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相互试探 ...
-
不似前屋的剑拔弩张，内院之中却静得骇人。
沉静许久的南府西苑今日的气氛有些不太寻常，左起第二间厢房门窗紧闭，护卫森严，透出森森寒意。
屋中光线暗淡，除却桌上灯座，整间屋子里只点了一大一小两座梨纹盏灯，就着昏黄摇曳的灯光，依稀可见装饰摆设齐全，梨花木掐丝雕花方腿书桌前，一个身穿百福赭袍圆褂，些许富腴的短山羊胡长者正皱着眉，颇为不耐。
那日原本在牢中的陈枚忽的不见了踪影，气得他差点没忍住杀了陈湛舟这个无甚大用的狗腿，幸好最后齐泓志竟不知从何处拾回已经半死不活陷入昏迷的陈枚，虽说运气好的让人难免心生怀疑，不过总算找到机会将人抓到自己手上，也算了了一桩心愿。
他本就未想着自己这般救命恩人的举措能骗到陈枚这个颇难猜透的小子，此次他落得这般境地，还亏的自己知晓肖盛珏捅出篓子后就赶忙来到宁州，这才找到机会将他送进牢里。
若是陈枚早些交出太师府要的东西，其实万事都好办，可这人自打清醒过来后便开始装疯卖傻，嘴巴紧得撬都撬不开，这一阵子总把欧阳啸气得七窍生烟不说，这一茬一茬闻风而来的来客都弄得南府不胜其扰，现今众目睽睽之下，欧阳啸心中自知暗地解决是万分行不通的，今日子衿众人上门，结局也只能将他归还回去，如此看来他也只能设法得到点什么好处罢了！
“今日可是最后一日了，阁下考虑得如何？”欧阳啸几番忍耐，终究是没了耐性，沉声问道。
座上坐着的纤弱的年轻人却恍若未闻，神色淡然，眉目间一丝若有若无的忧郁衬得七分俊朗的五官更添三分动人，目光落在手间的纸张上，十指灵动穿梭，不一会儿便叠好一朵活灵活现的百合花。
只见他捻起纸花置于鼻下，闭眼轻轻一嗅，仿佛真的闻见阵阵扑鼻清香，顿时满足展颜，笑靥浅浅，开口唤道。
“太师觉得这花如何？”
欧阳啸见这人依旧这般顾左右而言他，眼中分明是戏耍之意，袖中拳头紧了紧，怒意暗起，上前一步挥手夺过那孱弱的纸花，松手之时原先清丽的花朵便成了一堆破碎的纸屑，轻轻扬扬地落在地上。而他的两团浓眉几乎要竖起，眉间沟壑深浅不一，像是盛满了墨，稍稍用力便会溢出来。
“眼下如此境况，你何必再装傻！不论真花假花，都跟你一样，只需我轻轻一捏便粉碎如斯！若是公子识时务的话，何妨就与我合作一次，我保证你以后富贵高升、平步青云，更不要说像今次这般的牢狱之灾，今后也决然也不会再降临到你的头上！反之――”他故意拖长话尾，其中威胁之意再明显不过。
纤弱的年轻男子轻轻卸下双肩上的力，面带无奈，眼眸中疑云更重，又带着着眉宇间微起的褶皱，宛若一只睡梦初醒懵懵懂懂的小猫，神色恹染，沉默半晌后轻叹一声，颇有些天真地问。
“唉――，太师想要什么？”
见陈枚终于有松口的迹象，欧阳啸心中暗自一喜，团雾似的眉悄悄扬了扬，面上神色也松了两分，话音中戾气暗隐，但显出几分亲切。
“若是我说太师府想与枚公子结亲，公子意下如何？”
“结亲？！”陈枚颇有些讶然，声音也不自觉地抬高了些。
“哈哈哈，不错，我家小女森森在子衿学习多年，与公子的关系不是也很亲近吗？如此亲上加亲可算是再合适不过了！”欧阳啸满意地捻着胡子，笑得像只看到鸡的黄鼠狼。
陈枚只稍加思索，便沉了神色，开口说道：“想来太师此意根本不是为了陈枚而来吧？明人不说暗话，还请太师明示。陈枚若是不听一听太师的真正想法，怎么决定如此重要之事呢？”
欧阳啸闻言，心中暗啐一句“这狗崽子跟泥鳅似的”，面上却丝毫不动，笑得爽快。
“哈哈哈，公子果然是个明白人。其实我要的东西对公子来说并不无甚重要之用，公子行文，而将军府大名鼎鼎的狼牙符是为武用，那将这将军府狼牙符借我一用又有何不可？”
只见平日里张扬跋扈无人能及的欧阳太师说起将军府时神色便正经了三分，提到那狼牙符语气更是加重了不少，显然此物是个有大用途的重要物什。
“到时我太师府便与子衿和陈家皆为姻亲，相互扶持，既能帮助你爹娘胞弟的飞黄腾达，也能护的子衿的朝堂之位，你觉得呢？”他这般说着，听上去倒像是与陈枚密切往来多年的好友。
陈枚闻言又好笑又好气，暗自紧了紧落在桌上的拳头，眸色深了两分，撇嘴冷冷一笑。
“欧阳太师在朝堂上纵横二十余年，身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自当引领众官好生为国效力，怎么，到了晚年，还多生了胆子开始打起兵部的主意？难道不怕皇上知晓，治你的罪吗？”
