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明月照高楼》执墨染青衫

2、流光

　　“墨竹姑娘，王太医果然是儿科圣手，这小姐抱去给他看了看，果然精神得多了，让我抱进去给王妃看一眼吧，免得王妃担心。”

　　陈婆子站在灯火通明的明月苑内，低头抱着婴儿对在正屋门前遇到的一个身穿青衣，提着食盒，面容俏丽可爱的婢女行礼说道。

　　季流光在陈婆子摇摇晃晃的怀抱里，克制住睡觉的困意，给自己做了半天心理疏导，终于能勉强接受自己永别了现代的亲人朋友和胎穿了这一事实。

　　这会感觉抱着自己的人停了下来，好在虽然她眼睛仍旧只能看到一点光亮，却完全能听懂这里的语言。

　　这估摸着就是她这次穿越唯一的金手指了，还是长大就作废那种，跟她看过的穿越小说里女主们各式各样的金手指简直不能比。

　　听这抱着自己的人的言语，难道刚刚自己是被抱去看太医啦？这会是要带自己去见母亲吧，王妃？看来自己出生的家庭条件不错啊。

　　“真的么！”青衣婢女激动道，几步跑到陈婆子身边，凝神看向包裹中的婴儿。

　　只见包裹中的婴儿也把眼睛望向她的方向，看这神情的确是很精神，于是向高婆子身后跟着的撑伞小丫鬟挥挥手。门口两个高高大大的婢女得她示意，将门打开，青衣婢女一把拉着陈婆子往屋内走去，高声笑道：“小姐！墨云姐姐！快看，小小姐好多啦！看着可爱极了。”

　　陈婆子进了屋内，一个面容端庄严肃，身穿蓝衣的婢女就从里屋迎了过来，神色难得地漏出一丝激动，双手小心的从陈婆子手中接过婴儿。

　　季流光已经做好了凌空换个怀抱的准备，只是这个抱着她的怀抱却在抱住她后，莫名变得格外僵硬，这个婢女是不是没抱过孩子啊，抱得她好不舒服。

　　“墨云姐姐，太好了！你看，小小姐是不是很可爱！眼睛还望着我们呢！”墨竹凑在墨云旁边，兴致勃勃地看着小婴儿。

　　“小小姐？……”

　　墨云低头脸色狐疑地打量着婴儿，摸了摸婴儿的左耳垂，不一会神色闪过一丝哀痛而又愤怒的神情，打发了陈婆子出去，转身抱着婴儿急步往里屋走去。

　　这屋内摆设本就无不雅致富贵，里屋更是令人咋舌，千工拔步床四周竟是摆着夜明珠照明，只是夜明珠的光倒更清楚地照出了床上躺着的女子脸色是多么的惨白。

　　那女子气息微弱地躺在那，见墨云抱着婴儿进来，努力振作着微微起身，痛得满头冷汗，仍望着墨云轻声道：“抱过来我看看。”

　　跟在墨云身后的墨竹急忙上前扶住女子，给她身后垫上靠枕，心疼道：“怎么回事，我不过去了趟厨房，念春这群死丫头就敢玩忽职守。”

　　“不怪她们，是我有话和墨云说，让她们回避的。”女子一边说道，一边接过墨云递过来的孩子。

　　季流光感觉自己又被换了个怀抱，这个怀抱抱得她倒是挺舒服的，温温软软，就是有些血腥气，想必这就是生她的母亲吧，古代生孩子可真危险，也是辛苦这位母亲了。

　　女子低头凝神看了会婴儿，猛地抬头看向墨云，墨云正眼眶微红地看着她，女子顿时眼睛就红了，险些落下泪来，又立马低下头定定看着怀中的婴儿，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姐！”墨云见小姐呆呆看着婴儿，想到小姐受的委屈，不由眼眶更红了：“真是欺人太甚！”

　　咦咦咦，难道是丫鬟造反欺负主人？季流光听这疑似母亲的人和婢女的对话，不禁猜想到。

　　“小姐，这是怎么了？”墨竹愣愣地问道，看到墨云和女子都一副要哭的表情，不由有些担心。

　　“没什么！”那女子却突然抬起头，红着眼笑着说：“你呀，刚刚猜对了，这些丫头的确有些不听话了，墨云这是为我抱不平呢。”

　　“小姐！你——”墨云着急道。

　　“墨云！”女子厉声打断了她。

　　红着眼直直盯着墨云：“你看我女儿！”

　　低头看着怀中婴儿，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接着说：“她多乖啊，一点都不哭闹，眼睛圆溜溜地望着我，以后肯定是个好孩子。”

　　被夸奖的季流光汗颜，她是个成年人的灵魂，当然不会像真的婴儿一样哭闹啦，不过这母亲的手摸得她挺舒服的。

　　墨云与那女子对视了良久，想开口说些什么，见女子恳切地看着她，最终只能哽咽着说：“嗯，小小姐真乖。”

　　女子笑了笑，眼泪却流了出来，说道：“好了，墨云，等我身体缓过劲，就帮你教训那群丫头出气，可别委屈了。”

