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龙套拂衣去》坐中佳士

47、寻觅（二十二）

　　张五妹是入夏的时候进京城的，现在仲夏将尽，昨天晚上又落了一场密密的雨，气候转凉，俗话讲，一场秋雨一场凉，想来秋天是快要到了。
　　长亭，古道，送别，光是将几个词连在一起，就能构出一卷气韵夺人的冷落凄清之图。
　　秦制，三十里一传，十里一亭，长亭便在从古至今远游人的离去和亲友的依依目送中，成为一个最凄伤的象征。
　　张五妹远远地看见，京郊官道上，新城侯林希夷和世子林先羽素衣玉冠，同几个亲友告别。
　　曾经的冠盖喧哗，到如今的友朋散尽，只得寥寥几个人还愿意来送一送北上的远人。
　　林希夷不许家眷出城相送，是以柳夫人、林三姑娘等人并没有在场，只有素服的云家大爷、云渰山几人相送。

　　张五妹牵马在亭旁，忽然看见有人闲闲步入亭中。
　　一如当初那样，华服矜贵、气韵幽静。
　　“沈王世子？”张五妹有些惊讶地瞧着来人，后退了两步。
　　沈王世子严端远眺送别诸人，忽然轻轻一叹：“你待我不必如此生疏防备，我不会伤害你的。”
　　张五妹摇头：“那林家人呢，林先羽差点就死在你的追杀下了。”
　　严端道：“我不否认，不仅仅是林先羽，连他亲兄长也是死在我沈王府手下。”
　　张五妹：“何必如此？”
　　严端远眺古道草色：“难道就许林家屠刀相向，却不许我们还手吗？”
　　张五妹不答。
　　严端自顾自道：“你可晓得我父亲在我祖父的儿子中行几么？”
　　“行十三！”
　　“我祖父有十四个儿子，但爵位却落在了我父亲和辽王叔身上，因为他靠前的儿子都战死在了北方九边。那时候国家草创，北边前朝势力定都上京，时时刻刻都在草原上准备反扑。春天，北方农耕播种的时候，他们来劫掠侵扰，秋天，谷子成熟了他们还要来劫掠侵扰，一年一年，我祖父生了多少个儿子，他们就要杀死多少个儿子，塞王后代的血每年都在流，太平本是他们所造，但是他们谁也都瞧不见太平了，死人能有什么未来呢？”

　　严端神情哀静：“即使是这样的牺牲，却换来的是朝堂上与日俱增的猜忌，凭什么他们文官武将一句大势所趋，我们就得乖乖让掉一切，这不公平。”
　　张五妹说不清谁对谁错，最后只能如尹先生一样叹息。
　　严端最后看着送别之人们，蓦地向张五妹转眸一笑，天光破云，万分美好：“谢谢你的一半光明通达，我会把它收好，看看……看着这一切的结果。”严端语气渐渐沉默。
　　张五妹点点头。
　　严端整理衣袍，离去了。

　　远处，见送别委顿之气太重，云家大爷居丧憔悴，却依然腔调洪亮：“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世伯、鸿渐，宣府乃当初老侯爷所镇守之地，如今二位再去，必得克复先人功绩，三年五载，龙潜在渊，终能飞龙在天。”云家大爷饮了一杯茶水代酒，豪气干云。
　　林侯爷、林先羽亦扫去颓唐之势，满饮素酒，“多谢此言。”
　　云渰山亦含泪向林先羽敬素酒道：“鸿渐，你我少年相识相知，也为同一个目标奋斗，如今风波顿生，虽然分散两地，前途未卜，但风云聚会有时，将来我们各自必将以更好的姿态进京。”
　　林先羽满怀辛酸，接过云渰山的酒杯：“好！一时挫折岂能摧折你我，咱们且定下约定，十年之后，必得在京城再聚，狂歌痛饮他三百杯。”
　　两个年青人手紧紧握在一起，定下十年之约。

　　林先羽和林侯爷终于策马离去，却听得身后古道上，云渰山拍手击歌，却是当日的《六州歌头》：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闲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乐匆匆。
　　似黄粱梦，辞丹凤；明月共，漾孤蓬。官冗从，怀倥偬；落尘笼，簿书丛。鶡弁如云众，供粗用，忽奇功。笳鼓动，渔阳弄，思悲翁。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恨登山临水，手寄七弦桐，目送归鸿。
　　林先羽鞭丝策马，越行越远，直到歌声渐消，再也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