欧阳啸早就料到陈枚定不会轻易交出这狼牙符，原本还担心他会暗中做什么手脚，现在看来这什么子衿新才也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如今连他的命都在自己手上，让他逞了口舌之快又如何，只是他这般油盐不进，倒是需要点刺激来点醒点醒。
思及此，老头不怒反笑，肥胖的手悠然抚着几缕花白的山羊胡，嘴角藏不住的带着不屑的自得。
“哈哈，你方才也说了，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朝中众官都得听我的，如今皇上太过年轻，不懂权衡之道，我作为臣子自然要主动帮皇上排忧解难，何罪之有？更不要说陈朱两家此次私藏杀人罪犯，这可是要问罪的！”
“哼！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自清清白白，对这莫须有的罪名又有何惧？！”
陈枚被他这话说的气血浮动，好不容易才压下来，便听见他说：“哈哈哈，在这个世上，规矩都是强者定的，如今若我说你是杀人凶手定你的罪，我就不信谁敢说句你不是！”
“你！咳、咳……”
陈枚几日前在那牢中受了重责，又未能及时得到医治，此刻气急攻心，竟呛出一口血来，毫无血色的面颊又苍白了几分，衬得血滴红的愈加惊心。他抬手吃力地擦去嘴边溢出的血迹，稳住一阵猛咳后的紊乱气息，眼中恨意滔天似是要燃起火来。
二人一立一坐，一笑一怒，僵持许久，屋中只余下两人深浅不一的呼吸声，静得骇人。
“噔噔噔！”突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这如数九寒天的气氛。
在如此重要的时机被人打断，欧阳啸不满地皱眉转过头，粗哑地应了声。
只见齐泓志得了回应后慌忙推门，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来就是一喊：
“老、老爷！！顾家世子顾渠辰带着圣旨来了！”
听见此话，欧阳啸顿时没了先前的气定神闲，不可思议地猛然转身，尖声问道：“什么？！”
他实在是没想到这日日跟在皇上身边的顾渠辰此刻竟出现在宁州，甚至带了圣旨到自己府上！莫非那人也……
思及此欧阳啸只觉心口猛然一沉，而后面色凝重快步朝齐泓志走去，衣袖所过之处带起一阵清风。
他未瞧见的是，座上陈枚将他面上神色尽数收进眼中，眸中忽的闪过一丝讥诮，嘴角似有似无地翘起一个笑。
待他行至门前，齐泓志害怕地瞧了他一眼，才怯声继续说道：
“世子还说――，烦请太师引陈枚公子一同前去领旨……”
情况转变的太快，欧阳啸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只见他脚步一顿，浑身上下逐渐升起一阵森冷之意。他捏紧拳头，回过头恶狠狠地盯着座上早已换了神色、浅笑吟吟的陈枚，心头一冷，不死心地还是将心中所想说出了口。
“这圣旨是为你而来的！”
陈枚翩然起身，甩了甩衣袖，袖子上月白流光随着灯光涌动，在昏暗压抑的屋中晕出一片涟漪，周身像是蒙上了一层月华之光，仙气氤氲魅惑至极。只嘴角一丝轻笑讥诮出挑得紧，一换先前的孱弱不足，暗暗透出些与欧阳啸对立的强势之气。
“呵呵，太师怕是没听清齐管家的话，太师在上，陈枚小辈怎敢僭越。来使等的久了，还请太师莫要停留太久，请吧！”
欧阳啸见他忽然一副小人得志的无耻模样，心下恍然他方才又是故意演戏与自己看的，气得差点咬碎一口银牙，怎奈此刻形势对自己很是不利，只能先咽下这口气，按下动手的冲动，静观其变。
他猛地一摔衣袖，大步跨出门，往前院行去。
陈枚见他带着怒气的背影，只淡淡一笑，随意瞥了立在门旁的齐泓志一眼，也跟上前去了。
前院顾渠辰安然挤开朱简落了首座，自顾自地品起茶来，直至一阵深浅交错的脚步声走近，他才抬起埋在茶碗里的头，粲然一笑。
“欧阳太师，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相互试探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