅之嫡女。年轻时才貌出众,却看上出身不显的武状元楚照江。
成婚的时候,世人都不看好这段婚姻,果然新婚期间,楚照江就远赴边关,八年后才得一子。
她这个儿子自出生就从未让她失望过。
那天,秦氏在京郊圣牙寺祈福,不想在殿中绞痛难产,大夫迟迟不能到来,母子俩已是一脚踏入鬼门关。
刚巧有一白眉高僧云游至此。
他把手轻放在秦氏高隆的肚子上,盘腿闭目,念诵有驱魔匡正作用的楞严咒,只听秦氏一声痛呼,身下随即响起嘹亮的婴啼,楚宸婴就此降生。
白眉高僧抱起婴儿,顿时惊呆了。
只见此婴如一团雪玉,通体晶莹无垢。身上不仅没有一丝腥气,还散发一股甘醇的墨兰甜香,闻之令人心生温柔。墨瞳似沉淀了至纯智慧,被其望着,心灵如同受到了洗礼。
“相如秋满月,眼似净莲华……”
白眉高僧当即大呼:“此婴是佛陀座下弟子转世,真身乃证得圣道果位的菩萨!带着前世的智慧灵气,十二岁前必须养在圣牙寺,可给北翰带来福泽安泰,切不可让凡尘秽气污染了他的灵气,否则将大祸临世!”
北翰是个重佛的国度。
皇帝东方仲永小时候就被僧侣收养过,这等神迹百年也不见一次,当即宣见,发现此婴当真灵气逼人,逐封为‘咏安灵童’,于圣牙寺伺佛至十二岁。
这是常人想都想不到的福祉,偏楚照江对佛法一向嗤之以鼻,认为这是骗人的把戏。
可邪门的是,一直碌碌无为的楚照江,突然在那一年夺得了战功,自此从无战败,被人称为战神。直到五年前卸甲荣归,得封食邑万户的温国公爵位。
次年,年满十二的楚宸婴也还俗回到了京都,受荫进入了国子监念书。
世人都称温国公府有此荣耀,皆因楚宸婴这座活佛,秦氏亦以为自己是个幸运的女子。
虽与国公爷聚少离多,但国公爷的枕边人始终只得她一个。儿子楚宸婴亦从小分离,感情一直偏冷,好在他始终敬重她这位母亲。
直至昨日,她发现了一件令她接受无能的事,几近崩溃,颤手写信到国子监斋舍,让儿子立即申假回府。
秦氏要给楚宸婴纳通房姑娘。
她在信中就已言明,世子必须挑个姑娘带在身边学习生活。若不同意,便从斋舍搬回府中,向国子监申请‘半日制’课业。
早在去年,秦氏就有意养两个乖巧标致的丫鬟,放到世子身边伺候。她担心儿子从小在戒律森严的寺庙中长大,被佛法浸润过深,无心成立家室。
因为她发现世子都还俗四年了,行止仍似僧人,性情淡泊地似个老者,不似一个十六的少年郎。
不过,她也没有过于担忧。
当时儿子以学业繁重,斋舍明规监生不得携带女眷入住为由拒绝时,她没有勉强。心想再过一年半载,世子自然会对男女情.事开窍,届时再以长辈身份施压,重孝的他总会妥协。
而眼下,秦氏不能再等了。
不知上天是不是有意帮她,最近国子监不得进女的制度被打破了。
打破这一制度的是怀南郡王最小的次子,他因护驾受了腿伤,皇帝感动他受伤的情况下仍心系学业,身边却没有悉心女眷照料,即放宽了国子监斋舍的约束,改为玉阶三品以上的监生,可带一名女眷入舍。
而楚宸婴在十二岁还俗那日,就已受封为正三品咏安世子。
楚宸婴这回答应了。
今晨他早早回到府中,乖乖随母亲见了那三位为他悉心培养的姑娘。
三位姑娘环肥燕瘦,各有长优,无一不漂亮可人,知书达理。
可没想到,楚宸婴转身就和不赞同秦氏的国公爷楚照江说,他看上父亲身边那位双目失明的侍卫鲲,请求父亲将此女赏赐给他。
最近刚与儿子发生了些棘手的矛盾,正愁不知如何化解的温国公楚照江,见儿子居然主动向他要人,高兴地胡子都翘了起来,当即叫出侍卫鲲,也就是李秧,让李秧从此效忠世子,护他周全。
秦氏见儿子选择他父亲的人,更是恨得牙痒痒。
挑谁都可以,就是不能挑楚照江的人!
可当着楚照江的面,秦氏不敢说什么,只能暗暗派人查探儿子与此女的动静,不料没一会儿功夫,就被她发现了蹊跷。
“宸婴,方才你不是说不需要通房,只要一个普通丫鬟吗?”秦氏抬步进屋,保养得宜的脸莞尔一笑:“原来方才人多害臊,唬娘的。”
楚宸婴没有否认,声音温润:“让母亲见笑了。”
秦氏无奈地叹了口气,在最近的一张椅上缓缓坐下:“我知你从小不喜旁人近身,暂时不想要通房姑娘也无不可,所以方才娘也没有反对。”
“可你若要纳通房,这位鲲侍卫就不合适了。”
她的声音逐渐变沉:“通房姑娘不仅须要有颗玲珑心,手脚和身段也得是柔的,才能做贴身伺候的细活。鲲侍卫从小舞刀弄枪,从无伺候主子的经验,如何照料好世子?那双布满茧子的手都会把世子的衣袍剌出丝。”
侯立一旁的婢女婆子,附和着发出低低嗤笑。
李秧握了握自己粗糙的掌心,明白了夫人的态度为何与上辈子完全不同。
上辈子李秧是以普通丫鬟的名义跟随世子,而这次,他们在屋内闹出那样的动静,便是在告诉别人,世子爷和她不是单纯的主仆关系。
她知道普通丫鬟与通房丫鬟的区别。
普通丫鬟说浅白些,就是个女杂役。通房则是半妾半奴的身份,将来极可能被抬为姨娘,甚至妾室。
一般高门望族,即便只是个通房,出身和教养也不容马虎,更何况是正三品世子爷的通房,夫人完全可以干涉世子纳什么女子做通房丫鬟。
世子不会想不到这些利弊关系,会剑走偏锋,必是有他的方法。
李秧想不透的是,世子何必费尽周折要她。
若是为了让她挡夫人塞来的人,应当选个更像个丫鬟的女子,而不是她这种完全不搭边的习武之人。
若说他是看上了她,她能笑到满地打滚。
她听过他温柔的声音,那股温柔劲儿,能把外面屋檐上悬挂的冰锥给融化了。因为当时站他面前的,是他的小心肝江柔珂。
“儿子亦有此担忧。”楚宸婴看了眼旁边地上,那静静跪在地上的李秧,缓道:“所以方才试了试……”
这时,他注意到了自己皱巴巴的衣襟,视线在上面一顿,眸底闪过一抹别人无法觉察的微光。
“倒也颇合儿子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