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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杨恕认罪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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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会儿,杨恕的一张脸便肿得老高,额头上渗出的鲜血混着污垢挂满了整张脸,再加上他那一身破烂不堪的衣衫,愣是连个人模样都没有了,哪里还像是之前那个耀武扬威的县尹大人。
众人瞧着杨恕现在这副样子,无不拍手称快。
“坏蛋!”
人群中,一个孩子跑了出来,他从地上捡起一个石子就朝着杨恕丢了过去,好巧不巧的,正正好砸在了杨恕的头上。那孩子似乎也没想到他会扔的那样准,自己都有些被吓到了,举着扔石子的胳膊都忘了放下。
被石子这么一砸,杨恕重复磕头的动作顿住了,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用石子丢他的孩子,并未言语,转过头来又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重复着方才磕头的动作。
虽然杨恕眼中的寒意转瞬即逝,但却被一旁季九招看在眼里,和虞上卿交换了一下眼神后,两人心中已是一片明朗。
杨恕现在这幅磕头认错的样子,不过都是装给他看的,并不是他真的认为自己做错了事,想磕头赎罪、祈求众人的原谅,而只是单纯地想活命罢了。
虞上卿走上前去,将那孩子抱了起来,笑着刮了一下他的鼻尖,道:“好小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狗剩……”还没从刚才的事情中反应过来的小狗剩下意识答道。
“哦?狗剩不怕,有哥哥在,哥哥帮你打坏蛋。来,跟哥哥讲讲,你为什么说他是‘坏蛋’呢?”说着,虞上卿不屑地瞥了一眼地上的人,转眼又满脸宠溺地冲小狗剩问道。
小狗剩指着杨恕气鼓鼓道:“他,他就是坏蛋!他欺负我娘亲!”
虞上卿再次问道:“他怎么欺负你娘亲了?”
听见“娘亲”这两个字,小狗剩顿时没了刚才的神气,委屈地抹起了眼泪。
虞上卿万万没想到,他只是顺着往下问了这么一句话,竟将怀里的小孩子惹哭了,“小狗剩……乖……别哭了……”虞上卿一边手忙脚乱地帮小狗剩擦着眼泪一边向季九招投向求助的目光。
季九招默然,哄孩子这种事他也做不来,看也没用。
人群中另一个大婶实在看不下去了,走了过来,将小狗剩从虞上卿怀里接了过来,一点一点拍着小狗剩的背,让他因哭泣而急促的呼吸缓了下来,才冲虞上卿解释道:“哎,狗剩这娃儿也是命苦,他娘年纪轻轻的就守了活寡,独自一人将他拉扯大,这前两年又染了病,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再加上杨恕那畜生三天两头的差人来闹,日子过得更是……哎……”
“没去看郎中吗?”
“看也白看,我们这小地方,哪有什么好郎中啊。”有人道。
小狗剩已经停止了哭泣,眼里却还是湿漉漉的,格外可怜,虞上卿摸了摸他的脑袋,对他道:“男儿有泪不轻弹,狗剩已经是一个男子汉了,男子汉是不能哭的,答应哥哥,以后要保护好娘亲,好吗?”
小狗剩点了点头,道:“好。”
听到小狗剩坚定的答案,虞上卿甚是欣慰,他笑嘻嘻地转过身冲地上的杨恕道:“行了,头没少磕,巴掌也扇的差不多了,杨大人,咱们该说点正事了吧?”
“是,是,大人请讲,小人洗耳恭听。”杨恕听见虞上卿的话,连声应和。
“咱们也别墨迹,你这些年都干了什么事,自己心里清楚,今日你一五一十的都说清楚了,咱们也好早日回永安复命;小爷我脾气不好,万一你这一句话说的不如我意,少个胳膊断个腿的,我想陛下也不会怪罪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行。”
也不知虞上卿是从哪整来了个椅子,他一屁股就坐在了那椅子上,翘着个二郎腿,嘴里叼着根草,指着杨恕道。
就他这副样子,哪像个官场中人,活脱脱就是个小霸王。
瞧着虞上卿的做派,季九招并未加以阻拦,一是他懒得跟杨恕废话;二是只要杨恕把事情都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了,什么方法、谁问,都无所谓。
倒是旁人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这巡按大人不是那位戴着纱笠的素衣公子吗,怎么又变成这位红衣公子了?这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巡按大人啊?不过,他们也就敢在自己心里问问了。
“我认,我认,大人,所有的事我都认,他们的银子是我命人抢来的,人也是我命人打伤的,还有、还有他们报官的那几封书信也是被我派人给拦了下来的……大人!除了这些事,别的小人再也没做过了,您一定要相信我啊!大人!”
