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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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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苏阳的出现,不知骆伊方是真的被惊着了还是故作矫情,她往太后的身侧退了退。
“别怕,哀家在。”太后缓缓扬起满是褶子的眼皮。
皇上虚晃地摆了下手,“平身吧。”
赵苏阳起身,昂首面向太后,“皇祖母,您方才是说了个笑话么?苏阳既为妾室,何须用‘休’来说,让将军直接把骆姑娘带回去便是,谁敢有怨言?”
叶林景在一旁不自觉勾起一抹笑。
“不过苏阳还记得,将军曾说过,我在府上虽为妾室,但在他心里仍是正妻的地位,再者,我并未做逾越妻子本分之事,所以将军休不得我,”赵苏阳环顾一周在场之人的脸色,“只能和离。”
赵苏阳最后的话,如晴天霹雳般击在叶林景头上,他不可置信地抬眼看向她。
同样被震惊到的还有假装和蔼的皇上与太后。
“胡闹,你才成亲多久便要和离,也不怕天下人笑话!”皇上气愤地甩开袖子。
“难道女儿被休了天底下就没人会笑话了吗?要是他们知道这三年女儿是怎么过的,指不定大牙都要笑掉了去。”
须臾,皇上扶额叹息:“此事日后再议。”
“皇帝!”太后刚要发怒,话头就被赵苏阳抢了。
赵苏阳扑通跪倒在地,“父皇,如今皇宫与将军府已无儿臣的容身之处,望父皇开恩,放女儿自由。”
这一幕叶林景始料未及,赵苏阳突然的叛逆,超出了叶林景平日里对她的了解,可恶的是,此时此刻没有他说话的余地,只能干着急等着皇上的决定。
这一刻,皇上终于还是心软了。
“谢父皇成全。”
收下和离书,她和叶林景的夫妻关系就此了断。
无论是休妻还是和离,太后的目的已然达到,她将骆伊方推回叶林景身边,手搭着小宫女,颤颤巍巍地离开了后花园。
“赵苏阳,你竟如此狠心。”
亭内只剩他们一行人,叶林景的眼里爆出血丝。
“你不觉得这一幕无比熟悉吗,和当初陈康永跟我和离时候的情形如出一辙,这下我又没丈夫了呢,但你有美娇娘相伴啊,到底也不算亏。”
叶林景靠近一步,想将她拉到怀里,却被一把推开。
“那日的事,我向你道歉,没能谅解你的心情,还说了过分的话。”他的语气如此卑微。
皇上的命令叶林景不得反抗,虽已成定局,他却仍想挽留。
她摇摇头,“不是你的错,是有些事情我没能早些想明白,才造成今天的下场。”
“何事,你想明白了?”
赵苏阳笑而不答,转身离去,从今往后,她无须为了别人过活。
今晨共乘马车而出,却不能同去同归,赵苏阳自回风华殿收拾细软准备离开,天大地大,自有她的容身之所。
另一头,归府的马车上,骆伊方坐在了原先赵苏阳的位子上。
“将军,是不是伊方做错了什么,才让你跟公主……”
“不怪你。”
叶林景看向车窗外阴沉的天,似是又要下雨的样子。
他的心底突然缺了一块。
赵苏阳那日是突然间被要求嫁入将军府,身外无物,如今也是匆匆离去,好在府上没有什么东西需要带走。
她从风华殿里叠了几件素净的衣裳,还翻出了许多银钱。临走前她找到了之前在风华殿侍候的宫人,塞了大半银钱给她,希望她能想办法好好照顾皇后。
待到出宫门之时,天又下起了雨,赵苏阳将包袱顶在头上遮挡,跑进纷繁的街上,身上从未有过的轻松。
