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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廿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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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三个月后的事,徐铮第二度登上《杰青》封面。
清晰的图片所见,这个女子依然身着洁白医生袍,完全是那种“玉润冰清不受尘,仙衣裁剪绛纱新”的姿态。面对提问时她款款而谈,言谈间流露出沉稳而内敛的睿智,悃愊无华。
这本权威杂志一经面世,马上在医院引起轰动,办公室的电话响个不停。
“徐医生,人间报社的老总打来,说想亲自跟你约个时间做访问。”话筒传来的依然是楼下柜台护士的声音。
“把电话转去给陆院长,他会处理。”徐铮一早和陆禾临有了共识,她如此请求。
不超过五分钟,又一通电话像洪水般涌入:“徐医生,这一次是有人说想约你和夏心一起做访问。”
徐铮一怔:“是什么报社?”
“不是报社,是一本叫《爱无界》的杂志。”
“似乎名不经传。”徐铮困惑。
“那个采访主任说要以你们的题材作为创刊号的主题。”
徐铮头痛。十年前的夏心因为一场严重车祸奇迹生还,一度让她活跃于纸面,成了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半个明星。始料不及的是,十多年后她们竟然双双成名!一个医生要频繁的接受媒体采访恐怕违反职业操守吧?再说了,她又不是什么大明星。
徐铮只好收拾桌面的文件,逃到一个没有电话的地方。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那里似乎有更多的声音干扰。
“我们的徐医生来了!”郝霞远远看见徐铮走过来,已经抢先站在门边,调皮的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徐铮哭笑不得,只好配合的大摇大摆登堂入室。“谢了。”
才脱下身上的白袍,叶琳已经一手接过,还把椅子推过来按她坐下:“来来来,坐坐坐,今天难得徐医生大驾光临。”
刘巧思站在一旁,忍不住抱着胸笑了起来,这时候的她已经怀孕三个月。徐铮的到来,正好让她有机会拿眼前两位至今仍是单身的人士来说事。一年前的记忆重回她们的脑海。
叶琳搭住郝霞的肩膀,故意长叹一声:“谁让我们错把徐铮当模范生呢,要知道这个模范生的标准太高了,我们可望不可及。”
徐铮不很理解她的意思,有点脸红。
郝霞又在发表宣言了:“模范生还不如假想敌,从今以后,我要把徐铮当成假想敌,我要借此自我激励,我要借此自强不息,我总有一天要打败她!”
徐铮有点啼笑皆非,她重新披上白袍,一边开门一边回头说:“各位,我下楼吃午饭去。”
“哎,假想敌怎么就这样走了呢!”叶琳叫了一声。
再说江沛云家里那本《杰青》早在麻将桌前的几个太太手里流轮传递着。
对于众人的叠声赞许,江沛云照单全收,笑得合不拢嘴,她倒是懂得谦虚之道:“新闻从来都善于夸大,把五分说到十分,什么“仅此妙手能回春”,我说由哪个医生动这刀,都是妙手。”
话虽如此,她心里还是骄傲的。
一年前,徐铮把一个性命垂危的十八岁女孩从死亡边沿救活,首度登上权威杂志封面,被誉为澳洲医学史上最年轻的杰出女医生,在医学界名噪一时,当时,因为着徐铮的年轻,她这个作母亲的尚且只把成功归于偶然和侥幸,不敢太骄傲,现在,夏心的性命在风口浪尖仅有百分三十的生存机会,仍然打了漂亮的一仗,于是她不得不承认女儿在医术上有的是天赋。
和江沛云认识最长时间的A太太免不了要说恭维话:“照我说夏慕羽该给徐铮登个全版谢词。”
“有什么好登呢,我的女儿是医生,医生最忌讳的就是锋芒毕露,她的职责就是救人,难不成医好了谁就要图报酬奖赏不成?而且她和夏心早就不分彼此。”
B太太顾左右而言他:“我说徐铮如果能嫁个好老公,你一辈子就圆满了。”
江沛云笑了:“圆满不是我说了算,是要她说了算。她都快三十的人啦,我让她自己作主吧。”
“要不,我介绍一个人给她?”C太太献议。
江沛云又笑:“你的好意我心领啦,她心有所属,你就别白费心机了,而且呀我都快移民纽西兰了,那个准证三天前已经批下来了,年轻人的事,轮不到老人理喽。”
“难得你看得那么开。”众太太面面相觑,她们不是不清楚江沛云以前那一套。
“她开心就好了,我这个母亲功成身退了。”
“你们说今晚会不会下红雨?”