“而且……而且……小人只是贪财,却从未伤人性命,还望大人明察!”杨恕连连磕头道。
“要不……杨大人再好好想想,是不是忘了什么事?”虞上卿的一条腿已经待累了了,于是便换另一条腿来翘着。
杨恕又是想了又想,多一个字都没蹦出来。
“韩家那对老夫妇你可认得?”虞上卿也是懒得坐在这等着他想,给他提个醒。
“韩家……姓韩……哦,认得认得,我们安澜就那一户姓韩的,不就是隔两条街外、没儿没女的那对老夫妻嘛!小人认得的,大人!”
“小人可从来没从他们那捞多少油水啊!大人!”似是怕自己说的话不够清楚,杨恕又补了一句道。
“是!你确实没从阿叔阿婶那拿到过什么银子,那是因为他们都把赚的银子寄给了我,根本没给自己留几个钱;可你呢?你贼心不死,但凡是我家里稍微值几个银钱的东西全都被你府上的下人给搬走了,阿婶拦他们,他们竟活活将我阿婶打个半死,没过几日,她便撒手人寰了!若不是我恰巧回乡,我根本不知道阿叔阿婶竟过得是这样的生活!你去死吧你!”话说到这,韩生从腰间掏出了一把匕首,猛地朝杨恕的胸口刺去。
得亏虞上卿反应够快,起身横起一脚,将杨恕手中的匕首踢飞出去半尺多,才救了他一命。
待众人回过神来,虞上卿已经反手擒住了韩生的手腕,将他压跪在了地上。
“大人……”
杨恕刚一张口,虞上卿一个眼神过去,他便噤若寒蝉、不敢再发出任何的声响。
“你这是做什么!”虞上卿低声喝道。
韩生不答。
“阿生,你不是答应我让这位大人来主持公道的吗?啊?你说话啊?”韩叔慌忙冲上前去,摇着韩生的肩膀,责备道。
说是责备,可韩叔言语间却没有丝毫的埋怨之意,反倒满是担心。
韩生依旧不答。
“大人,能否求您先放开他……”韩叔朝虞上卿恳求道。
虞上卿颔首,松开了韩生的手,转身又坐回到了椅子上。
“阿生……你想没想过,你若是有点什么事,我又有何脸面下去见你阿婶……”韩叔低垂着脑袋,好像一瞬间又苍老了不少。
自打他老伴儿去世后,他无数次夜里辗转反侧,想去杀了杨恕为他老伴儿和乡亲们报仇,可他都忍住了,因为他心里清楚,他若是杀了人,那他的阿生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韩叔的话音将将落下,韩生便开始掩面啜泣,韩叔抬手附上了他的背,一下一下的宽慰着他。
季九招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中并无多少波澜,他对这世间的悲喜炎凉早已司空见惯,并不想掺和这些事。倘若非要让他说点什么的话,他确实对这位老丈的通透有些许赞叹,他的这番豁达明理,可不是谁都能有的,至少在当今这个世道,这样的人少之又少。
“既然你想不起来,那小爷我便将事情重新给你讲一遍,你可听好了——你仗着自己县尹的身份常年欺压当地百姓,逼得大家苦不堪言又反抗无果,于是便更加变本加厉,虽有许多人家悄声搬离,却还有些不愿离开故土的百姓,其中便有韩家老夫妻;那日,你又命人前来韩家讨要税银,可韩家的钱早就被你尽数抢去,你心有不甘,又瞧见了韩家婶婶手腕上、她本想留给韩生娶亲的唯一一件嫁妆,她不依,你便让人打她;后来,你既拿走了玉镯,却还是将她打个半死,没过几日,韩婶便不治而亡了。你说,这条人命,该不该算在你杨大人头上呢?”
虞上卿言语间,竟是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的几乎是一字不差,就连“玉镯”这件季九招都不知道的事,也一并说了出来。
原来,虞上卿先前受季九招嘱托将韩叔接来的时候,恰巧看到了屋中韩婶的尸首,出于更清晰地了解事情的真相,他曾翻查过韩婶的尸身,除了身上多处的外伤,他发现韩婶左手手腕处有一处肤色区别于双手和胳膊处的皮肤,格外白皙,对于这种常年劳作、风吹日晒的人来说,若不是常年遮挡,断不可能会出现这样的印子;再根据这条印子的宽窄来看,便应当是个玉镯了。而是她的手腕处也有明显的红肿,显然是不久前有人强行取下所造成的擦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