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莲叶共韶光》遇银倾安

3、天月山水

　　天月山水有一处与琉璃仙境的玉波池相差无几的莲花池，池中水光潋滟，莲叶层叠，与玉波池的景色别无二致。解锋镝与他对座，从旁提了一壶酒来：“明月朗星，可要饮酒？”
　　叶小钗瞬间明了，素还真为何要以解锋镝的样貌来见他。众所周知，素还真不能饮酒，而解锋镝却能饮一点。素还真会与他饮茶，下棋，聊天，却很少与他一起饮酒。
　　解锋镝倒了酒，清风徐来，酒香混杂着莲叶的清香，盈满天月山水。“这是好友独酿的莲叶酒。”莲叶池前莲叶酒，倒是讲究。杯中的酒清冽却香醇，酒入喉，意外的轻淡又回味无穷。
　　解锋镝轻笑：“这本是普通的清酒，好友采了琉璃仙境最新鲜的莲瓣，引每日莲叶上的朝露入酒。”
　　素还真很少和叶小钗喝酒，说起来，好像不曾有过这样对饮的时候。因为素还真很忙，他奔波武林，时时不得闲。而叶小钗虽是江湖人，却不是特别爱好酒这一味的江湖人。
　　比起喝酒，叶小钗似乎更喜欢在琉璃仙境喝屈世途泡的茶，偶尔屈世途不在，也是素还真亲自动手煮茶。但是因为对面的人是素还真，所以他觉得，酒的滋味，倒也不是不好。
　　素还真有心事，叶小钗一眼就看出来了，但解锋镝不说，他也不问。一杯酒饮下，气氛变得有些奇怪。
　　解锋镝又倒了酒，他道：“你知道我为何不让你去琉璃仙境吗？”叶小钗偏头静听。解锋镝将酒饮下：“因为有些话想说，又不想好友笑话我。”说着他失笑：“谁知你先去了非马梦衢和罗浮丹境，倒叫我成了最后才说出口的人了。”
　　解锋镝能一点酒，不动城解散的时候，他也曾饮过一杯清酒，但终究，也只是一点。叶小钗愣了愣，眨眼间，好像明白了他要说什么，“无梦生是你，鷇音子也是你，你也是他们。”
　　解锋镝闻言，忽而笑了笑，他道：“叶小钗，那你明白吗？”话没说出口，他却直接问明白与否。若是换了常人，聪明如屈世途秦假仙也难猜到到底该明白什么，但叶小钗却点了头。
　　并肩同行的岁月，情意在一次次生死相随中越深越重。只是不曾说出口而已，他也好，素还真也罢，其实都是明白的。生死契阔，山海不渝，谁如素还真待叶小钗？又有谁如叶小钗待素还真？
　　以往总是叶小钗看着他因江湖事，亡于天地，又等着他重生于天地。自推松岩死别，素还真终于明白，原来他这一生的执念，都只在那一人。那是素还真第一次生出心魔，甘之如饴，至死不悔。
　　往事历历，从隔墙心语，到江湖血路，他们一起走过了许多岁月，以后也仍会同行于武林。
　　解锋镝又饮了一杯酒，“江湖这条无尽路，幸有你同行。”他脸色微红，好似有些醉了。但他眼神灼灼，却又看不出他醉了，“叶小钗，我心如你心。”剩下的话，也不必多言。
　　长空星月，对视的人，无言，对视的眼，情意尽显。其实素还真肯让无梦生与鷇音子见叶小钗，也早就料到了叶小钗会最后才来此。他不过是借着他们两个人的形貌，说出了即便是清香白莲，也仍忐忑于说出口的话。
　　解锋镝的酒量，其实比素还真也好不了多少。他有些微醺，却仍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蓦然，他起身，脚下踉跄，叶小钗忙伸手接住了醉酒的人。
　　也是因为黑发的缘故，解锋镝的样貌比起素还真更显年轻。叶小钗看着尽在咫尺的人，心头微微一动，先前与鷇音子的种种，浮现眼前。
　　其实素还真虽不擅酒，酒品却是很好的，君子醉了，也仍是君子。然而今夜，醉酒的人叫做解锋镝。倒不是说解锋镝不算君子，只是醉酒的解锋镝，比平日的君子，多了些无赖罢了。
　　醉酒之人的脸，像极了池中开得正盛的莲花，白中透红，有些可爱。解锋镝按了按叶小钗的后脑勺，温热的呼吸打在彼此脸上，月色下，风动，情动，心动。
　　他的眼神有些热切，在案上的杯盏落地之前，吻，就先落在了叶小钗的唇上，浅尝辄止。叶小钗其实生得很好看，脸上的刀疤，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英朗。解锋镝抬手，抚上他脸上的疤，细碎的吻，落在疤上。他捧了他的脸，似叹，似笑，“叶小钗，我好像醉了。”