“太阳明天从西边升起!”
“你们怎么还唠叨不停,这牌究竟还打不打下去?”
“打打打。”
“今天心情好,打到下午三点钟,我再请你们喝下午茶去。”
那边厢,夏慕羽以夏心为名成立了一个《夏心播爱人间基金会》——一个专为残障人士提供医疗服务的基金会。
简单的发布会在夏日酒店召开。
第二天的报章的标题这么写:“夏心缔造第二次传奇*播爱基金发扬不死精神”。
江沛云放下报纸,呷了一口茶,不禁感慨生命的神秘逆转。她望出阳台外,午后的阳光正刺眼。
徐铮为了晚上的派对已经折腾了一个上午,先是让母亲陪着到美容院做了个脸,再到发型屋做了个头,回头还得跟母亲争论自己该穿什么出席盛宴。
母亲坚持提议她穿小礼服和高跟鞋。徐铮根本就不习惯裸露身上多一块肉,那些面料又轻又滑的服装只会让她浑身不自在,而且,一米七五的个子让她素来避讳高跟鞋,她母亲于是建议她在礼服外巧妙加件披肩再穿单鞋。
“你杀了我算了,我需要那么隆重吗?”徐铮气馁。
“难道今晚你不是主角之一吗?这是尊重,我又不是让你穿皮草。”
徐铮怪叫:“别说皮草,最俗的就是皮草,一件皮草要杀戳多少条生命来成就和满足人类那卑微的虚荣心。”
她只能选择自己一贯喜欢的长风衣。江沛云一看马上撇嘴,随即心中莞尔,虽没什么惊喜,倒也算体面,这身打扮无疑把徐铮衬托得大方得体,似乎更符合她的医生形象。
女为悦己者容,江沛云从来没见过女儿那么紧张自己的仪容和装扮,她的配合度也不错——至少她的发型就是在她的建议下做的,一定要盘发,还要拉下一些马尾,她说这样大方得来又不至于太老气。
江沛云继续品茗,继续看着徐铮不停在眼前回晃动。一直到太阳西斜的下午四点钟,她才站起身朝房里说:“我回去了!”
徐铮抱着一团衣物探出头:“今晚我过去接你。”
“谁要你接,我有最好的司机。”江沛云边说边开门走了。徐铮笑了,她知道她母亲指的是陆禾临。
七点正,夏家的司机准时在楼下恭候。
派对在国内第一家夏日七星级酒店举行。这个施工超过三年,至今仍未正式开幕启用的酒店延续着夏日酒店一贯的欧美式建筑风格,雄伟壮观的无与伦比。车子绕过停车场,那里似乎已成一片车海。
司机终于把车停在酒店门口,忍不住望向倒后镜:“徐医生,你好像迟到了。”
徐铮心里有点疑惑,她不慌不忙下了车,来到酒店大门口。两个穿着制服的服务生马上伸出手对她表示欢迎。
置身富丽堂皇的大堂,视野立刻变得开阔,眼前无处不是闪闪生辉,可是,环顾四周,她不敢相信这里竟然找不到半个人影!
才想掏出手机找救星,一旁蜿蜒的楼梯下来了两个人,是杜仲维和陈安妮!
总算遇到熟人了,徐铮缓了一口气,陈安妮冲着她小跑过来,劈头就说:“徐铮,你怎么现在才来?”
