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04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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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嘛？你怎么进来的？”我挣开他的手，拇指按着太阳穴，企图减轻脑中的混沌，“刚才是你？”
“我敲那么久的门都不应，怕你想不开！”他生气地指着窗户，“这不，翻窗户进来的，还好我的卧室和你的只有一墙之隔，不然还真有点麻烦。”
我觑了一眼，闷闷地说：“我睡着了，还做了个梦，你回去吧。”
哪想，梅初泠不仅没走，反而走到门口，把卧室门反锁。我瞧见他的动作，总算清醒了不少：“你要干什么？”
他看了我一眼，拿出了那枚金丹，一口吞了下去，随后在我床前趺坐，捏了一个诀，化出一道虚影，慢慢长出血肉。
我刚睡醒，眼见这一幕，受了刺激血气上冲，仓促地打算爬下床，可脚还没沾地，那具外表一模一样的新身体忽然动了，一挥手，收走了那具旧的。
真是匪夷所思又莫名其妙。
“你到底要做什么，我都说我没事了，你可以回你屋……”
梅初泠睁开眼睛，淡蓝色的妖力将我摄住，我顿时静止下来，方才梦境初醒的沉重感也渐渐消散，仿佛在一瞬间被所谓“圣光”治愈。
他将右手拟作剑指，点在我的额头，片刻后道：“之前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你一介凡人之躯，竟然能以实体穿越时间线还没有任何副作用，原来是这样……多亏我恢复妖体，妖力融合达到百分之百，不然还真的察觉不出。”
“是哪样？”
梅初泠没有正面回答我，而是双手结印，结出一个淡蓝色的结界将我包裹住，他伸手抓住我的手腕，腾身而起，带着我从窗户越了出去：“走，我带你去找司柳！不，准确说要靠你自己来找到司柳！”
我还没来得及为失重尖叫，整个人就落入了棉花般的柔软中，慢慢向下沉，向下沉，一直沉到最底端，我手脚都有了触感，这才睁开双眼，看清眼前的景象——
是那个梦境，是那条猫咪消失，而我亦没有走完的路。
我爬起来，沿着路途往前走，走到一半，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梅初泠强行拉住：“你不能再往前面走了，这条路走到底，就是光阴的尽头！”
“什么光阴？”听他这么说，我很纳闷，莫非这是一条时间线，可怎么看都不像自己的，难道我误入了别人的时间线？
梅初泠沉吟片刻，道：“我猜，是你和司柳重叠的时间线。”
一提到司柳，想淡定也淡定不下来，他这话让我心里很没底，什么叫重叠，可我刚刚分明没有在梦境中看到任何与司柳相关的东西，我们之间明明没有任何交集。但我强行按捺下心中的疑惑，颤声问：“如果走到尽头会怎么样？”
“不知道，我对时之妖也不是很熟悉，但我知道，时间的极限到了，”梅初泠看了我一眼，追问，“你昨晚和他说了什么？”
我慌了：“没说什么……我就说我想要永远留住他，永远记得他。”
梅初泠抿着唇，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推眼镜，这才发现新躯体上没有眼镜，只能轻笑一声，长长叹了口气。
“白芒，你必须得赶快找到他，他一定还在时光深处，你想要救他，就必须走出这个时间之井。”他说。
我问：“那我要怎么才能找到他？”
“对不起，我无法告诉你。”梅初泠将眉头蹙起，松开我的手臂缓缓向后退，遗憾，纠结，释怀，和茫然交织在脸上。我上前去捉，他却消失在原地。
还能去向哪里？
四面都没有尽头，我抱着膝盖蹲在地上，既感到绝望，又感到恐惧，曾经的怯懦胆小朝我扑来，我害怕回到过去的状态，更害怕永远失去司柳——
“不，我要找到他！”
我跳起来，在漫无边际的时间之井中奔跑，奔跑，一直不停奔跑，既然梅初泠说这是我与司柳重合的时间线，那只要离开这里，我就能顺着空间，走到他的时间里。
