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仙与我》大胖儿子

27、白（2）

　　我对文学产生兴趣的时间比较晚，大概是在十七八岁的时候。

　　而一般人，比方说我堂哥，他热爱文学则始于刚上小学不久——证据是他偏科偏得厉害，每回考试，语文总是第一名，数学总是倒数第一名；这还不算，他非常爱看安徒生童话，并且扬言安徒生早晚被他取而代之。那时他当然不知道安徒生已经死去多年。但是我堂哥未能从一而终，大学读的是建筑设计，就把文学远远抛弃了。

　　老实说，我之所以会热爱文学，主要是受到了堂哥的影响。众所周知，诗歌是文学的一个领域，我堂哥常在一些报刊杂志上发表所谓的诗作。

　　我尝试写诗时，堂哥给了我很多经验性指导，最令我信服和推崇的当属“欲要诗意，必先失意”这句话，我觉得太经典了。可以说，我很多见报的诗歌基本上是在极度失意的时候完成的。这说明磨难出天才。

　　现在我是一个自由撰稿人，写的大多是些时评性的文章，因为容易上稿，而且来钱快。但是我骨子里并不想做评论家，我想成为一个文学家。所以我每天都会抽出时间来写点小说、散文，只是很少写诗了。因为我发现这个时代不需要诗歌，或者说，不欢迎诗歌。

　　这是一个诗歌备受冷落的时代，做诗人真有饿死的可能。不过依然有人在写诗歌，坚持下来的成了真诗人，坚持不了的成了真失败的人，要么转了行去做别的，要么一生在失意中度过。

　　我不写诗并不代表其他人不去写，许仙正走在这条漫漫长路或者说康庄大道上。但是跟我相比，他还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来临安之前，许仙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写起了诗，阴错阳差地成了一个诗人。也许他压根就不知道什么是诗。私熟先生拿着戒尺教他背过《唐诗三百首》，他因为害怕挨打才背了下来，但是背完就忘。一来他记性差忘性大，二来他很讨厌这些五言七言的东西。

　　后来他长大了，成家立业了，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他自然不懂什么叫做失意。再后来老婆跑了不知所踪，找了大半年影儿都没一个，他就失魂落魄，闷闷不乐，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这时候大家就说，许相公很失意！然后他说了几句莫明其妙的话，大家就认为这就是诗。既然做诗人有诸多好处，他也懒得去骂人家神经病了。

　　那天许仙为了折磨自己，裹着被子在地板上滚了一天一夜，而且又透不过气，终于晕过去了。大家以为他要自杀，他也想过要自杀，但是当他知道大家以为他要自杀，他想无论如何也不能自杀了。他从来觉得自己是个智商很高的人，绝不能让别人猜到他心中所想。许仙醒来后大声呼叫：我要吃红烧肉，我要写诗！然后就以红烧肉为题写了一首诗。

　　许仙把一蹴而就的诗歌扔到门外，很快便有一大碗红烧肉端上桌来。后来吃着吃着，他十分想喝酒了，于是以酒为题写了一首诗，再扔出去，马上换来两坛杏花村。

　　自从被当作诗人对待以来，许仙很明白自己所处的位置，也明白自身的商业价值，他知道自己时下正红，作品正热，所以每次写诗基本不超过三句，走的是物以稀为贵的路线。许仙的意思，少，才精辟，少，才神秘。以《酒》为例：

　　酒
　　是忠诚的情人
　　寂寞的时候
　　我们同杯同醉

　　许仙全然放开了自己，放纵了自己——痛快去爱，痛快去痛，痛快去悲伤，痛快去感动，诗迷给了什么，他就享受什么。所有的所有，只图一个痛快！后来他醉了，像每一个喝高的人一样，他不承认自己醉了，反复念叨说，爷们儿没醉，只是微醺耳——

　　至关重要的一点，许仙手中的笔一直不曾停歇。猛饮一口酒，挥笔写下《脱下你的衣服吧》：

　　Hooker
　　脱下你的衣服吧
　　我想看看赤、裸的灵魂……

　　然后就有人为许仙请来了两名对面凤仙楼里的漂亮女招待。许大诗人一边欣赏着脱衣舞表演，一边哼起了不着调的民间小调。

　　大家都觉得许诗人今天有点反常，但是大家都没有劝阻他。或许大家以为，诗人本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吧。诗人闹腾了一天，有好事者作了统计，这一天里，他一共作了一千七百三十六首诗。假如以这种速度和数量继续“作”下去，用不了一个月，就可以赶超我国古代写诗最多的乾隆皇帝啦。皇帝老儿一生不过写了四万多首而已。

　　美中不足的是，许仙的诗差不多都失传了，由于一些特定因素，比方说质量奇差、古怪另类；再比方说随写随丢，从不在意。

　　许仙那天无比失意，因此诗意高涨，灵感如尿崩，诗是一首接一首啊，就像庐山瀑布一样飞流直下三千尺，阻无可阻，挡亦不可挡。不过后来他的诗越写越短，短到不成句子了。譬如这首被大家一致评为最经典的《胸》：

　　中间那一抹光晕
　　是太阳照到了红樱桃吧

　　再譬如那首后来被官府的焦大人买走并收藏的史上最短的诗歌《屁股》：

　　肥

　　当真是简洁到不能再简洁了。

　　这些诗先是许仙用毛笔写在宣纸上面，后来他喝醉了握不住笔，索性把笔杆扔了，由别人代写。大家知道，许仙有一个超级粉丝联盟，仙人掌俱乐部，里面汇集了300多名会员，那天倾巢而出，其中不乏舞文弄墨之人，自带纸笔来到梦仙楼。

　　许仙写不动了以后，开始口头创作，这些人就充当了代笔人的角色。

　　但是他们没有私藏一首留给自己，几乎全充了公。也就是说，这一千七百多首诗大部分都被俱乐部收藏了，用作以后的交流和研究。

　　当然，诗人的一切花费也由俱乐部报销。

　　大家不会忘记那天诗人所作的最后一首《爱情是什么》，内容只有四个字：

　　互相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