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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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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绮园。
白泽锦抱着白鹏飞的腰打转,“哥哥,哥哥,我有个会说话的八哥,可灵了。你快去瞧瞧,你上回给我带的核桃酥我都吃完了,你怎么不给我带了。”
白鹏飞手足无措地应付着比自己矮了半个身子的小胖墩的撒娇,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
“哥哥,走,咱们去看吧。”说着用头开始拱白鹏飞的腰,把他往门外拱。
“等会儿,锦儿,咱爸找我有事儿呢。”白鹏飞干脆回过身来把白泽锦抱在怀里。
“哼,舅舅不跟我玩,你也不跟我玩,你们都喜欢跟爸爸玩!”白泽锦气哼哼地说道。
“一会儿,只一会儿,一会儿我跟你去看你的八哥。”白鹏飞有些头疼,但是还是耐着性子哄。
“锦儿,你又去黏哥哥,先生布置的大字写完了没?”周绮云从厅里走过来,看白泽锦腻歪他哥哥,赶紧给白鹏飞解围。
“妈。”见周绮云过来,白鹏飞站直了身子,恭恭敬敬地叫到。
“妈,哥哥来了,我一会儿再去写。”白泽锦抱着白鹏飞不撒手。
“不行,现在去,我一会儿让哥哥留下吃饭,你下午跟哥哥一起玩。”周绮云上前把白泽锦拉开,然后交给了奶妈。
“去吧,你爸在书房等着你呢。”周绮云拍了拍白鹏飞的肩膀。
白鹏飞感激地冲周绮云笑了笑,然后转身朝书房走去。
“太太,您看,少帮,大少爷托人从西洋带过来的平喘的药,说是治疗春季里过敏性哮喘最是管用。”周妈殷勤地把几个印有西洋文字的药瓶递给周绮云。
周绮云笑着让自己的丫鬟收了,“还是鹏飞这孩子细心,我这个儿子,真的是长大了。”然后转身去楼上监督白泽锦写大字,这小子滑头得很,一眼看不见就偷懒。
走了一半,周绮云突然驻足,“对了春兰,让厨房做个竹笋火腿汤,我记得鹏飞最爱吃这一道菜。”
“堂口里的事儿,这些日子都跟秦师爷交接清楚了?”见白鹏飞推门进来,白庆贤并没有停下自己手中的毛笔,待最后一笔写完,他才搁下笔,抬起头来看着白鹏飞问道。
“秦师爷是个仔细人,交接的清清楚楚,有条有理。他是您身边的老人了,您交代了什么,他自然会办的妥妥当当,不会藏私的。”白鹏飞回道。
“他这个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仔细,小心谨慎,所以我才把他留着帮你代管堂口。”白庆贤点了点头。
空气中是短暂的沉默。白鹏飞没有开口,因为他知道,把他叫到绮园来,绝对不是为了问堂□□接的事儿。秦师爷本来就是他的人,绝不会在交接的时候给他使绊子,这也是当初白庆贤会把自己堂□□给秦师爷打理的原因。
至于白庆贤,不开口,那可能是因为这件事儿不好开口。
半晌,白庆贤终于开口,“你多久没回石河子了?”
