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三生，我有幸》芥末浓

8、第8章

　　宋成烨真的没有耍我，不但他人留在了这里，他还命人送来了笔墨纸砚。送东西的人不是宫里的打扮，看样子像个大臣，捧了不少的折子。

　　那大臣将折子呈给宋成烨后，便拜了我：“微臣给贵人请安。”

　　我不认识他，只好敷衍道：“大人有礼了。”

　　他似乎很是奇怪地望了我，又望了望宋成烨。皇帝不去早朝，跑来妃子的院中，还让大臣们将要禀奏的事宜写成折子送了过来。我也很奇怪，这宋成烨是没有书房吗？

　　我斜了一眼宋成烨，只见他对那位大臣点了点头。

　　那大臣抬起头，又笔直地望回了我。

　　有外人在，我不好堂而皇之地鄙视宋成烨，索性走到一边去翻闲书。

　　直到宋成烨对大臣说：“你先回去吧。”

　　屋子里只有一张书案，让宋成烨不客气地占下了。他坐在书案前，不看折子，反倒是一直看着我。我挑了一本没读过的诗文，并不想去理他，就在旁边的长椅上翻了起来。我不去管宋成烨批不批折子，只要他别来烦我便是。

　　我借诗文打发时间，倒也真的入了迷。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正是精彩之处，却听见书案上有了动静。我下意识问道：“墨又干了吗？”

　　搁了书，我一边默着书里的诗句，一边寻摸着去添墨。

　　宋成烨用的是朱批，司命从不用朱砂为墨。

　　我错将宋成烨当成了司命。

　　我拿着朱砂墨，讪讪地立在案边。再一瞧宋成烨，他连折子都没打开过。

　　我俨然已经做出的架势，收也收不住了。在宋成烨的注视下，我动作熟练地研开墨，假装镇定地道：“陛下怎么也不叫人备好笔墨呢？真是的，这连折子都批不成了呢。也怪臣妾大意，忘记了喊揽月进来。”

　　我甩了头就喊道：“揽月！”

　　我喊了一声又一声，没有人应我。

　　宋成烨提醒我：“这个时辰，她应该去准备午膳了。”

　　我不习惯屋里太多人，身边只有揽月一个。喊不来揽月，我只好硬着头皮将墨研完，顺道取了笔递向宋成烨。

　　他不接。

　　我捧着笔问：“陛下是不是饿了？不然臣妾去催催揽月，先用了午膳再批吧。”

　　我还来不及放下笔，就听宋成烨唤道：“楚一夕。”

　　“啊？”

　　他望了我良久：“朕不会怪你。”

　　“啊？”

　　他端起了案上的朱砂墨：“这墨研得不错。”

　　我呵呵一笑：“下次臣妾一定让揽月提前就为陛下备好。”

　　宋成烨不置可否，我赶紧溜了。

　　我本来胃口就不大，加上天气又热，偏偏揽月最听宋成烨的话，每一顿膳食都弄得十分精心。我喝下一碗银耳羹，吃了两口清淡的小菜，勉勉强强地又扒下两口饭去。

　　宋成烨问了揽月：“朕不在，她还是不吃饭的？”

　　揽月正要揭发，我抢着应道：“臣妾有吃。”

　　宋成烨不在，我能将早膳搁置成夜宵。揽月十分的委屈，要是宋成烨再不来，她又要一遍遍地催我吃东西了。我向她使了一个眼色，不许她告状。

　　宋成烨放了筷子，直接问我：“为什么每次你吃个饭都吃得如此艰难？”

　　因为我就没有按时吃饭的习惯，神仙饿上一顿两顿的是常事。何况九重天上，四季如春，连个风雨天都没有。人间的酷暑寒冬，我许久不曾尝过了。

　　我也放下筷子道：“天太热，吃不下。”

　　宋成烨问：“还是你不晓得饿吗？”

　　我实诚道：“饿了再吃。”

　　揽月听不下去了，委婉地嗔道：“也就是陛下在，贵人才有饿的时候。”

　　她这话说的不对，只要宋成烨在，根本就不可能会饿到我。我以为宋成烨又要督着我把剩下的吃完。

　　他却说：“晓得饿就好。”

　　说完，便自顾自地又拿起了筷子。

　　等宋成烨用完膳，依旧是他坐在书案，我靠在长椅。他批他还没批过的折子，我看我还没看完的诗文。宋成烨批折子批得专注，我却无法专心看诗文了，时不时将眼光瞟向他那里，也搞不清楚他今日来是要做什么的。

　　诗里说，月影寒光照小楼，你若无情我便休。

　　我在想，倘若我爱上一个人，他要是无情的话，我大概也只会算了吧。死缠烂打，其实挺招人烦的，幸好宋成烨没有同我痴缠下去。我看着他批完一折，又拿起另一折。

　　“看完了？”

