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臣》山朝

25、荒地风大

　　阿桂脸色煞白，当即跌坐在地上，“哐哐”磕头，嘴上不停求饶:“求大人饶小的一命！小的只是见钱眼开想换点赏钱，小的只是想把林——啊！”

　　提到“林”这字眼，林归暗道不妙，上前抬腿便是冲着他胸口踹了脚，阿桂闷声倒地，止不住咳嗽。

　　邬峤莫名地望着他。

　　林归道:“拖延时间，回去再说。”

　　这时，一道低吟传来，柏雪悠悠转醒，她看向四周，眼中划过惊吓，想起身却跌了回去。

　　“这是哪儿？”她仓皇道，看到身处何处后大惊失色，“王大哥！”

　　柏雪胡乱摸索，恰好摸到王勉的胳膊，一转身便是那片血窟窿，又被吓得一声惊叫，差点晕厥过去。
　　阿桂在地上翻滚，余光注意到她，又望了眼门口站着的二人，眼底显出丝孤注一掷的恨意，猛地起身向她冲去。

　　刚迈开一步，一记力道穿过他的小腿，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痛意，只见邬峤手中银线显露，另一段穿透了他的小腿。
　　邬峤手指微动，那根线便消失不见，是被他收了回去。

　　出手、收手行云流水，压根看不穿他是如何动的。
　　比起五年前，进步太多，现在让邬峤去暗杀什么人，怕是那人一点都不会察觉。
　　不过，现在没人会让他去做暗杀这种活计，硬是将霜神司统领的位置坐的像文官。

　　“救命——救命！”
　　阿桂疼得在地上哀嚎，小腿处湿润一片，血簌簌往下淌。
　　柏雪朝着这看来，又是一声惨叫。

　　邬峤不耐地蹙起眉，转身想出门。
　　林归一把握住他手腕。

　　邬峤寡淡道：“松手。”
　　林归不仅没松，反而往回扯了扯:“你走了我怎么办？再忍忍，先把人带回去。”
　　邬峤道：“我去寻人。”他顿了顿，吩咐林归：“你在这等着。”

　　语毕，邬峤便离开了。

　　半盏茶后，邬峤便回来了，身后跟着几位官差，正警惕地打量着这附近的雾气，要不是前方是邬世子带路，怕是当场挥刀自卫。
　　看到屋内场景，官差想不得其他，自行散开行事。

　　官差将王勉上推车，柏雪也坐了上去，以泪洗面，问她几句也说不出话，只能作罢。
　　阿桂被两名官差绑着抬上另一辆推车，随手给他上了药，以免他疼死在半道，那便得不偿失了。

　　路上，林归向官差讨来瓶药，抬眼找那道身影，只见邬峤独自行在最前方，背影孤傲冷漠。
　　林归在众官差胆战心惊的注视下走上前与他并肩，邬峤看都没看他，面色依旧冷酷。

　　林归将药递过去：“上药。”
　　邬峤：“不必，小伤罢了。”
　　林归道：“擦擦脸。”

　　那更不必，他是个男人，对脸如此上心作什么，又不是断胳膊断腿。
　　邬峤铁了心不用。

　　林归将药瓶往他腰带间一塞，倒没强迫他，与他提起另一件事：“既然傀儡找着了，证明不是我吓李老二，杀付岩的人您也找着了，殿下是不是能放我走？”
　　邬峤躲避不及，压下腰间一阵古怪之感，他道：“恐怕不行。”
　　林归：“为何？”
　　邬峤无可奉告，三言两语打发他：“安心待着，打起仗来，府里比外面安全。”
　　“要是外边传您金屋藏娇怎么办？”
　　“与我无关。”

　　好一个与他无关。
　　将林归噎得扎扎实实。

　　林归摸着下巴，忽然心中有诡，多问了句：“那我当如何？名声毁了，人家就嫁不出去了。”

　　邬峤难得没能回上话，沉默不语，平视前方的视线罕见地回到他身上。
　　望着林归，邬峤冷不丁想起那具傀儡。

　　是个男身。
　　即便身形消瘦，他也依旧是个男子。
　　能将面貌做得如此相似，为何单单会将这点弄错？

　　林归等着他回话，却听到后头一阵嘈杂，原本在思索的男人便从沉思中抽身，停下脚步回过身。

　　只见后头推车翻了两辆，官差手忙脚乱地将柏雪从地上拉起来，王勉七歪八倒地躺在一侧，官差正想办法将他抬起上车。

　　邬峤问：“发生何事？”
　　领头官差擦擦汗：“没注意地上有石块，翻车了，还请世子殿下赎罪。”
　　“人如何？”
　　那官差伸手在王勉鼻下一探，狠狠地松下口气，差点跪地感恩戴德，他强忍激动：“人还活着！属下一定将人送回去！”

