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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东方不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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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街市上最热闹的时候。
最破落的乡镇也难得喧杂起来,路边支的摊子前不时有人光顾。
围着人最多的是一角落里的摊位。
不算多的人流裹了两三圈,不时还有人窃窃私语或者指指点点。
“真的假的?这姑娘长得挺水灵的啊。”
“我觉着像是骗钱的。”
“你看那皮包骨的样子,也就养养眼爽一爽,活肯定半点干不了。”
......
各种话撞进耳中,青石板上一身素衣的女孩却仍是直挺挺地跪着。
人看了会,又走开。少了些,就又有后来的人补上,最不缺的就是看热闹的人。
话本中常见的富家公子强抢民女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这镇子并没有什么有钱人,一般谁发迹了都是举家搬迁。流氓倒是不少,但这种地方连青楼都没有,也就没人打幼女的主意。
于是从正午至现在都是看得多,根本无人上前询问,旁人见如此便是想问也觉得不好意思开口。
毕竟,地方就这么大,被人瞧见了,那第二日风言风语便是满天飞,还要不要脸了?
膝盖很痛很痛,女孩额头蒙上一层薄汗。因为需要装柔弱懵懂,她一直垂着眼,并不能读懂那些人在想什么,但那一点却是明明白白,自己确实是不够聪明的。
例如:她该是再多走几里到大镇子里去,而且该是先在膝盖上垫垫东西,最该是买通个人主动问价或者挑事。
不过这第一次做这种事考虑不周是正常的。
圆如盘的太阳被山群割裂,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再跪一会,等天黑再走,也算有始有终。而且,万一就有人有兴趣呢。
闲言碎语和不怀好意的目光继续交织在空气里。
太阳终于见不到影子。
旁边几家摊位的大婶已经在收拾东西了,路上的行人也只剩寥寥。她摸了摸膝盖,蹭地也准备起来,身前却赫然笼上一团影子。
今日,她一直是低着头的。眼前半尺的青石地上,掠过许多影子。正午时,是小小的一团,夕阳时又拉得老长。此时这影子,便是很长很长。
微起的腿压下去,她抬起头就看见一大片红,她又昂头,才得以看见那人的脸。
应该是一个男人。
说“应该”是因为他长得尤为好看,似女子般的好看。一头青丝高高束起,木簪从中间插过。皮肤比女孩还要白上几分,眉眼像妖精一般。
若不是这昂头的姿势提醒她他很高,她定会将人认成女子,而且是极为美貌的女子。
*
东方不败是第二次来这种偏僻乡镇,去了日月神教后,这种花钱都买不到酒的地着实很久没见过了。
任我行的闺女是找不到了,酒馆也是找不到了,随便想抓个人揍一顿也是连武功都没有的地痞无赖。
想着去农家掠个姑娘回去凑合一下,就看见这卖的小孩。
“卖身救母?”东方看着她胸口牌子上的字,歪着头读了一遍,随后便是上下打量着她。
这女孩很瘦,跟豆芽菜一样,看年纪倒是差不多。
地上的女孩同样也打量着他,但不比男子的随性,她很是谨小慎微,只在他脸上匆匆掠过一眼就低下头。
又是那半尺的青石,余光里是鲜红的衣角,那布料微微反着光,像是丝绸的,不过也可能是锦缎的。总而言之是很贵。
他应该很富裕。
各自心怀鬼胎。
静了半响,东方合起扇子,蹲下和女孩齐平。
“你卖多少钱?”
话配上轻蔑的语气完完全像是侮辱。女孩有些瑟缩,但眼底却又透着喜悦。
她想表现得像个孩子,只是年岁太浅,那种渴望和小心思怎么也漏了些。
“十两。”很久没说话,声音有些涩。
其实应该是一两的,如果还价的话几钱也可以。但看这人华贵的样子,多说些也不过分。她希望的不仅仅是治好母亲的病,也希望她能长命百岁。
大镇子里买二八少女也只敢叫五两。她看来真的是没仔细打听过。
猜的七七八八,他觉得好笑,最后也真的笑出来。
很难得小小年纪就是个当恶人的料。
当年那人带他回黑木崖时他差不多也是她这么大。
他凑近些,盯着她的眼睛问:“那我要是弄死你,把你大卸八块,你也愿意?”
女孩的瞳仁是清透的琥珀色,与沉重心思完全不同。
没有多加思考,她软糯的声音回得干脆:“愿意,当牛做马都愿意。”她一点也不怕死,只是害怕穷,害怕被欺负。如今这种境地,总不会更糟了。
男子看着她,但似乎又是再看另一个人。她不敢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细节,生怕他觉得买她不值。
最后脑袋被扇柄砰地敲了一下。
“不错,买了。”东方站起身扔给她一荷包银子。
他喜欢心狠的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这种人只要遇见机会,就是会不顾一切地抓住往上爬。他就是如此。
荷包的布料格外的软,女孩没见过这种布,握着荷包愣愣地发呆。
手指蹭了蹭,此时她才像个真正的单纯的小孩,懵懵懂懂后咧嘴笑出来,眼里像装了星星一般亮晶晶的。
她没想过会这么顺利。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欣喜中,男子的声音猝然响起。
她小心翼翼将物件塞进怀里,方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江玉嬿。”
是她那个仁义大侠父亲取的。对比村镇里“小花”“如玉”之类的,这名字着实有些文化。
东方读了遍,点点头:“还算顺口,就当你小名吧。以后你就叫任莹莹。”
江玉嬿不懂为什么要叫莹莹,又是哪个莹字,但还是听话地道:“知道了。”那包银子远不止十两,只是个从没见过的爹取的名字,没什么好矫情的。
“三日后你处理完你母亲的事,郊外荒原找我。”三日该是足够了,他留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开。
江玉嬿朝前望去,东方腰侧玉佩的穗子晃悠悠地摆着。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她陡然说出声。
江玉燕认为,他知道了她的名字,她却不知道他的,很不公平。
但说出口却就是懊悔,万一他觉得自己冒失,不愿意买了怎么办?