天黑得尤为快,马车刚到府门,已看不到日光,大雨压下,直接打湿了叶林景的周身。
骆伊方拿着伞在原地叫他,声音被巨大的雨声掩盖,她弄了下无故卡住的伞柄,看着叶林景远去,伞却始终撑不开,最后她愤懑地将伞一把塞给铃丫头,跺着脚走进了府里。
叶林景换下湿透了的衣服,顺手拿起盥盆沿上的巾子,浸到盆里的凉水中,看到水里的波纹,他想起了赵苏阳过门第二日的清晨,匆忙从厨房替他打来清水的模样。
赵苏阳小心谨慎,生怕自己出半分差错的样子,曾被他在心底嘲笑过没有公主的架势。
叶林景打开房中的斗柜,有东西从柜里滑落在脚边,他低头看了去,原来是一块喜帕,原先应是被包成一团的,如今落了下来,露出里面包裹着的东西,是赵苏阳从风华殿带回来的那只匣子。
他以为,这只匣子是赵苏阳的心爱之物,现在迫不及待地想离开他,连心爱的东西都不要了。
大雨滂沱,天空乍亮,映出了京都城里座座屋顶的轮廓,不久,一声响雷绵延开来。
叶林景弄了半晌,依然没能打开这只匣子,他烦躁地扔到一旁。
雨下得愈发的急,似是在着急地冲刷掉一些痕迹。
他把喜帕拧成一团丢进斗柜,“砰”一声关上柜门,一个东西被震得从柜顶掉下,一下子碎了。
碎的不是别的东西,正是装黑狗血的罐子,不过里面的污秽之物已被清除干净,碎掉的半块盖子上贴着一张纸片。
叶林景捡起来一看,上面只写了一个字:滚。
他认得,是赵苏阳的字迹。
忽然,叶林景似是想到了什么,他走到镜台前,将下面的小抽屉一一拉开,在一支银钗下同样发现了类似的纸条,写着:喜。
为了再次证实自己的猜想,叶林景把床上的被褥一层层掀开,终于在他的枕头下发现了一张,写着:眠。
“果然。”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险些无法顺畅呼出,侧握一拳,狠狠打在床框上。
自打叶林景重生以来,便噩梦连连,时常在半夜惊醒,每每这个时候,他会悄声下床去书房,直到天将亮才重新回房躺下。
他以为赵苏阳对此并不知晓,不曾想到她竟会用如此幼稚的方式,真当自己写的字是神仙符咒么,写什么就能灵验什么。
但赵苏阳是什么时候弄了这么多字条,他却一点也不知道。
电光石火之间,叶林景的脑海中又出现了奇怪的景象,他听到赵苏阳求救的声音,却看不清景象中她的模样。
他捏紧手中的纸条,冲进了暴雨之中,在天空可怕的闪光下跑出府,身后是骆伊方尖声的叫喊:“将军!雨这么大你去哪儿?”
她站在叶林景的卧房门口,端着一碗姜汤,独自生闷气。
赵苏阳离宫时未带雨具,骤雨突来逼得她躲进了一间废弃的房屋里,浑身湿透,狼狈至极。
身上的冬衣浸满了雨水,沉甸甸的重量让赵苏阳倍感疲倦,她就这样裹着湿哒哒的衣服眯了过去。
也不知睡去了多久,迷迷蒙蒙间,赵苏阳听到一个声嘶力竭的呼喊声,她忽然惊醒,是孩子的叫声!
赵苏阳养从躲雨的地方出来,循着叫声看去,就在不远处,一间屋子燃起熊熊烈火,屋子的一半已然焦黑,想来多半是不幸遇雷了。
她摸了摸身上还湿着的衣服,解下斗篷,放到屋外一个几乎盛满雨水的水缸里一泡,重新披在身上,寻了空隙钻到了起火的屋子里。
这定是赵苏阳活这么久以来做的最疯狂之事,房梁塌下来的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生命要就此而止了,直到被救孩子的父亲得知此事赶回来,对赵苏阳感激涕零的时候,她仍在后怕,当时究竟是什么给了自己勇气闯进去救人?
