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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

  •   一百零八颗沉香珠散在丝绣帕子里。林优优拿回来,放在桌案上。轻裁把灯拨亮些,预备林优优用了晚膳,重新串妥了好戴。诗绫拿和田白玉碗盛了一碗粳米清粥,将象牙骨筷递到林优优面前。

      “放着吧。”林优优对着眼前的点心,全无胃口,将绣墩挪到一边,略微地倚住了,闭目养神。

      “殿下乏了?”轻裁拿了针线绣箩进来。

      林优优不语。

      “殿下,咱们挪到西边暖阁里去吧,这里凉呢。”

      “我只倚一会儿,”林优优轻轻揉了揉太阳穴,“那梅花雪片瞧着还好。”

      诗绫忙将小碟移过来,服侍林优优坐起来吃了一片,重又盛了暖粥。林优优接在手里,却实难下咽。

      “这个云间君着实可恶,”诗绫口中也不避忌,“还有那个和尚,来这么一出。”

      轻裁拿眼色止住诗绫,“若邪君看着是大好了,那些人也奈何不了他。”

      林优优勉强吃了一口就将碗推开,“他才回来,还养着伤。又不知道榫卯关节。”

      “若邪君意不在学宫,”轻裁把帕子香珠递过去,“今天这样把话说在明处,可见是个有心人。”

      林优优仍旧在绣墩上倚好,“我和他,父母都在千里之外。就算玄祖应准了,预备齐了也得一年半载,只怕夜长梦多。”

      从昆墟回来,千笙殿下的小纠结就被轻裁看在眼里。

      轻裁的父亲是鹿王所部铜竹律世家的上大夫,她自幼被选作千笙殿下的女御。调朱弄墨、洗笔裁纸是轻裁每日的功课。轻裁眼中的主人没有什么脾气,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她少言寡语、每日除了读书写字,便是和女伴们做女红针黹。

      改变,从夜访昆墟开始。从不离身的沉香手串没有带回来。千笙殿下没说,轻裁也就没问。白天在云榜外,远远看见出来的若邪君,轻采立时就明白了。沉香手串,赫然在这位四世子的腕子上佩着。

      大云幢音的事,也有人传出来。听说了若邪君的那些应对,轻裁心里估量,同追着千笙的大世子纯誉相比,若邪君墨龄才是那个良人。轻裁伴着千笙,刚把沉香手串重新串妥。诗绫进来说是药师子班来了。

      善者不来。

      “你把手串收好。”林优优从袖中取了玉绡帕子,吩咐轻裁。

      轻裁立即把绣箩等物,连着手串收到暖阁里面去。

      “给你道喜。”药师子班款步进来,脸上是淡淡的笑。

      林优优离座迎了两步,也淡淡笑了,“不知药师说的是什么。”

      “有情人终成眷属,表兄妹亲上加亲。你这主角不会还不知道吧。”子班牵住林优优的手。

      “药师说笑了。”林优优听她话锋凛冽,不宜纠缠,笑着请她入座。

      “怎么,”子班见诗绫正在收拾碗盏,惊讶极了,“这么晚才进膳吗?那是我来的不是时候了。”

      “不妨事,”林优优笑了笑,“原也没什么胃口,吃两口粥,应景罢了。”

      轻裁上来布茶,子班揭开瓷盖瞧了瞧,重又盖上。

      “没有什么好茶请药师吃。”林优优让她。

      子班笑了,“你吃的茶,味道淡,也没什么意思。”

      林优优笑着吩咐诗绫,“给药师换白毫银针来。”

      诗绫不情愿地应了,却被子班叫住。

      “我也不是吃茶来的。”子班笑道,“为了一杯茶这样折腾,倒叫她们嫌弃我。”

      “伺候药师,是她们的福分,”林优优笑着坚持,又吩咐轻裁,“你亲自去。”

      子班打量仍站在原地的诗绫,“都说千笙殿下是仙人品格,就连身边用的人也都不是寻常之色。”

      林优优浅饮了一口茶,并不答话。

      子班自己又说,“这就是前些天协理学宫的那个书女吧,我们在学宫见过。”

      “药师抬举你。”林优优给诗绫眼色。

      诗绫向前挪了半步,才刚行了礼,却被子班拉到跟前,一双眼将她审得好不自在。

      “她有多大了?”子班向着林优优笑,“都说你的轻裁好,我看她将来把轻裁比下去。”

      “她们粗手笨脚的,是药师说的好。”林优优猜不透子班的意思。

      子班笑道,“你嫌她们不好,我就讨了她们到长琴馆去,你再调理好的。”

      诗绫听出子班的意思,羞恼得咬牙。轻裁重新沏了茶进来,替子班换了。

      “这里也有这样好的白毫银针?”子班端起来看了茶色。

      “去年生辰,蒙药师送来的。我是借花献佛。”林优优应酬得真诚。

      “呵,你倒还记得。我以为你春风沐雨,花得时令,”子班冷冷一笑,“忘了眼前有佛宜多拜,眼前无佛求也难。”

      话入正题。子班把茶盅往茶碟里重重一墩。林优优拿眼色让轻裁带着诗绫下去。

      青桐公主子班位列九王之末,是梨言和千笙们的长辈,年纪则与最年长的世子云间君相仿。林优优记得,初次见到她时,这位青桐公主还是个举止娴雅的年轻女子,也算是韶华佳人淡脂粉。

      后来听说子班立了长琴馆,林优优才觉出子班与以往不大一样了。虽然这位小姑妈对人还算和气,林优优却懂得能躲远些就远些。都是LES,节操不可丢。

      段小正提醒自己当心是对的。子班既然早已看穿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却能深藏不露七八年。子班的城府和机心,非比寻常。

      “药师是为白天里大云幢音的事么。”林优优小心地问,装着糊涂。

      “我所做的事都是为了梨言。九十九个头磕在地上,还差最后一个,功德圆满。”子班的目光落在林优优空空如也的手腕上,“我最恨的,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子班对梨言,是不是趁人之危,林优优不愿随意揣度。但子班帮人的忙,从来都不是白帮的。兴之所至,至于是姑侄还是长幼都不足为耻,只怕自有她的一套振振有词。

      “药师的话,千笙不懂。”林优优确实不知子班的终极目的。

      “大世子纯誉围了昆墟木阁,他为的是什么?”子班给出一个设问句,“大世子纯誉要的又是什么,殿下懂吗?”

