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把忠犬坑死了》千盏琉璃

6、逃命狐遇落魄鬼（1）

　　墨子时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算了，鬼君阁下不必多虑，我这就去趟人间，若是有什么消息我也会告知鬼界的。”
　　说着他便要往出走，但鬼君却突然起身拦住了他道：“查案子的事不是有仙都息风殿在办？仙尊还是不要插手吧。”

　　墨子时笑道：“说到底有些线索也一直是下面的小官再查，难免会有些粗心遗漏之处，帝君既将此事交予我，那我自是不能怠慢了，走一趟也是应该的。”

　　心知自己劝不动，鬼君便退了一步道：“若仙尊非要去，可否等我几日，我手头还有一件事情，等处理完了我随你一同前往。”

　　墨子时笑了笑婉言谢绝道：“多谢鬼君美意，不过这本就是我分内之事，还是不要再劳烦鬼君了。”

　　鬼君想了想，自知拗不过他，便妥协道：“那我派个人与仙尊同行，他常在人间走动，了解一些那边的情况，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墨子时觉得鬼君说得有理，也没再推辞，点头应了下来。

　　只见鬼君手指随便在桌上扣出了一段节奏，房间的门骤然分开，一只通体雪白的九尾狐蹦蹦跳跳的从外面钻了进来。

　　他先是用头拱上了门，这才化成人形坐了下来道：“主子，你找我？”

　　这一声主子叫的乖巧异常，混不似昨天那般阴阳怪气，墨子时看都不用看便知道，这来人就是昨天那个假算命鬼——万俟宁玉。

　　对方看到墨子时在这里，也是一怔，他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鬼君，又是围着墨子时又看又嗅，结果直接被鬼君一把抓住后领，拎起来扔了出去。

　　墨子时选择对这种场面视而不见，直接对鬼君说道：“我同宁玉昨天是见过的，有九尾一脉相助，相信事情会顺利的多。”

　　鬼君冷哼一声道：“那可未必，这个半吊子能不能帮得上忙暂且不论，我让这小畜生去是为了仙尊的安全考虑。”
　　说着，他又拎起宁玉的后领，将他丢到墨子时身边，“若是仙尊遇上了什么危险，就这么把他扔出去即可。”

　　“这……”墨子时有些尴尬的看了看趴在地上委屈巴巴的宁玉，又看了看一脸无所谓的鬼君，才说道，“还是不必了吧，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的。”

　　宁玉揉了揉自己摔痛的屁股，他不敢瞪鬼君，只能带着双份的怨恨瞪向了墨子时。
　　主子竟然让他给这小仙官做肉盾？这人又不是弱女子，就冲他昨天抓自己那力道，捏死一头大象都不是问题，他哪用得着别人保护？

　　虽然心中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然而鬼君的话无异于圣旨，他就算再不满，也得照做。况且这边这个小仙官他也打不过，只能先忍忍了！

　　想着，他愤愤不平的冲着墨子时龇了龇牙，墨子时却是回了他一个友好的微笑，温声道：“那接下来我们就好好相处吧。”

　　扮猪吃老虎！
　　宁玉又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扬着脖子率先走了出去。

　　既然这边已经有了安排，墨子时也没做耽搁，简单的跟鬼君道了个别，他便跟上宁玉风风火火的启程了。

　　从鬼界到人间，需渡九幽川破三道结界，墨子时一路乘船沿着九幽川顺流而下，昨天天色晚，他还没注意到，如今到了白天他才发现，这九幽川水近看居然是黑色的，就如同是掺多了水的墨汁。
　　而且他还突然发现这昨天还空空如也的两岸上，如今竟然多出了许多叫不出名字的花朵。

　　墨子时一路看着风景，心情甚好，倒是宁玉，对于同他一起出来颇为不满，一直臭着一张脸，满是嫌弃。

　　终于在墨子时揪了第四朵花拿来研究的时候，宁玉绷不住了，冲着他大叫道：“别揪了！九幽川怨气重，能长出来花那可是大大的不易，你再这么玩下去早晚都得让你揪秃了！”

