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乖》宋公子晏

55、伍拾伍

　　我望他时，恰好有零星小雪飘落，落在湖面上，落在他的鼻尖，落在他发梢。
　　“我这一 夜，满脑子里想的都是你。卧在这石椅上，你脸荡在栏杆上。望一湖秋水，都是你的倒影。闭上眼，是你的影子，捂住耳朵，却又只能听见你的声音。”他的话听得我极肉麻，俗到骨子里，我想吐得厉害。

　　可大抵上女人都爱听这甜言蜜语，我竟不要脸地也欢喜着。
　　“我想明白了，不管你因为什么目的跟我成亲，不管你心里还想着谁，我都不在乎，你终归是我的人。
　　“你现在不喜欢我，我可以等，等到有一天天底下只剩我一个人，你非喜欢我不可。”
　　听了他的话，我可耻地有些动容。
　　极想回他一句，我其实是喜欢你的，不然光是他一个人在说，也是蛮尴尬的哈。

　　“你知道我这手为什么会断?”
　　他掀起袖子，胳膊上仍然没有血色，仅靠着仙术驱使着这条断臂。我先前便问过他，只是他一直不肯告知我实情。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蓦然将我抱住，那般用力，似要将我同他嵌在一句。这句话，我似曾相识，在哪里听过。
　　想起来了，在那家客栈里，他无耻地用咒术驱使我的身体在他面前宽衣解带，深拥我时，也说过同样的话。
　　我静静听他娓娓道来，不自觉泪滴斑斑，伸出双手抱住他。

　　原是那日在昆仑虚，我将他诓到望夕洞里间的地窖里，施个咒术将他经脉封住，再用绳子将它牢牢缚住。
　　我同他道了别，决定替他受刑。
　　虽说假以时间，咒术会自行解开，他以为我会被处死，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怕，怕连我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便生生挣脱了我的咒术。
　　代价是全身筋脉尽断，腿脚尽废，痛不欲生。
　　他行动极难，为了见我一眼，无数次从地窖口摔下来，爬到望夕洞外时，近是个死人了。
　　幸好云遥看到了他，但他在昆仑虚上终究没能见到我，我便被打入诛仙台，流三万里，无影无踪。

　　当年在诛仙台，我倒是图个洒脱，从容赴刑，然却不料，身后却亏欠着一人。
　　我像那日同他道别时--般，偏头吻过他的侧脸。
　　“你问我如果你感染了瘟疫我会如何，如果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
　　我尚在等他的下文，谁知他捧住我的脸，便决绝吻在我唇上，半晌后松开，“昭觅，你听好，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散了仙术吻你，也染一染这瘟疫究竟是何滋味。”

　　不得不说青鬼这套言行我给满分，想吻我就直说，绕着弯哄我委实狡猾奸诈。
　　不过我念在他浑身经脉废尽的痛楚，姑且就原谅他了。
　　“我想陪在你身边，地老天荒。”他额头抵在我额头，声音柔得像初生春水，拂面春风，我很受用。

　　“好。”这个字从唇边悄然滑落，不是我本意。
　　我忽然想到云遥，因为之前是个预谋的假成亲，渡劫之后会和青鬼和离，再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如今我自然知晓，和离后与他没有牵葛这件事再无可能，我首先要过的是云遥那关。

　　陵川小镇的初雪，和天边极美的日出，我一时间都亲眼看见了。在湖心亭的石椅枕着青鬼的肩头。
　　一直到天光灿灿，我们方回到青摇阁。
　　小黑将药馆打理得很好，是个合格的跑堂。
　　我交给了他一个任务，让他到镇上召集些精壮的劳力，到巫山帮我多采些药草。
　　上至还乡雪、杜蘅这些稀有的，下至蓬蒿野草，巫山上药草丰富，且无关时令。
　　想到镇上新染瘟疫的百姓，宿在荒山野岭的灾民，以及无数感染瘟疫的生灵，我定决心要救他们，无论如何。

　　青鬼继续坐在堂里问诊号脉，我则到闺房瞧那捡来的小丫头。
　　她躺着半寐不醒，女在没有哭闹，脸.上红疹较昨日多了些，应是病情加重了。
　　我蒙上白纱，从被子里拿去她的胳膊，探了探脉搏。

　　似有些上火的症状，我给她煎些黄岑和夏枯草，熬些汤药喂她喝了。
　　她的脉搏趋于平缓，火消了些，神智渐渐清醒，又有些不清醒，因为下床时，这丫头管我叫娘。
　　天地良心，我尚且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被她这样一叫，经旁人听了去，以为我多大怀的娃。

　　我让她叫我姐姐，然而这小丫头古灵精怪得很，非得叫我娘。
　　小黑更加淘，逗着小丫头管他叫爹。所幸小丫头极有眼力见，不为他的糖果所动，宁死不屈，一口一个“丑叔叔”，“丑叔叔”。
　　小黑追着她，不依不饶，不听到那声爹誓不罢休。

　　我很能理解，小黑这个情况，首先讨门亲事就不容易，其次就算是讨到媳妇，以小黑的体格，能不能怀得上又是个问题。

　　小丫头梳着两个羊角辫，在院子里蹦达，最后匿在青鬼桌下，环着他的腿：“爹，丑叔叔欺负我。”

　　我远远望着，哭笑不得。
　　大抵是在树下奄奄一息时，她见到的青鬼将他抱走，我俩救下她，故将青鬼认作爹，将我认作娘。
　　小黑蹲在他面前，威逼利诱全都用上:“你要是不管我叫爹，那我就不陪你玩，糖也不给你吃。”

　　“真无聊，丑叔叔你像个小孩儿。”
　　小丫头噘着嘴，一脸嫌弃地看着小黑，将青鬼的腿抱得更紧。

　　青摇阁的院子里堆了许多新采回来的药草，小黑负责晾晒，我负责炼丹卖药，青鬼号脉问诊，遇见严重的则由我亲自上阵。
　　青摇阁外排了长长的队伍，尽是找来问诊求药的，我做了个慷慨的决定，念及许多贫苦人家拿不出钱买药，耽误病情，我炼制的丹药便不再收钱。
　　我们在青摇阁外搭了几处棚子，一些病得重些的患者便安置在里面，以便我及时观察病情。俗话说，医者仁心，陵川小镇的其他医馆的医者都来青摇阁帮忙，镇上一些好心人也都来无偿帮忙。
　　“悬壶济世”是救我那个老神医书斋的牌匾上题的大字，我一直钦佩之至。
　　在青摇阁悬壶济世那些天，我日日钻在瘟疫上，配过无数种药方，试过无数种法子，废寝忘食，挑灯夜战，日子过得充实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