      子班少有的咄咄逼人,倒叫林优优不敢作一时的闲谈,“这些事,千笙怎么会懂呢。”

      “你当然懂。”子班舒眉一笑,“大世子纯誉为了你,可以亲手杀了若邪君,办这样的事,他连眼都不会眨一下。昆墟无果,木阁失手是他自己无能,怨不得旁人。可一旦玄祖赐了婚,他再丢了你,千笙殿下,这个仇可就深了。”

      话,说的不错。但,又有何妨。

      “药师为我和若邪君,费心了。”林优优柔言致谢,却并不领情。

      子班把茶推开,临着桌案边沿,“你们是一见钟情也罢,是重生转世也罢,我只劝你千笙殿下给自己留一个退步回身的余地。不妨说透些吧,你这身子原也不是你的,为了这点儿女情长折了根本,不值得。”

      这是把话说到底了。药师子班早就知道千笙不是本尊,也早就看出段小正和林优优来自同一个时代。今天,她是来摊牌的,目的是逼林优优就犯,但动机,又是什么呢。

      “药师苦心,总不会是为他人做嫁衣裳。”林优优自捻绡帕,低下头去轻拭指上所戴翡翠指环,“事到了如今,我和若邪君与二十一堂梨言姐姐有什么瓜葛,怎么就不能功德圆满呢。”

      “大世子纯誉为了你,可以杀了若邪君。鸳树为了若邪君,也可以杀了二十七堂。玄王一族都生死有命,但据我所知,”子班轻笑了一声,“眼前的若邪君,可是不死之身。如果,一剑一刀刺下去,万箭穿胸射过去,鸩酒鹤顶灌下去,若邪君竟然能安然无恙。那若邪君,还是若邪君吗。他不是若邪君,又能是谁呢?”

      不用纯誉和鸳树动手,其他人也一定会这样做的。林优优相信子班所说的不是开玩笑。

      “到了那个时候,梨言就再也没有活下去的机会了。若邪君的秘密一旦被揭开,药王全族必死无疑,”子班的目光充满了不可言喻的情绪,“我怎么舍得她,死呢。”

      药师子班,这些年,衰老得很快。五官愈来愈平淡,头发也有了灰白的迹象。她为了梨言的危机煞费苦心。她是在解一个不可能解开的局,梨言是整个局中最微不足道、随时可能被舍弃的棋子,否则,被率先踢出局的就不会是梨言的未婚夫元贤了。

      林优优不知道药师子班是不是在做无用之功,但显然没有人能够劝说她改变主意。梨言和药师子班就像被绑在一起的两只螳螂,奋不顾身地冲向铁甲兵车。林优优虽然有一瞬间的不理解,但她人的感情,从来都不需要理解,不是吗。

      要怪也只能怪药师子班的眼光不好,选择了段小正。不死的人设,成为反制她和梨言的双刃剑,林优优相信,如果段小正的人设是普通人,药师子班根本就不会关心段小正是不是娶了林优优。就算是引发了情仇,也不会威胁到她的梨言。人,都是自私的。

      “药师的劝告,怕是迟了。”林优优说的是真话。

      段小正一定会设法向玄王提出赐婚。即便没有玄王赐婚的谕旨,她也绝不可能嫁给纯誉,或者其他什么人。在这一点上,药师子班对她的了解还不够充分。

      “你是在等赐婚的旨意吧,”药师子班突然笑得云开雾散,“大世子纯誉是玄王现在最用得着的人。稳住他都还来不及,怎么会依着你们的儿女私情,动摇军心呢。”

      林优优警觉的意识到,药师子班到此来之前,已经部署完毕。现在,不过是来通知她。

      “我劝你悬崖勒马,放自己一条生路,也放若邪君一条活路。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或许将来,我们还有彼此用得着的地方。小儿女爱谁,恨谁,嫁给谁,玄王不会在意。至于你的婚事,是给纯誉还是给别人,都不重要。你须记着,只要若邪君去提了你,你就再也不会成为他的女人。”

      冷漠,浮上药师子班的脸。

      “不要说现在的若邪君,还没替玄王出过什么力。就算将来离不了他,什么都得仗着他,那就更不会把你赐给他。”药师子班像是厌倦了,“这,就是饵,鱼吞钩,不就靠的是这个么。”

      林优优一动不动坐着,心里起了刀兵。

      “朝朝暮暮,还是生生世世,千笙殿下自己思量。”药师子班离座而起,一轴玉卷早就在袖子里揣了多时,“我是过来人,只能劝你到这里了。”

      攻心之计,药师子班信手拈来。

      “容后懿旨。”药师子班站在殿前,云淡风轻。

      你妈DE懿旨。

      “宣二十七堂千笙即刻回宫,起驾。”药师子班一脸得色,背手在身后,声朗音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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