　　“小姐……”墨云顿时也憋不住眼泪了，急忙掏出手帕哭着给女子擦眼泪，“……墨云不委屈，就是心疼你！”

　　“我……我……这就去给老爷子飞鸽传书！”墨云给女子擦完眼泪，用袖子擦了擦脸，一下站了起来。

　　对着女子和她怀中的婴儿露出个似笑又似哭的表情，顿了顿说道：“……我们小姐，……平安生了个……健康的小小姐。”说完，头也不回地飞快往门口走去。

　　“这是怎么了？”

　　一道暖如春风拂面的声音传来，一个身穿月白锦衣的男子推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手拿食盒的秀美婢女，一个玄色劲装拿剑的男子停在门口，与门口两个高高大大的婢女一同守在门口。

　　墨云低着头，对男子行了一礼：“启禀王爷，墨云要去给老爷子飞鸽传书报喜，先告退一步。”说完，头也不抬地出了门。

　　男子脸上闪过一丝冷意，很快又恢复笑脸，边向里屋走去边问道：“墨云这是怎么了，报喜就这么急冲冲的么，莫不是还在怪我吧。”

　　“没什么，她只是被念春那几个偷懒的丫头气到了，所以语气冲了点，你可别生气。”屋内的女子语气淡淡地说，连头都没抬。

　　男子停在床边，挥挥手。

　　男子身后的婢女便将食盒放到桌上，笑着去拉守在女子旁边的墨竹：“墨竹妹妹，王爷这明显是有体己话要同王妃说呢，你快同我出去吧，咱们俩别留在这碍眼了，我正好也有好东西要给妹妹看呢。”

　　果然是王爷王妃！哇哦，看来我投胎投得很有水平啊，季流光美滋滋地想，这母亲听起来是个温柔善良的人，就是可能软弱了点，被丫鬟欺负哭了，这便宜父亲声音听起来还是很不错的，就是不知道人品怎么样了。

　　“多谢素雪姐姐好意，只是王妃身子不适，小小姐早产一个多月出生，身子骨也弱，奴婢实在———”墨竹行礼躲开婢女的手，噼里啪啦说道。

　　“好啦，就你话多，你下去吧。”女子打断了墨竹，挥了挥手。

　　“是……”墨竹不甘不愿道。

　　不等婢女笑着来拉她的手挨到衣袖就直接走了。

　　“吱——”

　　等素雪低头退出去关上门，屋内顿时一片寂静。

　　男子叹了口气，坐到床边，从女子背后将她和孩子一同抱在怀里。

　　被双重抱住的季流光：妈耶，我这是要被自家爹妈喂狗粮了？！让前世母胎单身的我情何以堪啊！

　　“雁书，对不起。”

　　男子将头埋在女子脸旁，似乎在嗅她身上的味道。

　　过了一会，缓缓说道：“你身上都是血的味道。我昨天好害怕，你流了好多血，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来，我感觉我眼前的世界都变成血红的了。”

　　“是么。生孩子流血不是很正常么，有什么对不起的。”女子仍旧淡淡道，眼睛看着前方雕的并蒂莲出神，手轻轻拍着怀中的婴儿。

　　男子抬头盯着女子的侧脸，良久叹了口气：“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个。”

　　“我们相识十年，相爱六年，成婚三年了。难道真就一点点信任都没有么。”男子轻声说道。

　　“我还要怎么信任你呢。”女子笑着说。

　　“我放弃了季家家主的位置，跪求父亲让我嫁给什么都没有的你，远离从小长大的中州，困在京城这一方宅院，因为我爱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你说你不想被人瞧不起，我把陪嫁的矿山盐池都给你，帮你发展势力，因为我爱你，我想你开心。别的皇子都有了封位，只有你没有，我知道你有多自卑又多自傲，所以让父亲帮你争取了常乐王的爵位，因为我爱你，所以我心疼你！”

　　女子回头看向男子，眼泪一滴滴落到屏气凝神的季流光脸上：“可是，我现在一点都不确定，你到底爱不爱我，会不会心疼我。”

　　女子哭笑着望着男子：“阿祯，我觉得你的心离我越来越远。成亲后，你在想什么，从来不跟我说；你越来越忙，我却连你在忙什么都不知道；你身边的下人，全换成我不认识的人了，我连你几天不见去了哪里，都打听不到。”

　　男子静静看着女子，眼中落入一丝不忍，伸出双手捧着女子的脸，为她擦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对不起，我……”

　　女子看着男子，流着泪道：“有时候，我很想念小时候，你还是那个被欺负的，需要我保护的小皇子。我曾经以为我很了解你，可是你越长大，我越看不懂你。阿祯，我不再是过去那个刀枪不入没心没肺的季大小姐了，爱你让我失去了所有勇气。你知道吗？太医说我这次伤了身体，再也不能生孩子了，我不知道我还会失去什么。”

　　男子凝视着女子的眼睛，不自觉地吻了上去：“你还有我，这次都是误会，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顿了顿，接着说道：“还有我们的女儿”。

　　然后微微苦笑着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但是我和宋雨薇真的没有什么。”

　　“呵，她一个未婚女子给你绣荷包也是没什么吗？”女子冷笑着说：“我若不是偶然去你书房，都没发现你有如此绣工精美的荷包呢！”

