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GAD）拉奥孔档案》坠落之秋

6、第 6 章

　　拉奥孔十年计划档案（编码04）
　　日期：1989.7.6
　　参与人：阿不思·邓布利多
　　内容记录：
　　战争的阴影尚未消退。

　　04
　　多年之后，盖勒特·格林德沃学会在孤独中通过回忆来打发时间。他的思绪有时可以从纽蒙迦德游荡到很远，有时又能在记忆最深处检索那些细枝末节。几天之前他想到一件事，尽管当时他认为无关紧要，现在它却像只从过去循着气息追溯而来的牛虻，在他耳畔嗡嗡响个不停。
　　在他最得势的时候，他那精明又保守的姑婆曾给他寄来一封扫兴的信件，以历史学家惯常保持的中立立场，惺惺作态地提醒他要留神自身的命运，“近来我对你的事有所听闻，尽管你自认为已经站在世界中央，成为众生的主宰，但别忘记你唯独对自己脚下的路一无所知。或许此刻你正如同可怜的克洛伊索斯那样，兀自陶醉于功业斐然的幻影，却不知一脚已经踏在毁灭的边缘。”
　　格林德沃想得入神，以至于当眼前的墙壁消隐无踪，邓布利多向他缓缓走来时，他着实吃了一惊。猛然间他看见那人随意垂在胸前的银白色的须发，消瘦的脸庞上凸起两块颧骨，以及眼角皱起的一道道细纹。他忘记了囚室内没有镜子，因此看不到自己也有同样斑白的鬓发、同样细密的皱纹，他忘记了他们已有二十年未曾相见。
　　于是他像是犯傻一样咕哝了一句：“你变老了，邓布利多。”
　　阿不思·邓布利多似乎只是觉得有趣，他微笑着回应道，“照我看来，你也一样。”
　　格林德沃坐直了身子，想要尽量挽回一些自己的威严形象，然后才继续他们之间应该谈论的话题。“我没想到你会来。我还以为上次把你气得够呛。祝贺你啊，邓布利多，世界没死，你又一次把它救活了。”
　　“据我个人猜想，世界不会有终点，会死亡的只是人类个体。至于那件事，它也远远不算结束，但我们暂时赢得了复原的时间。”
　　“没错，伏地魔会卷土重来。幸好我们达成一致了，我还在担忧怎么提醒你比较人道，好让你有个充分的心理准备。”
　　“感谢好意，”邓布利多朝他眨眨眼睛，“这个打击不算太沉重，我得说我已经习惯了。”
　　“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不想把心思浪费在观察一条丑陋而短视的爬行动物身上。”格林德沃低头摆弄了一会儿自己的手指，才下定决心般开口说道，“只有一个问题，我想你应该知道答案——那个人，克洛伊索斯，他是谁？”
　　在邓布利多漫长的执教生涯当中，格林德沃显然不是第一个向他问出没头没脑的问题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所以他很快就得到了学识广博的教授耐心而细致的解答，那是有关一位麻瓜国王的传说——
　　吕底亚国王的克洛伊索斯曾询问智者梭伦，谁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他原以为答案显而易见是他本人，梭伦却声称要在他完满地度完一生之后才能给出评判。后来克洛伊索斯失去爱子，城池也被居鲁士攻破，当他被枷锁绑缚在柴堆上，即将为烈火所吞噬时，他三次呼喊梭伦的名字，终于明悟没有一个活人称得上是幸福。或许是为了让事情的结局更符合人们心中的期待，据说那时天上的神祇为他降下大雨，从而熄灭了他周身的火焰。
　　“原来是个无趣的麻瓜故事。”格林德沃最后如是评论道。

　　那天晚上，格林德沃望着窗外遥远的夜空，想起那句话他曾经说过一遍。
　　“你又在看无趣的麻瓜故事，这种书到底有什么好读的？别浪费时间了，阿不思，让我们讨论一下——”
　　他趴在姑婆家二楼小卧室的床上，邓布利多捧着本厚厚的硬皮书坐在他的脚边。窗户微微开着，戈德里克山谷温柔的夜风卷起窗帘的边角，雨后青草的芳香混杂坩埚蛋糕的甜味翩跹而来。
　　邓布利多冲他比划了个嘘声的手势，故作严肃地要他安静，他不满地扭过身子翻坐起来，意欲夺下那本笨重又多余的旧书，可下一秒迎进他的眼眸的却是一张笑意盎然的脸，“你要讨论什么？”
　　太近了。他呛得咳了一声，太近了。于是他佯装惯性使然，向前贴了上去，吻住对方温热而柔软的唇。
　　纽蒙迦德的窗户永远不会敞开，空气中漂浮着的是腐败与尘土的气息。旧时光恍若历历在目，但再不复返。因此于他而言，根本不用等到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的一生得而复失，早已越过终点。世界没死，世界运转如常，世界正受到伟大的阿不思的庇佑，从始至终衰朽的只是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