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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兄妹解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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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妱发现段淮有一个很强的特质,凡事第一次能唬得来他,第二次就不行了。
就说当下,她刻意装模作样撩拨,又是要去咬他的喉结,又是在他耳边轻声低语,可除了他耳廓薄红了些许之外,目光从未从她脸上移开,更说不上闪躲。
眸光清明,两瓣唇薄而翘,冠玉般的脸总是持着那一种表情,他如此,阮妱只觉得自己当下的举动有种亵渎高岭之花的罪恶感,只觉得整个人爬到他膝上坐着口中说“少谷主这样诱人”的自己耻感瞬间重了十倍。
仿若上回那个抵在她肩膀,脸若三月桃花,无措间低低喘息的人只是阮妱做的一个精怪摄魂梦。
“那你可要好好待着,诱得了你一辈子便足矣。”
他在回她的戏言,半真半假,眼神却委实深了不少。
深不可测,漠然难辨,这是他的一般情状,所以怎么比得了那日鲜活可塑的弟弟模样呢?阮妱越想越觉得缺乏可陈起来。
相比之下,阮妱只得想念起那日宛如昙花一现的限定娇羞少年,念及很可能永失,光是想想就扼腕得不行,连逗弄的心思都没了。
她突然从段淮膝上下来,整理自己揉皱的衣裙,段淮还在想是不是自己端持的时间久了些,就被一阵风风火火的脚步声打断。
段淮眸光微凝,知道是段姿阳,就是知道才觉得烦人了些,不成想他还没开口说话,一道人影就来到他面前,下一刻屈膝低头。
段淮低头去看,是段姿阳没错。
他皱眉,第一反应是惹什么祸了,可接下来段姿阳开口,他觉得不是惹祸这么简单的。
“哥。”
阮妱也吓了一跳,天塌下来了?段姿阳都朝段淮开口喊哥了?
她看段淮一眼,见他也似乎正恍惚着,便先行往前去扶段姿阳:“发生什么了?”
段姿阳跪下来,攥紧了剑鞘,没让阮妱拉起来:“我找到杀我娘的凶手了,她方才与我一处,我力有不足,哥你能不能帮帮我,帮我替我娘报仇,我以后天天喊你哥哥。”
段淮脸上虽然闪过惊讶,可听到最后不乐意了:“你是要恩将仇报?”
天天喊他哥,这不得烦死?
“你也知道,我此番出谷就是为了找寻我娘死亡的真相,线索断了之后,在无屿宗又出现了,就是刚才那个人跟我擦肩而过的时候说的,验证了我的猜想,只要你出手,她必然不敌。”
“你娘的事是野渡谷重务,二叔也在暗中派人调查,不会善罢甘休,如果有牵扯,做局的人远不是杀一个捕快这么简单,你说你方才遇到了人随口告诉你她杀了你娘,段姿阳,你该不该冷静下来,好好想想,这其中究竟有什么不对?”
段淮看着段姿阳那副全然没了主心骨的模样,揉了揉太阳穴:“婶婶一月前出了事,野渡谷和灵虚坞派出去暗中查探的人有多少,怎么偏偏只有你找到了凶手,还是凶手亲自告诉你?”
段淮移走视线,看了眼阮妱,眼眸流转,似乎陷进一个猜想中:“前脚到了朝云城,后脚就来人给你寻仇,就这么巧合,你来了这里,而与你无屿宗相识的人也在此处等你?”
段淮这番话可谓难得抽丝剥茧,即便没有什么情绪在里头,也算得上给她疏导了。
可段姿阳不作声片刻,还是咬牙抬头:“不管他们所求是什么,这个仇我非报不可。”
“我从小到大没求过你,就当我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求你给我撑腰,好吗?”
段淮仍是没有松口,阮妱直接把段姿阳拉起来,看向段淮:“不是说让我同意一次就好?那就去吧。”
毕竟是帮段姿阳报仇,又不是无故杀人。
“我去了,你要自己在这里等么?等着杀柳眠江?”
“你们来这里是为了杀柳眠江?”段姿阳眼眸睁大,“我要报仇那个人,很可能是柳眠江的妹妹,暂时不能确定。”
段淮看向阮妱,眼中一丝笑意也没有:“你可想好了,这若是局,可比想象中复杂很多。”
*
段淮最终还是松了口,这叫段姿阳差点喜极而泣,一触到段淮淡淡瞥过来的目光,她才收了表情,拍了拍腿上灰尘,过来扯段淮:“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动身!”