　　“说来也是奇怪，我夫君的书房我都不能随便进，原来她一个表妹倒是可以随意进出，我巨金收集的琴谱棋谱倒是成全了她的才女之名！她堂堂丞相府的二小姐，二十岁不成亲倒算了，天天往已婚的表弟家跑，满天下的才俊都看不上眼，独独看上表弟了么！”女子越说越气愤。

　　男子安抚地抱住女子，轻轻拍着她的背。等女子说完了才放开，温柔笑着说：“说完啦？发完火总有耐心听我说了吧。”

　　女子冷冷看着他，男子不在意地笑道：“你吃醋就早点告诉我啊，也不会……”说着神色一暗，顿了顿，敛住笑容接着说：“我的身世你是知道的，宋丞相虽然事实上是我外祖父，迫于父皇和太子的压力，根本不敢与我太过亲密，所以才会派雨薇与我来往，她一个女子对我亲近些产生的谣言，总好过被人怀疑我和宋丞相合作。她去我书房，不过是传达一些丞相让她转告的事情罢了。”

　　见女子神色依旧冷淡，也不在意，接着道：“我知道丞相府的人其实没什么真情，也不过是想利用我。但是我从小无依无靠长大，我有多渴望亲情，你是知道的。”女子听到这不知想到什么，神色有所动摇。

　　“我与他们也不过面子情罢了，雨薇的母亲和我母亲一母同胞，从小感情就十分好，姨母心中对我有愧，所以叮嘱雨薇多关心我，她只把我当哥哥，我也只把她当妹妹。她喜欢琴棋书画，在我书房看到了那些琴谱棋谱，我见她实在喜欢，就做主让她拿回去看，不过是身为哥哥对妹妹的关照罢了。那荷包不过是她秀的一个次品，随手送给我的，我也就随手放在书房了，你又何曾见过我戴，你绣的不知是鸟还是鸭的荷包，我可是天天戴着，不过既然你介意，等会就让墨竹去拿来烧了。”

　　男子长长叹了口气：“至于昨晚，雨薇深夜来找我，是因为丞相有急事让她找我求助，皇上宠幸慕妃，慕妃吹枕头风给自己哥哥谋官，皇上竟然有意让她那大字不识的哥哥顶替宋丞相！而且雨薇其实前两天才和李将军的独子李昌钰定下了婚约。谁知道你看到雨薇深夜从我书房出来，正好误会了，气得摔了一跤，我看到你倒在地上………”男子说到这眼眶都红了。

　　眼眶湿润地握住女子抱着孩子的左手，凝视着她，低沉地说：“雁书，我从来没有变，骨子里还是那个自卑可怜的野小子，可是我有了想保护的人，我不想让她跟着我吃苦，我不想让人嘲笑她嫁了一个没用的男人。我很清楚，皇后和太子视我为眼中钉，以前我无所谓，死对我而言都是一种解脱，可是我有你了，现在还有了我们的孩子，我要保护你们，我绝对不能让太子继位！所以我可以忍着和宋家人虚情假意，和以前欺负我嘲笑我的人把酒言欢，和我讨厌的人合作。我虚伪到我自己都恶心，但是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副虚伪的样子，本身我就配不上你，我怕你嫌弃我。”

　　女子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紧紧握住男子的手安抚道：“阿祯，我从来没有嫌弃你，也永远不会嫌弃你的。”

　　男子破涕为笑：“好了好了，可算是哄好了。以后啊，再有什么误会，咱们就当面说清楚，免得再酿成大错，还好这次母女平安。”说到后面声音愈来愈低。

　　女子看着男子良久，也笑了一下，说道：“是啊，还好母女平安。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

　　男子应道：“这次对我也是教训，我不该为了保护爱人反将爱人推得越来越远，我也想清楚了，没必要非证明什么，你爱我就够了，以后我陪着你好好过日子。”

　　“对了，还没给孩子取名字呢，是等岳父来，还是娘子你有什么想法？”男子笑着点了点女子怀中婴儿的额头。

　　“啊啊啊啊～啊啊啊～”

　　妈呀，你们可算是想起了我！季流光忍不住叫道。

　　听了半天八卦，不敢发声打搅他们，可把她憋坏了。这对话，跟演电视剧似的，就是不知道这父亲母亲的颜值对不对得起这么深情的对话。不过，父母听起来感情还是很深厚的，父亲大概是没有其他女人的，唯一一个暧昧对象也要嫁人了，看来她不用担心自己需要宅斗啥的了，真是太好了！

　　“诶，咱女儿还挺机灵啊，知道我们在说她呀～”男子笑着对女子说，伸手又去点了一下婴儿的额头。

　　“你别乱点！刚出生的孩子不能随便点点点。”女子轻轻拍了男子一下。

　　温柔地看着怀中软软的一团，女子想了想：“就叫她魏流光吧。”

　　“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男子缓缓念道。

　　伸手将女子和孩子都抱在怀中，凑在女子耳边轻声说：“你和流光就在我怀中，是没有机会念叨＇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了。”

　　季流光：我狗粮吃撑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