“司柳，司柳！”
我一路喊叫，横穿过毫无回应的梦与现实，终于在尽头看到了一点光芒，我向着光芒拔足，那竟是一片天堑，可天堑之后，却有五彩琉璃般的光芒，我咬牙，闭上眼睛，往前一跃，跳过横亘的天堑，跃入曼妙的过去。
司柳的过去——
十年以前，有一只大妖在修炼破境时受伤，他的精魂一半沉于妖体之中，落在妖境中的少和之渊下，一半精魂随时空撕裂，飘落人间，附着在我捡到的那只橘猫身上。
那一年我生了一场重病，疗程长，恢复缓慢，整个人每日陷在阴云中，厌倦读书，厌倦生活，十分抑郁，就是这个小家伙的到来，让我每天有了事情可做，哪怕我仍旧是个不合格的铲屎官，但起码生活有了点盼头。
就这样，他偶然陪伴我走过了一段孤独的青春，直到升学后，我再也没见过它，原来它的不告而别，是回家去了。
他需得回到少和之渊，伤愈苏醒。
“司柳！”
雪白的衣角自我眼前一闪而过，于空中坠落时，我奋力向前环抱，一把圈住司柳的脖子，扑入他的怀中，连眼睛也舍不得眨，就怕他下一秒便彻底消失。
他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我，轻声叹息：“时之妖一族生命亘长，少则千年，多则万年，虽未不朽，但可以运用天赋之能来获得永恒，只要在触到时间壁障时，重新洗牌时间线，即可新生，只是，重生需要将所有的神魂收回。”
司柳将手指点在我的额心，我脑中一晕，再睁眼时，一缕明光从我身体里飞出，落在我俩之间。
“若非机遇，妖境与人世之间非常难以逾越，所以在离开之前，我分出了一缕神魂给自己设置了一个未来的时间，让我可以再回到人间看一眼。”
我怔怔地凝视着他，鼻头一酸，自言自语道：“我果然没有记错，我真的……真的有过一个很重要的约定。”我捂着脑袋，拼命回想，是了，那个时候确实有个人站在我的身前，与我写下这个约定，告诉我未来一定会变好，我会成为我想成为的那种人！
只是，那时候太小，我只以为在做梦，一个梦嘛，自然很快就忘记了，更不会想到是司柳。
“你回来，是来拿回你的神魂吗？”眼泪决堤而出，我捂着脸，不忍看也不忍听。
司柳摇头又点头，最后看向远方：“时间就要到了。小芒，你不该来，若我拿走神魂，赴约结束，进入重生，所有与我有关的时间线都会重塑，我就会从你的记忆里彻底消失……但你许愿，我又怎么能不满足。”
他眼中蓄满情绪，感情太过真挚和沉重，以至于我只瞧一眼，便泣不成声：“所以你打算放弃重生，找个地方慢慢消失对吗？这样我就不会忘记你？这样我就可以永远记得你，是不是！”
我冲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衣服：“你怎么这么傻！”我手脚并用，想要发泄想要捶打，但却先哭得东倒西歪，手脚无力。
“小芒。”
他圈住我，将下巴搁在我的额头，轻声喊我的名字。
难怪，难怪我可以顺利穿过各种时间线，难怪我可以在时光罅隙里比年磊更快清醒，难怪他要无条件帮我达成心愿，难怪他总是告诉我，未来一定会好，我一定会成为我想成为的那种人……
可是，没有司柳的世界，多么的晦暗无趣，我更怕他永远从世间消失！我想起了那本书，想起了他曾经问我的问题，终于承受不住——
“如果你是故事里的人，你知道了结局，还想翻看到最后吗？如果你是男主角，你是宁愿知道她已经死了，还是希望她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好好活着？”
原来，真的没有选择，怎么选，都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我听见自己用沙哑的嗓子乞求：“能不能，能不能和我再回去一次？”
司柳不解，却还是挥手照做，刹那间，我们离开了时间之井，回到了我的卧室，我找出那本画册，一页一页翻给他看：“你看，我才画了一半，还有一半没画，怎么就要走了，这不是让我食言吗？”
他没说话，我又打开门冲到客厅，抓起果篮里的苹果：“你想不想再吃一个。”