　　墨子时有些不好意思的搓搓手，冲宁玉笑了笑问道：“我昨天看这边还是空荡荡的，所以就有些好奇……”

　　宁玉白了他一眼道：“你好奇的事儿多了，你还都要插一手试吧试吧？”

　　墨子时挑眉，其实那倒还不至于。
　　说到底他最好奇的还是鬼君。

　　如今这也算是抓住了机会挑破了尴尬，墨子时开始主动凑上去拉着宁玉问道：“你家主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宁玉本是妖，心思单纯，并没有把他这个问题想的太复杂，只是嫌弃的看了他一眼道：“他是鬼君啊，你说是什么来头。”

　　墨子时道：“鬼君也不可能生来就是鬼君吧？”

　　宁玉这才反应过来道：“你这是想套我的话探他的底？”

　　墨子时：“……”

　　气氛好像又变得尴尬了。

　　不过宁玉倒没觉得，他一巴掌拍在墨子时肩上道：“小仙官，你不必对他心存戒备，我家主子就是这样子，你习惯了就好了！反正他又不会害你。”

　　宁玉说的一脸无所谓，然而墨子时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他问的又不是这个……

　　其实连他自己也说不好，他明明是第一次见鬼君，但他心中对这个人却莫名的生出一股子信任，不同于外界对鬼君那些或怕或爱的感受，他反倒觉得跟这人相处没那么复杂的情绪，只是很踏实。
　　他想把这种心情归结于缘分妙不可言，但心中却不免隐隐生出了些期盼。

　　想着，他又问宁玉道：“不如你跟我说说你和你家主子的故事？”

　　宁玉白了他一眼，有些奇怪道：“这有什么好说的，我们九尾灵狐一族向来是知恩图报，他救了我的命，我认他为主，就这么简单。”

　　墨子时道：“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似乎是时间太久远，宁玉想了好久才答道：“那时候他还是只孤魂野鬼，而且魂魄不全，看起来透明兮兮的……”

　　四百多年前。

　　穹明山脚下有一个看似不起眼的路边茶摊，茶摊的旁边还有一个看起来白花花，更不起眼的卦摊，卦摊上坐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脸上贴着假胡子，嘴边还画了一颗奇丑无比的大痣，此刻他正整理着两面本就插得歪歪扭扭，又被风吹的乱七八糟的旗子，旗子上写着龙飞凤舞的八个大字：“技压群雄，算无遗策”。

　　他在这边忙忙叨叨，那边茶摊的老板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孩子在这摆摊少说也有三天整了，路过的客人一大把，但他却还是没开一张！

　　这老伯无奈的摇摇头，倒了一杯茶将这小孩儿招呼进去说道：“早都说了，你这摊不能摆在这，绕过这座山头前面就是赫赫有名的大仙门东篱谷，会算命的小道士比你粘的这胡子还多，但凡是路过的，想算命都跑那边去了，谁还光顾你这小屁孩支的小地摊？”

　　这小孩也就是万俟宁玉有些不屑的瞟了他一眼嗤道：“那是他们不识货！小爷我出生就是半仙，技压群雄算无遗策！怎是那些半路出家的小道士能比得了的？”

　　这老伯也无意与他一个孩子争论，只说了句“是是是，你是半仙”，便到一边忙去了。
　　若不是看他前日里说得准，自家儿媳果然给他生了一个大胖孙子，他也不会去管这闲事。而且他早便听过往的客人说过，那东篱谷的掌门才是真正的仙人，通天神算，那可真是千百年来都出不了一个的大人物，能走上这条道的，多半是去东篱谷求他的，又有谁会看得上这么个小孩子摆的卦摊？
　　反正他该说的都说了，这孩子不听他也没办法。