那人方才与她在东南方的树林中对战,把她打败以后又开始神兮兮打坐,现在应该还在。
段淮把被她扯住的袖子拉过来:“去楼下等着。”
段姿阳还是乖乖听话了,只是一步三回头目光透着迫切。
“我会让人护送你到三里外的一处庄院,那里有人守着……”段淮将她鬓边垂下的一缕发丝挽至耳后,“天黑之前,我会回来。”
就在阮妱以为他就此走开时,突然被拉进些,段淮将唇抵住她的额头落下一个吻,而后稍显郑重捧着她的脸:“等我?”
阮妱觉得他可比自己缠人多了,心道方才不是很能耐吗还不让亲怎么就装不下去了?
不过心中突然的不安叫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闷声答应。
段姿阳又去而复返,把一袋子东西交给阮妱:“拿好了这都是我的宝贝,你先收着,等我回来。”
有些沉,阮妱稍微知道这一袋子是什么东西了,依稀记得本该有一件名为防狼神器的穿山甲马褂收纳进来的,可惜毁在了段淮手里。
段淮:“她又不是收破烂的。”
阮妱看出段姿阳是想要骂两句的,但似乎念及还要求段淮出手,就只说让阮妱好好待着不要乱跑。
段淮的人马一路距离不远,除了被摆了一道之外,都随时待命,估计不久就能到阮妱所在的茶馆。
“我可以等他们来了再走。”段淮说。
而段姿阳已经牵好马在窗下急得跺脚了。
“也不用这么不放心我,”他一直不动身,阮妱就觉得段姿阳像是被她拖累似的,直把他往外推,“快去吧快去吧,别让她等着了。”
阮妱想起在谷中听说兄妹俩之间的龃龉,段姿阳如今都叫哥哥了,杀母之仇面前,那样倔强的小姑娘也舍下了刺,叫她心疼得不行。
而段淮,看似无情无义,可方才他听段姿阳陈述经过和那一声“哥哥”带来的触动,即便微不可见,可还是被阮妱捕捉到了。
他不愿意,谁也没办法逼他。
本就不该有什么滋生坏种的魔窟,穷凶极恶的反派,明明是天底下最普通的靠亲缘维系的兄妹。
阮妱送到门口,看着两人各骑一匹马。
“段淮。”阮妱出声喊他。
“嗯?”段淮回头,这还是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不是什么少谷主,更不是一揽子巧舌如簧的虚伪恭维。
她站在屋檐底下,瓷白的肌肤将一双眼衬得尽不若往日的清澈,有什么复杂的情绪揉成一团,既看不真切又诱人神往,让段淮有那么一瞬间的怅然若失。
视野被阳光浸染,心里有什么痒意破土而出,又伴随着刺痛与麻痹。段淮暗叹,若是能将她装进行囊里打包带走就好了。
她落在身后,似乎想对两人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认真清晰道:“你们两个可要好好的,记得来接我。”
“那当然,你乖乖等着就好,”段姿阳朗声道,“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回谷,天天去我院中吃茶点。”
段淮没有说话,深深看了她一眼,便调转了方向,驰骋而去。
等视野里的人消失,阮妱却并没有回到方才喝茶的楼上雅座,她转身走向茶楼右面小径,那里有一个编制手工小杂物件的摊车,摊主是个老头,一只眼睛紧闭,似是瞎了,另一只睁着,眼下疤痕可怖,与他杂乱的头发和胡须交织在这张脸上,显得骇人,单看摊上满满当当的东西,便知道是卖不出去的。
至少靠阮妱方才在窗边注意到的是这样。
阮妱落定在摊车前,老头即刻迎上来,脸上摆出了好不容易迎到客人的殷勤谄笑。
“客官想要点什么?都是我自己编的,若是买得多了我可以送。”
草编蚂蚱,木雕鸟雀小人,风车铃铛,都是些看着不值钱的小玩意儿,看着他的身形,瘦弱的躯体和满面菜色,一头掺着少量几根黑色的餐风饮露的蓬乱头发。
近午,日头太盛,他颈间围了条汗津津的毛巾,用得污黑,随意扯着抹去满脸的汗水,手上遍布着刀凿的印迹,混着血痂,看起来倒也不是陈年累月落下的,新得好似就这半年以来。
他摆弄着摊前自己做得最成功的几个玩件,说话间递过来给阮妱看,这才抬头,看见了阮妱的一张脸。
笑容停滞,霎时间他眼里闪了闪,眼泪润泽了那张苍老而污浊的脸,扯起毛巾一角擦了擦,回过神连连道歉:“不好意思,姑娘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阮妱看着他擦拭眼角,并未接话。
在心里跟原主对话:“是他?”
原主的字迹比往日深劲许多:
[是他,阮世修。]
[我尊贵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