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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辛夷花梦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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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有个梦,梦里的他是一个白衣长袍,玉面金冠的男子,他说他字忻炎,姓元,名嗣。
梦中常见到他坐在杏树林里,斜靠在杏树下,看着夕阳对我说:“夕阳从来不知道明天是晴天还是雨天,正如我们这些不知何时死的人一样。”
他的脸上总是悲戚的,也总是伤怀的。
但他喜欢带给我一朵花,这花,他说叫做辛夷花。
只是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把最美的那朵花命名为龙女花,洁白的龙女花。
那个时候,我是有尾巴的,一身青色的鳞片,额头上一个小小的角,父王说我成年以后就要去轮回了,可是我现在就想轮回,去安抚这个脸上有泪痕的男孩。
于是我尾巴一甩,回到东海,回到我的傲徕岛。
可是父王并不希望我早早入轮回,如三姐那样要经历夙世因缘,才可回归神位。
失望第一次在我湛蓝色的眼睛里弥漫,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求而不得。
但是……我不希望离开,不希望再也不见那个男孩。
于是我第一次偷偷的化作人的模样,一个在杏花林深处摆摊卖酒的女孩,每一天都等着他来。
我记得他开口跟我说的第一句话,“你有母亲吗?”
我很错愕,我的母后虽然对我严厉,却一直喜欢护着我。
人们说长姐如母,我有六个姐姐,她们都护着我,如母亲一般的哄着我,所以我感受不到那份孤独和悲怆。
我茫然的看着他,他托着脸看向一边,墨黑的眸子里是一种心死如灰的模样,他说:“不懂真好。真是可笑,为什么,我长大了,我母亲就要为我而死呢?”
他离开了,是那般的伤心,又是那般的难过。
我看到他在哭,不是以前的那种哭,是一种想要轻生的模样,我不希望他自戕,便跟着他回到宫中。
我看到了他,在空中看着他在一个偌大的宫殿里,他抖着身子,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那女人与他长得像极了,而一个粗犷的男人咆哮着,像是斥责的模样。
“子贵母死,自古以来的道理,当年汉武帝如此做,孤怎么能让外戚乱国?!把眼泪收起来!你是我拓跋氏的男人!收起你懦弱的眼泪!”
那一刻我终于知道他的全名了,他叫做拓跋嗣!
他抽泣着,连滚带爬的跑出了宫殿,我跟着他来到井水旁,看着他推开所有的男男女女,那瘦小的肩膀一动一动的,我不懂他在做什么,知道他提起装满水的桶浇在身上。
我才明白他在做什么,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
他重重的摔掉手里的桶,大声的吼叫,一如野兽一样,双目猩红,青筋暴起。
他吼了很久,直到我看见他抖着身子,背靠在一个井旁,狼狈的头靠在井旁。
才明白,他这叫做发怒,或者发狂。
我疑惑的蹲在他的面前,看着他。
他的嘴唇抖动,我听不到一个字;
他的眼睛似睡非睡,像是花枯萎了的模样;
他的手抖动着,想要抓住什么,却只能抓住满手的泥,
我又靠近了他一点,他猛然看向我的方向,我吓得一个趄趔,往后退了几步,发现他只是透过我的身子看到来人而已。
我忘了,我是隐身,也忘了人类看不见龙女。
我转过头看向来人,才明白这是一个比他还小的男孩,一个瘦小的却很精致的男孩。
“刘妃死的时候,可是跟我母妃说,要好好的照顾你呢。这子贵母死,啧……滋味如何?”
我不高兴了,因为那个男孩很没礼貌,而且心狠硬。
“滚。”拓跋嗣的眼睛寒霜,我能感觉到忻炎的难受。
我记得在杏花林中见到他的时候,他拿着辛夷花说的话,他说她母妃觉得他是人中之龙,所以给了他辛夷花的寓意,取名忻炎。
他说忻是善良与欢喜的结合,他的母亲期待他一辈子幸福快乐,善良平安。
他说炎是明亮与温暖的结合,他的母亲期待他一辈子明亮如启明星,温润如玉。
他的香囊里一直装着他的母亲给他的这个字。
他说,他二十岁的时候会取字,表字忻炎。
可是如今,他还没弱冠,他的母亲刘氏就死在他父亲的手上了。
我从不懂难过,但这一刻,我感同身受。
“滚?呵……滚到哪里去?这天下怕是没有地方装得下你,当然……很快我也会如你这般了。子贵母死!呵……终有一天,我会毁了他!而你,就跟懦夫一样的呆在这里,等着那个男人把你当做废物吧!”
男孩离开,我闭上眼冥想,知道他的名字,他叫拓跋绍。
只是在我想更多的知道这个男孩的时候,我的三姐来到我身边,把我带回了傲徕岛。
我想回去,回到他的身边,因为我的心第一次有了忐忑,为他的处境而担忧。
三姐跟我说,人类的命运我不得干预,也不得参合。
但是,我真的期待自己能参与,我第一次觉得自己不该袖手旁观。
这种滋味,我以前不懂,只知道大姐曾经一意孤行的帮过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辜负了大姐。
但是现在,我也有了这样的情绪。
三姐即将去人界,去轮回,去完成我们人族的成人礼,所以她是拦不住我的。
只是在她走之前,她还是送了我一个记号,说是有一天我能见到她,重回傲徕岛。
我不懂三姐的意思,也不懂未来如何,只是,我真的想去见见那个叫做拓跋嗣的男孩子,那个字忻炎的可怜人。
于是我带着我的婢女,在三姐去参加成人礼的时候,偷偷随着她入了轮回。
龙女转世的第一世是有记忆的,所以我出生的那一天,家里给我取了个名字,叫做王洛儿。
至此,我有了第一个人类的名字,我不懂为什么是洛水的名字,我想也许人类喜欢洛阳故地吧?
虽然这里是一个女人也可以做官,也可以做将军的时代,但是我清楚的知道我来这里的原因。
那就是……我想帮他,帮他抚平那淡淡的忧伤,让他的“忻炎”名副其实。
当我以人类的年龄来算,长到十五岁的时候,我再见到了他,此时的他已经是二十二岁的模样。
再见到他,是一场狩猎……我就站在那里,看着他满载而归,只是那眼睛变了……麻木不仁的眼睛,冷到了极处,不再是杏花林中的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