　　眼看着这老伯送走了一桌又一桌的客人，而他的摊子还是无人问津，宁玉终于有些坐不住了。他气冲冲的拔了旗子直接插在身后，眯着眼睛哼道：“我倒要去看看，这东篱谷到底是有多厉害，连我的生意都敢抢！”

　　目送宁玉步步远去，这老伯直摇头，心道：“人家东篱谷在这开山立派百年，你这小毛孩儿才来了三天，说人家抢你生意，天下竟还有这样的道理了？”

　　等到宁玉走到东篱谷，已经是第二天晌午，日头高高悬在天上，晒得他汗珠直落，脸上画的那颗痣早已经被他抹成了一片黑，粘的胡子也掉了一半。
　　他就这么跟着一群前来求见仙人的百姓挤在山门外的百级台阶之上。

　　远远看过去，群山苍翠间立着一个木质牌坊，上面端端正正的写着东篱谷三个字。

　　“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寒酸得很！”

　　宁玉嗤之以鼻，很快就换来了四周一片嘘声。

　　“这孩子是哪来的？他这是对仙人大不敬！”

　　“对啊，我们好不容易来到这里，若是因为他的一句话惹得仙人不高兴，那我们岂不是白来了！”

　　“对！快把他丢出去，别让他在这里亵渎了仙人！”

　　“对！把他丢出去！”

　　“……”
　　满耳皆是指责之声，宁玉直被气到头顶冒烟！这帮愚蠢的凡人！竟然敢这么说他！

　　眼看着四周的人七手八脚的围过来，揪着他就要往外丢，宁玉情急之下大喊一声道：“放开我！你们放开我！什么狗屁仙人！我看他命不久矣！你们这帮蠢货还找他算命！我诅咒他早晚有一天卦卦出错！什么都算不出来！”

　　他这话一出口，周围的人全都愣在了原地，并不是因为他说了什么，而是因为他此刻的样子。

　　宁玉也注意到了周围人的目光由厌恶转变为惊恐，他下意识的从怀中掏出了一直带在身上的小铜镜，仔细一看，果然，他此刻的眼睛已经变成了蓝绿异色！

　　宁玉的本体乃是一只白色的九尾妖狐，这一蓝一绿的异色眼眸就是他的本相。而他虽总说自己是个算命的，其实不过是在依靠九尾妖狐与生俱来的预言能力，只要这能力一被催动，他便会露出部分本相。

　　从前他父母双亡，久居山中，无人带他修炼，所以他一直是灵力低微，没什么修为，好不容易靠着还算不错的天资熬成人形，可以下山了，但他这能力也是时灵时不灵。没想到今天一阵怒气上涌急火攻心，这预言能力竟然被催动了！

　　有些得意的扬了扬头，宁玉趾高气昂的扫视了一圈吓得跌坐在地的平头老百姓们，笑道：“这回你们知道本少爷的厉害了吧？我告诉你们，你们口中这仙人今天是不能出来替你们算命了，有什么想算的就都来问本半仙吧！我给你们打个折，每人只收十两银子怎么样？”

　　他一副得意洋洋鼻孔朝天的样子，别说有多欠踹了，然而众人的反应却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先是有一个人喊了一声：“他是妖怪！”然后人群中的尖叫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这些不过都是来山上求签问卦的普通老百姓，平日里哪见过妖怪？一听这两个字，都是吓得连滚带爬跑出去老远，更有的直接奔向山门，大叫着“仙人救命！有妖怪！”

　　幸福来得太突然，又太短暂，宁玉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身后的台阶上已经有几个穿着红衣配着剑的小道士冲他飞奔而来。

　　“是九尾妖狐！”其中一个有些兴奋的大叫道。

　　另一个看起来年长一些的示意他安静，然后走上前来对着宁玉上下打量了一番，似乎是确认了那人的说法，点了点头。

　　对于这个称呼，宁玉有些不满，他不屑的瞟了一眼之前的那个小道士，双手抱胸训斥道：“是九尾灵狐！灵狐！”