“我迟到了?”徐铮有些疑惑,她边看表边解释:“夏心告诉我派队八点半开始,我明显是早到了,现在才八点。”
“夏家那里的宾客一早就到了,还有你妈妈和你伯父,似乎只欠你这个主角之一哦。”杜仲维微笑着说。
徐铮也不多说了,她随着二人从一个厅堂穿过另一个厅堂,从一个电梯下到另一个电梯,再走过一条不见尽头的长廊,总算到了那个派对举行的露天大广场。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令人心神向往的海景。夜色已黑,岸边的椰树都幻化成了一簇一簇的黑影,要不是树身绕着柔和的黄色小灯泡,还真看不出那是椰树还是芭蕉树。长长的沙滩衬映在昏黄色灯光里,有一种温暖的暧昧,而辽阔的草地这里,宾客果然已经满场飞。
“原来我真的迟到了。”徐铮喃喃。她回头去找杜仲维和陈安妮,这对情侣早已不在场。眼前人头攒动,语笑喧哗,夏心又在哪儿呢?
也就在这时,徐铮发现现场刹那间安静下来,而且全场的目光都投向她这里。她略微一呆,还来不及有下一个举动,远处忽然“嘭”的一声巨响,顷刻间,只见满天的流星欢迸乱跳,一下把夜空点缀的缤纷灿烂。
紧接着,现场又是另外一波的欢声雷动。
这一回,只见一大束的烟花冲天怒放,在黑丝绒般的夜空上隐隐约约、错乱有致地迸发出三个璀璨夺目的汉字:爱——————不——————死。
“哇!好美!”有人不由自主的欢呼起来。
徐铮顿时间热泪盈眶。
在漫天烟火的忽明忽灭间,徐铮看到站在宾客群中的母亲。一片亮光打在母亲脸上,她不断的向她摇头,示意她别哭。
徐铮抬起手,擦去眼角的泪。她突然明白了,她的迟到只是一种刻意的安排,是夏心刻意的安排!夏心对所有人说的是统一的入席时间,唯独对她就把时间说晚了半个小时,为的只是让她成为最后一个进场的人。
一个写着“重生快乐”的巨型蛋糕已经推到她的面前。正确的说,是推到了她们的面前,因为宾客们已经让出一条走道,并以热烈的欢呼声等待女主角的出场————夏心以一身飘逸的晚装出现在对面那端,她笑意盈盈,一步一步朝徐铮这一头走了过来。
徐铮张开双臂迎接着夏心,她们深深相拥。两个人忘我的对视而笑,夏心轻声说:“亲爱的,好不容易等到今天晚上,终于看到你了。”
徐铮微笑:“我也是。”
有人将一支香槟递上来。
夏心先将锡箔封套撕开,一手轻轻覆盖着瓶口木塞处,一手小心翼翼地旋转除去铁丝罩,徐铮配合的将手搭前来。
瓶口轻易的爆开了,白色泡沫泉涌般喷出,香槟倒满了堆着金字塔的酒杯,现场掌声雷动。
香槟倒了,蛋糕切了,祝福也领了,乐队适时地弹奏起那支很抒情的“Tonight-I-celebrate-my-love-for-you”。
在歌乐喧天的时候,晚宴正式开始。
夏心牵着徐铮,缓缓来到一个以烛光围起的大圆圈舞池,她们浑然忘我地凝望着对方,然后翩翩起舞。
“徐铮,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跳舞,也在这烛光围起的圆圈里吗?”夏心深情款款的看着爱人的眼睛。
那个甜蜜却彷徨的年代虽然已经过去,可是留下来的回忆她们都舍不得忘怀。
韶光易逝,真情隽永,徐铮含笑点个头:“当然记得。”
“以前,我觉得十年的分开多么漫长和痛苦,可今天回想起来,一切都没有白白浪费,一切都是值得的。”
“如果没有那十年,今天的我也许只能活在黑暗中。你用了十年的时间,只为了帮助我重新拥有一对新的眼睛,新的视野。徐铮,现在我的眼睛可以和你同时间看到这世界,我也看到上天对我们的好意,你看到了吗?”