　　我一愣，宋成烨抬头望了过来。

　　原来，他是问：“书看完了？”

　　我松了口气，这才将目光重新移回到书本上：“没，没看完。”

　　他说：“你要是怕热，就叫揽月去多取些冰来。”

　　听宋成烨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脸上有些烫，用手一摸，指尖倒是冰凉，也不是当真那么怕热，省得给揽月找麻烦：“不用了，臣妾不热。”

　　宋成烨当我嘴硬：“脸上都泛红了，真不是热的？”

　　我捂住两颊，不看他了。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你……”

　　我斩钉截铁地道：“我没有。”

　　我不是，别瞎说！我绝对不是因为被宋成烨撞到我在偷看他才脸红的。

　　宋成烨笑了。

　　我越发面红耳赤地掩饰道：“笑什么笑，你批的折子很好笑吗？”

　　他意外地应了我：“是啊。”

　　宋成烨将案上的折子又看了一眼：“永宁侯府的叶小侯爷打了胜战，要从边地回来了。”

　　“叶小侯爷？”

　　“叶青缇。”宋成烨好耐性道，“永宁侯府世代以武传家，青缇袭爵时年方十七，镇守边关五年，此番彻底平定了边地战乱，这便是他得胜回朝的请折。”

　　我不懂战事，但这样的消息的确令人振奋。

　　姑且信了宋成烨，我正儿八经地问：“那小侯爷回来了，陛下是不是要赏他？”

　　“当然要赏了。”

　　我好奇：“赏什么？”

　　宋成烨回想起往事：“当年老侯爷战死沙场，青缇还不到赐婚的年纪就奔赴边关。如今他不负所望，朕首先就要赐他一门好婚事。”

　　他盘算道：“算一算行程，中秋怕是赶不到了。不如等青缇自己来同朕讲，想娶个怎样的女子为妻。到时候，你同朕一起去见见他。”

　　怎么又扯上我了？

　　我望了宋成烨：“臣妾去见小侯爷干吗？”

　　他说：“自我朝建立以来，永宁侯府皆是天子赐婚。中宫无主，朕不好一人说了便算。”

　　我好笑：“臣妾又不是皇后。”

　　宋成烨轻描淡写地解释道：“赐婚一事，与内眷有关。照规矩，总该有个妇人出面。”

　　妇人？

　　我低头望了一望我自己，我怎么就成妇人了？

　　虽说我也不待见这身皮囊不是我自个儿的，好歹她是一副年轻又好看的模样吧。还是说，哪怕我占了这副皮囊，终是没了少女的心肠。

　　我不甘心地站起来，问了宋成烨：“我这样的，像是妇人么？”

　　千万别说，做了神仙就不在意旁人的眼光。这是一件很玄妙的事情，想我成仙时，真身的容颜也不过定在双十之际，还算是年纪轻轻。关键在于，我并没有成过亲，实在没有做妇人的觉悟。若换做是子孙满堂的天君那样，就算宋成烨称我为老妪，我也是不计较的。

　　宋成烨无情地道：“你已然嫁做人妇了。”

　　我脱口而出：“又不是真的。”

　　宋成烨也站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

　　他这人的压迫感太强，我连忙又退回到长椅，拿起书，只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宋成烨走过来，抽走了我手里的书本。

　　我抱膝坐上了长椅。

　　书页轻轻扫过我的肩，宋成烨示意我让他一让。

　　我提心吊胆地挪了一挪。

　　他挨着我坐下，侧身打量起来，恨不得将我整个人从头发丝望到了脚后跟。我一边抓紧前襟，一边拢了长裙遮住鞋，哪里还管得了这天热是不热。

　　宋成烨说：“的确不是真的。”

　　他的想法，我总估摸不来，只忙着将自己团成一个裹得严实的团。

　　他伸手拎起我这个团，迫使我不得不团向了他。

　　宋成烨又说：“如果你喜欢装，朕可以陪你一起装下去。”

　　额上落下一滴冷汗，我缩了缩唯一露在外面的脑袋，试探地问：“装什么？”

　　宋成烨抬了袖边来给我擦汗：“你说呢？”

　　我紧张地扯过他的袖子，自己擦起了汗。

　　他空出来的手，将被我擦乱的发一一抚到耳后：“你我已然有了夫妻的名分，那装个夫妻的样子你总会吧。朕乃是真心实意地要为青缇说一段好姻缘，你陪着朕去，免得叫他误会了朕的初衷。”

　　我似懂非懂地应了：“原来是这样。”

　　施恩也是一种技术活，强加给人的恩惠还不如不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