木已成舟,话无法收回。只是东方也不在乎。
天黑得很快,光线下红衣显出梅红的色调。前面的人没有回头,只是晃了晃手。依然是淡淡的嗓音:“日月神教,东方白。”
*
*
三日过得很快,趁着母亲还睡着,她遛出瓦房,跑到他们约定的地方。
秋日天微凉,空旷山野的没有什么大树,一路上的晨风吹得人头昏脑涨。
待到太阳懒洋洋出来,江玉嬿终于清醒了些,她抬头,路尽头处的人影也逐渐清晰起来。
东方白还是那日的红衣裳,手上转着玉佩坠子,甚是惬意。
她头缩回来,继续看着地上的碎石。
过会,那红色衣裙终于荡到她身边。
他拍了下她的肩头,道:“走吧。”随后就自顾自大步走在前面。
江玉嬿立马转身跟上去。他完全没有迁就她,步子不疾不徐但迈得大,女孩的短腿交替得匆忙。
穿过半个平野,太阳东升。
一大一小保持着几步的距一直走了半个时辰。
江玉嬿也看了他许久的后脑勺。赶路留下的汗和凉风,她觉得自己头快痛昏了。
东方可能是没意识到她是一个身高只到他腰侧的小孩。
他不止步子走得大,还喜欢东逛西逛。路过野坟要观摩一下,路过石林也要跳上去停一下。
现在他便是在石柱上,盘坐着看天际的流云。从他嘴角哼哼的动作看,他并不是没意识,只是本来就是想闲逛着看风景,江玉嬿能不能舒坦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一个十两银子的人,能有多少重量?现实来说,如果偷梁换柱的方法行不通,她就该去死了。
江玉嬿不能像他一般跳上去,就抱膝坐在石柱的影子下发呆。
地上的石头很不平整,坐会就要起身缓一缓。她瞅瞅头顶红衣的人,又瞅瞅地上的蚂蚁,一股嫉妒与羡慕就蔓延开。
之前他们路过茶馆时,有个猎户骂了他句不男不女,下一瞬那人便轰然倒地,茶馆里的人全跑了,他还把抽屉里的银子也全搜走了。
现在他只垫了下脚,人就飞上去了。
或许就像她爹爹一般,也是个大侠?
他武功肯定是很厉害的。
那就是不择手段也要想办法从他那学来。
靠人总是不如靠己。
她日后也一定要变得很厉害。
想得正入神,东方白的身影却悄无声息地落在她跟前。
“你在想什么?”头顶的声音一贯的随意。
但她做贼心虚便觉得很不正常。惊得一抖后看见是他,立马又垂头。
小孩子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她并不想这么快让他看见自己眼底的那种的东西。
只是那一瞬间,若是他留心了,估计也能看出来。
半响,石柱这里也没有声音。
眼里的复杂散去,她缓缓探头,东方白已经迈腿走了不远的距离。
“等...”她吐出一个字,又咽下去。从地上撑起身,拔腿就跟上去。
好在东方并不是不想带着她,还站着等了她一会。
“快点。”他不耐烦地催了。
他并不是猜不出她那歪心思,只是她太弱了,都不足以让他忌惮,这种人有一百种方法让她听话。
看着他皱起眉,江玉嬿跑着的步子更快了,生怕他一个不开心就直接扭头走了。匆匆忙忙,快到跟前却是脚一崴,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东方白已经转过身了。听见这不算小的声音,又再次停住回头。
她恰好从地上惊慌失措地爬起来,脏兮兮的脸就这么显露得彻底。
他漆黑的眼睛定在她身上,很是不友好带着隐约的轻蔑,像是看一个丧家之犬。
对比之前,自己恶毒的念头。心里更是一阵难堪,她现在是一个连走路都能摔伤的人。
“我只是没看见。”女孩借着抹脸上的泥土,擦掉之前疼痛掉下的眼泪,说完就小跑几步站到他跟前。
除了一股子不想太难看外,她觉得自己也必须表现得淡然一点,来证明自己是一个很能吃苦不柔弱的孩子。从那日他买她的缘由来看,他应该是很喜欢这种性格。
她绝对不要再被扔回那个乡村。
她猜得很对,东方白的目光终于缓缓从她身上移开,面色再次淡漠起来。
走前,扔给她一个帕子,“保护好自己的脸,我讨厌有瑕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