　　说着，从西边起了阵风，两侧杂草来回摇晃，沙沙作响，一时间竟压过官差的声音。
　　林归忽然望向西方。

　　他道：“起风了。”
　　官差道：“荒地风大，不过不碍事。”
　　林归眉尖微微皱起，眼中是空无一物的地方，片刻后他颔首：“但愿。”

　　邬峤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最终抿着嘴角，一言不发。

　　归途中风越来越大，原先围着看热闹的百姓也消失不见，原地的残骸被收拾干净，徒留些凌乱的痕迹。

　　风吹草动，木板忽然“哐当”响起，只见王勉原地颤抖，癫痫般不停，不久腹部便有血丝渗出。
　　放眼望去，只见滚轮下磕着一块突兀的石头。

　　领头官差大喝：“怎么回事！运个人都运不好！”
　　运送他的官差大惊，一时不知所措欲哭无泪：“这、这是怎么了？小的不知......”

　　林归没有理会这混乱，他又望向西边，心中直觉古怪。
　　藏匿在风声中，似乎还有其他的东西，那是更为隐秘、危险的......

　　“邬峤——”林归唤身侧的之人，却发现人已落下几步，离他有些远。

　　邬峤独自探着王勉的脉，面色凝重。

　　后头还在絮絮叨叨。

　　“还不快去！”
　　“小的愿受罚！”

　　官差嘴一张一合，风吹草低，细微的银光一瞬即逝，消散在枯草之间。

　　话音未落，林归瞳孔一缩，下意识拉住身材之人往左侧一倒，气息缠绕间，已是朝外滚去几遭。
　　邬峤身上有伤，免不了剐蹭挤压，林归只察觉到身前躯体愈发紧绷。

　　“嗖！”
　　剧烈而锋利的声响划破天际，随即几声哀嚎。

　　“这！犯人！犯人——”
　　“还不快追！”
　　“是！”
　　官差提刀拔腿便追。

　　邬峤撑起身望去，只见王勉身上中了支箭，恰好埋没进他腹部，再去探王勉鼻息，已是几乎于无。

　　林归不在意他的死活，拉着邬峤朝后退，藏在推车后，神色凝重。
　　刚刚那一箭，若不是林归察觉及时，射中的正是邬峤的心口。

　　林归沉下气:“看来世子殿下惹到不少人。”

　　邬峤手中用力，将林归的手禁锢在掌心。
　　林归吃痛，指尖微蜷，只当他神情紧绷，却没发现邬峤眼底露出一抹权衡之色。

　　那箭之后，半晌再也没有动静。

　　按照林归对那些人的了解，这应该是不会再动手，他语气骤然轻松，得空调笑他:“别紧张，世子殿下经历的事比我吃的饭还多，这就害怕了？”
　　邬峤闭上眼又睁开，眼底是一派冷静：“王勉死了。”
　　林归：“是吗。”
　　“不意外？”
　　“他本就活不成，这一箭没有意义。”不知为何林归说了这样一句话，“他们心急了，心急就会露出马脚，将自己害死，我猜他知道，现在正悔恨不已，想着如何逃跑。”
　　邬峤颇为赞同，不知讲给谁听：“倒是没有傻子。”

　　这话不知为何，讲得阴沉鬼魅，最终散在风中，飘荡至不知何处。
　　隐隐的，传来道咳嗽声。

　　林归提醒道：“有人醒了。”
　　邬峤不动，屈膝坐在一侧。
　　“不去看看？”
　　“不必。”
　　林归叹息一声:“那能放开我了吗？”

　　林归抽动手腕，本是他拉着邬峤逃，现在却被邬峤反压在掌心之下，起初当邬峤紧张，现在却若有似无的压着他的命门。
　　将小命送上前这种事，没想到他林归也会马失前蹄。

　　看来是这段时间他过得太好，差点遗忘邬峤原本对他满怀疑心。

　　邬峤侧眼望向他，两两相望间，邬峤收回视线起身绕向前，低低询问起来，柏雪虚弱地回答两句，便又是一片寂静。

　　林归揉捏着手腕，低垂着脑袋，眼下一片晦涩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