“从十二岁那年出来就没回去过。”白鹏飞眉毛挑了挑,回道。
“哦,白家正在修宗祠,我派人送了两千大洋回去。”白庆贤接着说道,手转了一下自己右手上的扳指。
“那宗祠修出来肯定气派极了,整个蒙城无其他氏族出其左右了。”白鹏飞顺着白庆贤的话说到,心里有些纳罕,白氏族长是个老古董,怎么会收自己父亲的捐赠?当年他只不过出于孩童好奇往宗祠里迈了一只脚都被打了板子,因为他是戏子的儿子。如今居然接受父亲的捐赠去修宗祠,果然人都是势利眼。
“修族谱的时候,记了我的名字。放在了二房头一位。”说到这,白庆贤有些得意地摸了摸头。
“那恭喜父亲了。”白鹏飞心知能让白继堂退让至此,肯定是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但是这种得面子的事儿,他也与有荣焉,因此这声喜道得颇为真情实感。
白庆贤看到一脸喜气的白鹏飞,往下的话倒是不好讲了,他飞快地把手上的扳指转了几圈,终于心一横,开口道,“白继堂说,你母亲生死未卜,多半是被那蚁媒党拐走了,这样听上去不名誉,有损我的名声,就自作主张把你母亲的名字没有登上,把你记在了你妈的名字底下。”
白鹏飞脑子嗡的一声,感觉身上的血液一下子全涌到了头上,以至于四肢缺血变得冰凉,心脏却一鼓一鼓不停地快速跳动着,想从胸膛里蹦出来一样。
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父亲,嘴巴一张一合,却全然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他有太多太多为母亲鸣不平的话,可是脑子一片空白,所有的话被拆分成他看不懂的天书,怎么也拼不成一句囫囵的话来反驳自己的父亲。
无情无义,无情无义。这四个字在心底反复碾过,碾成锋利的刀刃,一下一下把心脏捅成筛子。
终于他冷静下来,直视着他的父亲,开口说道,“你走之后,一直是我母亲替你在我爷爷奶奶跟前尽孝。”
白庆贤有些狼狈地捏了捏手上的扳指,说,“是。”
“你一走十几年,从来没往家里拿过一分钱的家用,是我母亲支撑着这个家。”
白庆贤深吸了一口气,回道,“是。”
“我母亲一直在等你。”白鹏飞又道。
“是。”白庆贤回道。
“当年你被爷爷送去戏班,自知没人愿意嫁给你,就从邻村捡回了母亲,当你的童养媳,”白鹏飞继续说道。
“够了,族谱的事儿已经定了,不能更改,你想得开想不开都这样了。”白庆贤打断了他的话。
“你对不起她!”白鹏飞被这样的父亲给激怒了,低声嘶吼道。
“这个世道,活着的人才有机会申诉。记好你的身份,既然你记在了你妈妈的名下,那以后你就是名正言顺的青帮继承人,人别太贪心。”白庆贤起身说道。然后走到白鹏飞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白鹏飞想要挣脱,想要跟他说,他本来就不稀罕,但是终于没有说出口。
“堂口那边还有些事情,我先走了。”破天荒,他没有叫父亲,起身推门离开了。
白庆贤在后边站了半天,深吸了口气,推门出去了。
不一会儿,白泽锦咚咚咚地从楼上跑下来,“爸爸,哥哥呢?”
“你哥哥有事儿先走了。”白庆贤伸手把白泽锦捞过来。
“骗子,说好一起看八哥的。”白泽锦愤愤不平地说道。
“不许这么说你哥,洗手,吃饭,今天有你爱吃的红烧狮子头。”周绮云跟过来伸手弹了一下白泽锦的头。
白泽锦一听有好吃的,顾不得揉脑袋,欢呼着往饭厅跑去。周绮云跟白庆贤对视了一眼,被他眼中的疲惫给惊了一下。
“小武,咱们出来多久了?”林沐风站在船头,江风拂过他的身畔,衣角翻飞。
一旁的小武把一件银灰色的披风披在他的身上,“算上今儿,应该是十天了。”
“十天,清城的风应该刮起来了。”林沐风手握成拳,放在唇边咳嗽了一声。
“爷,这里风大,咱们回船里吧。”小武没接话,转而去劝林沐风。他的身子正冲着江边的冷风,一会儿骨头准疼。
“怎么?心疼我了?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好惨啊,应付着这里的,家里的山猫野兽也不消停?”林沐风倒是听劝,转身往船舱走去,一边走,一边夸张地向小武卖惨。
“我有点担心家里那几个不消停的。惹谁不好,惹了这尊活阎王。”小武在心里默默吐槽,脸上还是面无表情,但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切,一看你这点头的幅度就知道你一点儿也不真诚。”林沐风撇了撇嘴。
小武想了想,又一脸凝重的重重地点了点头。
“傻样儿!”林沐风一下子笑了,拍了拍小武的头,自顾自钻进船舱里去了。留下小武一脸茫然。
清城,听风苑。
门房老陈一大早开门,吓了一跳,门外居然跪了一个人。隔着浓重的晨雾,隐约瞧见是个年轻人,于是下了台阶,往前走了几步,仔细打量了一下,还是不认识。
正要开口询问,二爷的小丫头从从手拿着一把笤帚,气喘吁吁地打门口迈了出来,“老陈,你看见有猫从门口跑出去了吗?”