　　那小道士丝毫不在意他的纠正，直接拔出剑道：“看来今天是捡到宝了！仙门百家上天入地也寻不得的灵宠，竟然主动送上门来！谁都不要跟我抢啊，先到先得！”

　　说话的功夫，他的剑已经直冲着宁玉飞来。虽然宁玉不知道他口中的“灵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但如今的局面他倒是看的很清楚，自己眼下恐怕是要有血光之灾！

　　他本能的窜出好远，嘴里叫着：“夭寿啦！杀人啦！”随手将旁边的人向后丢过去，自己拔腿就跑。

　　那小道士见有平民冲过来，忙召回了剑，上前接住，等他再一回头，那还有九尾妖狐的影子！

　　有些不甘心的跺了跺脚，他刚要飞身去追，却被那个年长一些的道士拦了下来。
　　“既然九尾妖狐已经现世，那抓到他也不过是早晚的事，不必急于一时，办正事要紧。”说着，他将目光转向那群跌坐在地惶惶不安的百姓们，沉声说道：“今日我们掌门身体偶感不适，不能为各位解签了，不过殿中还有诸位师叔坐镇，大家也不至于白跑一趟，若有需要还请随我们进去吧。”

　　他这么一说，人群中顿时议论声四起，有些人就想到了那孩子说的话，他刚刚好像说这仙人不能出来为他们算命了，没想到真的让他一语成谶！

　　话说这东篱谷掌门亲自出来解签可是三年才有一回的，如今竟然让这乌鸦嘴小儿给说黄了，若要回去，就得再等三年。

　　此时又有人想起了那孩子再之前说过的话，他好像说这掌门仙人命不久矣，他还诅咒他什么都算不出来……这些人的头上无一例外的都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不是热的，而是害怕。

　　这几个小道士并没有听见宁玉先前说了些什么，看着这群人皆是原地不动，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心中有些不解。

　　那话多的小道士随便抓了个人问了几句，可那人哪敢乱说，只是直摇头说自己不算了，匆匆离去。

　　有人带头，剩下的人也跟着走得七七八八，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留了下来，想着既来之则安之，准备跟着进去随便卜一卦。

　　然而，虽说这群人里没有嘴欠多话的，但宁玉接下来的命运却没什么大改变，不过是被人追着往死里砍，和被人追着随便砍砍的区别罢了。
　　他在东篱谷山门前这么一亮相，九尾妖狐现世的传言便风风火火的传开了。

　　虽说东篱谷弟子多精通于八卦之术，但若说为自己卜卦算命，那当真是费心费时费灵力，一个不小心还会遭其反噬，不是每个算命的都是通天神算，所以能有一只九尾妖狐做灵宠，时不时的借用一下他的预言能力，那可当真是美滋滋。

　　此时的宁玉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一时冲动竟导致了这般的飞来横祸，从前他扮相不过是为了好玩，还有就是为了生意，然而如今全都是为了保命了！

　　又是穹明山下，又是那个不起眼的茶摊，此时的宁玉正粘着一脸大胡子，坐在角落里哆哆嗦嗦的喝茶水。

　　摊主老伯看他怕成这个样子不禁问道：“你这一趟是得罪了什么人？”

　　宁玉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本想大声斥他挽回些面子，但又怕引人注意，只能郁闷的点了点头。

　　与其说他是得罪了什么人，倒不如说他是得罪了整个东篱谷仙门！从前他只知道自己品种稀有，还因此自豪了好久，却不想这稀有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

　　郁闷的灌了一口茶水，正想着接下来自己该躲到哪去，茶摊上突然进来了几个人，不禁让他直啧嘴心道是冤家路窄。

　　眼前来的是三个小道士，正是那日在东篱谷山门前与他对峙的那些，宁玉认清了来人顿时将头埋进了胳膊里。

　　只听那领头的年长道士说道：“老伯，请给我们来三碗清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