　　素还真，叶小钗，他们从来没有比彼此的名字更亲密的称呼，但每一次呼唤，都默契自生的心头一动。
　　鼻尖盈满莲香与酒香，叶小钗敛眉，无声的勾了勾唇。他虽温和，却甚少言笑，即便是素还真，也甚少得见他笑，他笑起来，是有别于江湖侠客的温柔。他任解锋镝捧着自己的脸，视线与呼吸交缠不清。
　　同样速度跳动的心跳，昭示挑明的情意。他听见解锋镝的声音，带着笑意，唤他，“叶小钗啊。”
　　唇舌纠缠，暧昧心动，未散的酒意在两人口中变得甘醇，叶小钗觉得，他好像也醉了。此时，此刻，星月皎皎，拥在一起的两人，心意互明，情深难言。无需誓言，无需明证，因为他们早就定下了生死之盟。
　　叶小钗不太会做亲吻这样的事，但鷇音子教过了他。他学得很好，这个吻结束的时候，解锋镝有些轻喘。他失笑：“昔日说要将你导向正途，却又让你学了些坏。看来不该让鷇音子教你，该由我亲自教你。”
　　池中莲叶摇曳，水光月光将两人的身影融成一团，难分彼此。叶小钗正视他，再次认真道：“他是你，你也是他。”
　　解锋镝挽了他的白发，笑道：“幸得与君同行，方能与君白首。”情动之处，记不清是谁先闭的眼。再来的亲吻，热烈绵长，青丝白发在月色中纠缠不清，莲叶接天，韶光以共。
　　理智，在装莲叶酒的酒壶落入荷花池发出声响时被拉回。叶小钗有些失神的看着身下的人。他的眼，清冽纯净，解锋镝看着他眼中倒映的自己，眼神有些灼人。大约是太过于灼热，让叶小钗有些难为情。
　　他一向内敛，不太习惯做这样亲密的事，到底，还是做了。解锋镝眼底眉间具是笑意，却也没有再继续。他凑近他耳边，轻声道：“叶小钗，我在琉璃仙境等你。”叶小钗起身的时候，说自己醉了的人，眼神很好的看见了他微红的耳尖。
　　天光乍亮时，无梦生与鷇音子在翠环山狭路相逢。无梦生笑意吟吟：“叫你久等了。”鷇音子轻哼：“你明知他将你我都看作是素还真，先后不论罢了 。”无梦生摇着羽扇，气定神闲：“是啊，我只是在想，他初次见你时，是否像见素还真一样亲近？”
　　无梦生的话，挑起了鷇音子十分的不悦。叶小钗初见他时，确实迟疑了片刻，也确实对他道谢。“又如何？我曾亲耳听他言语，唤吾名姓。”“但他还是先来了非马梦衢。”鷇音子凝眉：“你要与我比这个？”无梦生摇摇头：“非也。”
　　方到琉璃仙境时，鷇音子一眼就看到了在玉波池中泡着的素还真：“他竟饮了酒！”无梦生却笑问：“你猜，他到底，醉没醉？”鷇音子拂袖不答。两道魂光入体，池中的人忽然睁了眼。醉没醉？应是醉了，醉于情深。
　　自外而归的屈世途端着泡好的茶，招呼他：“哟，素闲人，酒醒了？”素还真自玉波池越水而出，池中水波飞溅，人落在岸上，衣裳却滴水未湿，“好友清早去了何处？”
　　屈世途摸了摸胡子，“把剩下的莲叶酒送去二重林，反正你也只找叶小钗喝酒，我也拦不住你发酒疯。”素还真大清早才回来，回来便直直跳进了玉波池。他不问，但也闻到他亲手酿的莲叶酒的味道。能让素还真提酒去找的人，除了叶小钗，不作他想。
　　素还真轻咳一声：“素某非是醉了。”发乎情止乎礼，只是面对叶小钗，情到浓时，终究需要一点外力的克制。有些事，情不自禁，有些事，来日方才。屈世途道：“我想也是。”
　　他去二重林送酒的时候，悟剑声说，叶小钗天快亮的时候才回二重林。而他找到人的时候，闻名江湖的刀狂剑痴也好巧不巧的在二重林的莲花池里泡着。
　　叶小钗来的时候，茶香正好，屈世途也贴心的备了点心。他招呼着背着刀剑的人：“叶小钗啊，你来了就好，青衣找我有事，我先来去了。”
　　素还真看向来人，叶小钗也以同样的目光回视着他。“叶小钗，你来了。”叶小钗点点头，轻轻“啊”了一声。情义在心，他虽内敛，却也不闪避。未来几多风雨，叶小钗仍会与素还真同路同行。
　　玉波池中，水光潋滟，碧波莲叶。对饮的人相视一笑，不需言语默契同心。风雨也好，韶光也罢，并肩共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