徐铮紧紧的搂住夏心,感动的说不出只字来。除了感动,她心里还充满着喜乐和感恩。活了将近三十年,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感受到巨大的幸福。那种幸福满溢的感觉快让她无法正常呼吸!
自由派对来到中场,现场的灯光突然大亮,一个年轻的女司仪走上台,通过麦克风邀请夏心上台说两句话。
四面八方是雷动的掌声,正恭候着女主角的出帧?
这时候,全场人才发现女主角根本不在场!
“夏心呢?”大家开始寻其芳踪,转而也开始寻找徐铮。
有人大声在说:“徐医生也不在场了!”
这两个女子早已跑到广场的尽头,从台阶下到沙滩,而且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们的耳边依稀可听到乐队在唱着上个世纪流行一时的欧美情歌,余音袅袅,延绵不绝。
派对现场交给了夏慕羽,欢声笑语和阵阵掌声把他送上台去。
今晚的夏慕羽显然是喝高了,情绪变得非常高涨,他破例说了很多平常都不说的高兴话:“今天晚上我很高兴,特别的高兴。我的父亲也高兴,特别的高兴。”
“我想在这里说声谢谢,首先我要谢谢陆院长,谢谢徐铮医生,谢谢瑙河医院。”
没等他把一句话说得完整,全场就报以热烈掌声。
夏慕羽完全放下一贯严肃、不苟言笑的形象和作风,他说:“我的女儿一直对我说,不要叫徐铮做徐医生,要我叫徐铮做徐铮。我经常的想,这个要求还不简单吗,反正我又不需要跟着她叫亲爱的或宝贝什么的。”
全场一阵爆笑。
“夏心小时候,特别的不听话,特别的难以管教,我一直就把她看成是一头脱缰的小野马。”
全场又笑了起来。夏慕羽接下去说:“也许正因为这样,老天三番四次的要磨练她。尽管如此,我的女儿却是个天生率直,没有机心的人。”
夏爷爷始终有点不安,他在宾客之间来回穿梭,到处找人:“你说夏心走到哪儿去了呢?”
杜仲维跟在老人家身后:“爷爷您放心吧,我想夏心是带着徐铮到处去参哿耍祜R黄穑换嵊惺碌摹!?
夏爷爷这才宽慰的笑起来:“那倒是,那倒是,我已经被她吓了这些年,一看不到她,心里就不踏实,可是一想到她跟徐铮在一起,我就放心了。”
夏心和徐铮在强大的海风中拥吻着彼此,她们的双手紧紧握住对方,任由裙摆和发丝随风飘扬。
一个缠绵细密的吻从徐铮的唇边直落她的耳根,夏心轻轻在她耳边低喃:“亲爱的,我突然好想看看你。”
徐铮调皮的睁开一只眼睛:“看吧,又没人不让你看。”
夏心诡异地往她耳里吐了一口气:“我想看不穿衣的。”
徐铮马上睁开双眼,佯装嗔怒,还伸手打她:“你怎么十年如一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孔融说:食色性也!”夏心雪雪呼痛,装出很无辜的样子。
“拜托,那是孔子的意思吧?!”徐铮笑不可仰。
“那孔融是干嘛的?”
徐铮像在回答小学生:“孔融是让梨的。”
“让离?”
“让梨。”
夏心圆睁着她一双秋水似的盈盈大眼:“我们不会再分离了吼?”
徐铮几乎笑弯了腰。
两个人突然灵光闪动,不约而同地朝天边望去。那一刻,她们仿佛还看到刚才绚丽的烟火,星星点点地迸发出那三个永不熄灭的字:爱——不——死。
(全文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