司柳没接，我把苹果放在他身前，转身去厨房，嘴里念叨着：“我上次看了一个可有意思的菜了，一直拖到现在都没做，我去做给你尝尝，我怕没有机……”
“小芒！”他叫了我的名字，拽住了我，“都是徒劳。”
“不是徒劳！”我大声说，可是一正面面对他，我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流，我用手背擦了一把，深吸了一口气，“好，我就待在这里，但你可不可以把眼睛闭上。”
司柳乖乖闭上了眼睛。
我最后任性了一回，大概也是唯一的一回，我拉着他的手，贴近我的心口，那是方才梅初泠控制我时，残留下的束缚之术，司柳无法动弹，挣扎着要睁开眼，我小心托起那缕神魂，送到他身前，像吹蒲公英那样轻轻一吹。
“可不可以也让我做一次决定？”
脸上的温柔破碎，司柳眼中闪过惊恐，悲痛，甚至还有慌乱：“小芒，快停下！”他出声喝止，可我却一字也听不进去。
在我的祈愿中，那道光芒慢慢融入他的身体：“其实我早就告诉了你我的答案，司柳，重生吧。”
我走到书桌前坐下，翻开画册，拿起笔在空白页上不停书写他的名字，写到笔尖被用力折断，也不肯停下。束缚术失效，司柳走到我身后，捉住我的手，扔掉了那只笔，我才知道，我比想象得还要脆弱——
真是徒劳，一旦时间线被抹去，无论怎么写，今日之后，都只是空白。
我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不要以为我傻，时间线就算重来，也不一定会改变所有的命运，也不一定会改变……”我吸了吸鼻子，鼓起勇气仰起头，镇定地说，“你相信缘分吗？生死之间跨越两境既然都可以遇见，未必没有再见之时，司柳，我答应你，等你再见到我，一定会是最好的我。好不好？”
他的身体慢慢透明，从四肢，到心口。
我一边哭一边说：“哎呀，好可惜，我还想听你唱歌呢？我还有个问题，一直没有来得及问……”
司柳明明轻得要被风吹走，却在那一刻，奋力扑了回来，在我额间轻轻一吻，将我紧紧抱住：“我告诉你答案。”
我当作是最后的告别，他却在我耳边，轻声唱起——
“他真的很喜欢你，像风走了八千里
他真的很喜欢你，像阵雨下到了南极
他真的很想念你，像珊瑚沉在海底
他真的很喜欢你，不问归期不远万里（注）
……”
我惊呆了，是刘莱斯的《浮生》，因为我实在脸皮波，这首歌只当着他的面放过一次，就是生日那次，他竟然能唱出来！
不，我应该惊讶的是，这便是他的答案。
“我可以操纵别人的时间，唯独不能操纵自己，所以那一天，我的时间并没有静止，我只是加速了你的时间，所以，我看到了。”
歌声湮没在风中，我看着他彻底从我眼前消失，没有一缕光，一片影子，只有一声叹息——
“小芒，对不起。”
……
我从一个浑噩的梦中醒来，着实想不起自己梦到了什么，老妈蹲在我床边，替我把脸上的眼泪擦去：“怎么哭了，做噩梦了？”
“不知道。”我摇了摇头，抹了一把脸，真的摸到了两行泪痕，虽然奇怪，但我实在想不起来。
老妈朝我摆摆手：“没事没事，噩梦醒来是早晨。”她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开，金色的阳光落在地板上，我则怔怔看着窗台。
这时候，客厅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老妈匆忙出去接听。
我无聊地拿起手机，打开了社交软件和微博，看着寥寥无几的粉丝，心中莫名一痛。我点开每一条的评论，好像在搜索什么，却又实在想不起。
微博每天都这样，并没有什么问题。
“喂，这张纸你还要不要？不要拿给我抄个电话号码。”老妈拿着笔，从我桌上废稿堆里摸出一张，拎到我眼前晃了晃。
我捧过来看了一眼，眼泪不自觉又流了出来。
“小芒啊，你这到底是怎么了？”老妈吓得手机都丢了。
我捧着那张人设图，伸手抹眼，一边哭一边笑：“没事啊，我就是突然觉得，这个人，真好看。”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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