“从姑娘,我刚开门,没看到有猫,又有野猫进来了?”老陈顾不得眼前跪着的人,转过身去,规规矩矩地回道。
二爷好养鸟,为防着猫捕食鸟雀,听风苑从不养猫,也提防着外边野猫跑进来祸害。但是千防万防,总有漏网之鱼,看从从的样子,这猫定然闯了大祸。
“不知哪里来的野猫,今儿居然进了花厅,我一下楼,就看见它伸着爪子往鱼缸里捞二爷的锦鲤,见我拿着鸡毛掸子要赶他,回身就跑,这一跑,把花厅的花瓶给打了。我要找着它,非打死它不可。”从从手杵着笤帚,愤愤不平地说道。
“这是谁?跪这里干什么?”从从一边抱怨着,低头往下一瞧,才发现下面跪了个人。
“不知道啊,我刚开门就看见他跪这里。”老陈说道。
“你谁啊?”从从拿着笤帚下了台阶。
“我是绸缎庄的伙计程三,前几天得罪了太太,今儿是来求二爷原谅的。”程三抬起头来,把在心里筹划了半早晨的腹稿说出来。
“你得罪了太太,跑绮园跪去,跑我们听风苑来做什么?听风苑又不是庙,来个人就能跪。”从从回得毫不客气。
“是我言语无状,冒犯了二爷,太太才生了气,我,”程三被一个小丫头抢白了,脸上热辣辣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前几天冒犯了二爷,怎么今天才想起过来跪?”从从拿着笤帚,冷笑了一声。
“这,这,”程三有些语塞。
“这什么这啊,这是哪儿,不认识字儿我给你念念,听风苑,想着仿着古人负荆请罪呢?那你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廉颇。什么人都往我们门口这么一跪,那天天早晨一开门,跪这的人能从门口排到巷子口,头一回见这么给自己镀金法儿的。”从从一听是得罪了自家爷,说话极为不客气。
“我等二爷来。”程三被从从的话给激出了脾气,硬气地回道。
“等也行,别耽误老陈头扫地,看见了吗,那里,想跪跪那里。”从从给气笑了,指了十步以外的地界说道,然后顺手把笤帚递给了老陈。
老陈见二爷的丫头发了话,拿起笤帚认认真真扫起地来。扫到程三处,站住了。程三没法子,只得站起来走到从从指的位置,跪下。饶是膝盖里垫了棉垫子,犹觉得有些刺痛,地上尽是散落的小石子和沙子,那是前一天下雨防止路面泥泞撒上的。
从从见他跪好了,返身隐进了门里。
一个时辰的功夫,李思明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进了巷子,径直走到程三面前,程三有些委屈地看着李思明。
“起来。”李思明厉声说道。
程三不明所以地站起身来,接着脸上挨了火辣辣的一巴掌。
“谁让你来这的?谁跟你说的这里?你是不是想害死我?上次刚闯了大祸,不吸取教训,这会儿给人家当枪使,你有没有脑子?!”李思明恨铁不成钢。
“我,我,”程三被打懵了。
“你什么你,还不快跟我走!”李思明拄着拐杖自顾自地在前面走,程三蔫蔫地跟在后边。
“走了?”门房老李问老陈。
“走了,家里到底是有明白人的。”老陈感叹了一句。
“明白有什么用?迟早被这糊涂的给拖累死。”老李冷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