好在孩子救出来了,自己也无碍。
孩子的父母在京都城里做茶馆生意,他们给孩子找了个奶妈子在家照顾,只是没想到遭此不测,奶妈子竟自己逃走了,留下一个刚会走路的娃娃。
夫妻俩看到赵苏阳一个姑娘家大雨天出现于此,地上还放着一个包袱,便猜到她无处可去,他们目光一对,做了决定,其他的事也不多做打听,只问了赵苏阳愿不愿意到他们的茶馆里做一份营生。
赵苏阳自是求之不得,她今日才发现,在偌大的京都城里找个落脚的地方实在太难太难了。
叶林景似无头苍蝇般,在雨中漫无目的地转,赵苏阳会去哪,她能去哪?叶林景一遍遍地问自己,他找遍了所有上一世记忆中赵苏阳爱去的市井之所,无一收获,甚至连陈康永的家都去了,但那空无一人。
当他听说今夜京都城里有屋子被雷劈中,烧了大半,他的心“噔”一下吊起,赶到被烧的屋子前时,只剩夜色中焦黑的一片,并没有她的身影。
叶林景坠着紧张的心进到屋子里,巡了一圈不见有人,这个结果好,也不好。
大雨停歇,叶林景才垂头丧气地回到将军府,湿着衣服直接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叶未晞红娘做到底,催着骆伊方这近水楼台给叶林景送换洗衣物及解寒汤,赵苏阳走了,她今日不得不大呼痛快,正巧家中来了这么个称自己心意的美人儿,身后之人还是太后,将其与叶林景撮合了准不会吃亏。
骆伊方温柔地敲开书房门,看到叶林景正浑身湿漉漉地趴在书案上,衣服上的水弄湿了案几上平铺着的纸,前几张早已被压得破皱了。
骆伊方将书案上的狼藉收拾走,丢进了字纸篓里,方轻声去叫疲惫得睡着了的叶林景。
“将军,将军?醒醒,起来换了衣服回屋睡吧。”
叶林景被她摇醒,第一眼便看到了空荡荡的书案,他说话突然暴躁起来:“桌上的东西哪去了?”
“我瞧着桌上的纸都湿透了,有些随便写着东西的纸也烂了,就帮将军清理进字纸篓里了。”骆伊方腼腆地笑着,期待他的夸赞。
“谁让你自作聪明的!”
叶林景“腾”一下站起来,拿起字纸篓开始翻找。
骆伊方见昨日叶林景同自己说话时,极其温柔,言语也完全没有营中大汉的糙,自觉得他对自己是有些不同的,而方才叶林景那一吼,碎掉了她的自以为是。
当叶林景从一堆皱巴巴的纸中找到那张写着“眠”字的纸条,才大松口气,稍稍舒展了眉头。
“抱歉,今日叶某心情不佳,不慎迁怒于骆姑娘了。”
骆伊方听见叶林景的语气转好,一时喜上眉梢,认为他的火气不是冲自己而来,“将军别气坏了身体,谁也没想到这个嫘曦公主竟如此刁蛮任性。”
叶林景若有所思,“是啊,谁也没想到,她竟把性子藏得这么深。”
骆伊方听不懂叶林景话中的意思,但无所谓,如今赵苏阳人不在府上,则万事皆大吉。
又一年元夕节,京都城里花灯满街,茶馆人声鼎沸。
“苏姑娘!给我们来一壶蒙顶石花,再来一碟呛酒花生!”
“好咧!”
赵苏阳穿过狭窄的过道,将客人要的茶和花生米送上。
当年做小本生意的夫妇二人,如今茶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都觉着是托了赵苏阳的福,而经过一年的相处,他们也发现这个姑娘渐渐变得开朗了起来,多事的客人故意挑弄,她也不像之前那般硬碰硬,懂得周旋着解决了。
二人商议,趁今日是好日子,把那事讲了。
“苏姑娘,我们夫妻二人想同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你们说。”赵苏阳将收来的茶钱交给店小二。
那位丈夫拉起妻子的手,对赵苏阳说:“我们离乡已久,想回去了,估计不再回这京都城了,只是这茶馆生意如此之好,弃了又可惜,我们想将它留给苏姑娘你。”
“这怎么行,这茶馆可是你们好几年的心血啊!”
“没有苏姑娘,我们这小茶馆恐怕早已撑不下去,你若不接受,我们也只好将它关门了。”
“别别别,我接受就是了,就当我是在这帮你们看店,随时等你们回来。”
说心底话,赵苏阳对这小茶馆是真的上了心了。每一道菜,每一种茶,甚至是每个季节里茶馆生意的冷热都有大学问,她琢磨起这些,能一天茶饭不想,甚是乐在其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