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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人皮易容 ...

  •   行气不畅,淤血阻滞凝留经络筋骨可表现以上症状,照理来说,夷冧给她服用驳羲草适为对症下药。鲦山的驳羲草已然给她用绝,又怎会无半点效用。户绾百思不解,任她饱读医经广阅本草,许多奇难杂症对她而言亦同探囊取物,却被闻所未闻的寒荼草难住了。

      “我素来喜爱钻研杂罗奇病,你不失为一个特殊的临证病体,身染奇毒而不显异脉,内功大乘却息若玄冰。我劳心伤神并不为你......”言至此户绾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在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当即有些沮丧,别开头去,不敢看百里弥音。

      百里弥音不以为意,单手托着下颔好整以暇盯着户绾,只觉她嘴硬心软的模样颇耐人寻味。

      户绾被她瞧得局促,眼神闪躲不定,似乎无处安放。正逢耳根泛红时,卫封与两老道相继进了房,一时房内略显拥挤,你一言我一语霎时撕破了她们独处时的僵硬氛围。

      “昌老道这金创药不可小觑啊,这才两三日罢,你便可以走动了。既然这样,不如先回一趟歃月凼,多召集一些人手去找百里南。”李堂道长说着,忽而收住笑颜,板着脸厉色道:“那个墓室可不是你睡的,你但凡再有这种想法,我......户丫头可饶不得你。”

      李堂道长颇有自知之明,知道以自己的份量可能威胁不到百里弥音,便把户绾搬了出来。他虽是个大咧咧的莽夫粗汉,随着一起经历这些时日的风云变故,多少也猜测到了她们之间微妙的关系。尤其墓道里的生离死别,户绾的悲痛欲绝无不令他动容。纵然对这份悖理的情感诸多不解,李堂道长亦没什么立场去纠责什么,权当不知便是。

      户绾正与昌池道人说起寒荼草与其毒性症状,不经意听见李堂道长提及百里南的名字,不由侧耳倾听起来。夷冧那番话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百里弥音如此清冷将勇又杀伐决断之人,岂会对百里南心软,光是一指之仇也够她深究了。

      事已至此,户绾倒要听听看百里弥音对此有何打算。

      “嗯,我要睡这张床,墓室就让给我小叔去睡罢。”百里弥音扫了眼户绾,缓缓自颈项取下蟠螭纹暗红玉石交给李堂道长。“我得谨遵医嘱安心养伤,此血玉乃信符,你拿着,他们自会听你调遣。”

      户绾闻言,心里悄悄泛起涟漪,颇觉愉悦。面上却端着专注的样子继续与昌池道人探讨寒毒,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祭司可知百里南缘何要毁金蛭蛊皿?这无异于自掘坟墓啊。”卫封抱手扶额问道。

      这是大家的疑惑,怎么都想不通百里南怎敢毁金蛭蛊皿,他同是阴命,又不是百里弥音的对手,就不担心自己会成为更迭的那个吗。

      “那个墓室棺椁之内有一条暗道,是进入地下古墓的唯一路线。十几年来,他一心研究九阶雷池阵,必然破译了所有通路,以为可自行破阵,许是认为不需要再利用我了才有这破釜沉舟之举。”百里弥音顿了顿,接着道:“他想得太简单了,纵然熟悉路线亦危险重重,多得是比血蜘蛛更可怕的东西。我料想他可能在下墓途中遇到了困难,不得已退将出来,却遇到......绾儿,才临时想到利用绾儿来挟制我去为他扫平障碍。”

      七年多不曾唤过户绾的名字,竟有些生疏。

      “原来如此,得亏你想到他会将绾儿藏在墓室,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小叔这心机够深啊。”昌池道人慨叹不已。

      “可不是嘛,再迟一步你就甭想再见到你的爱徒了,留个不成器的臭小子气死你。”李堂道长打趣道。

      户绾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仍微微后怕,抬起头正对上百里弥音的目光,但见她波澜不惊的眼眸依稀闪着疼惜的柔色,当即又低下头去,心思却动漾起来。

      “李堂道长,你这是什么话,我可不爱听。”卫封不满抗议。头一遭听百里弥音说这么多话,正稀奇时,冷不丁被李堂道长诋损一番,颇无辜。

      “稀得你爱不爱听,就你矫情。”李堂道长将血玉揣入怀中,起身道:“走走走,你话忒多,还是跟我走一趟歃月凼罢,别杵这屋里打扰小百里静养。”

      三人作鸟兽散,屋里突然安静下来,户绾一时无所适从,借说去熬药亦欲跟着出去。

      “前几日早一服晚一服,眼下我都可以走动了,却要增加晌午的剂量吗?”百里弥音挑着眉促狭道。

      “那倒不必,只是熬药得耗些时辰。”

      “哦?怪不得我恢复得如此之快,原是所服汤药竟得耗上四个多时辰煎熬。”百里弥音故作惊讶。

      户绾明知她故意调侃,却哑口无言,杵在门槛前留也不是走也不妥。只怨自己随口找的由头甚愚笨,又怎会想到百里弥音要较真。

      “外头骄阳绒暖,我适巧想出去透透气,汤药不妨晚些时候再熬,你陪我走走罢。”百里弥音不由分说拉住户绾的手,见她并未抗拒,不免暗自惊喜。

      户绾任由她握着,触手的冰凉经流心田便化成一抹温热。便是在盘草堂内信步闲庭,但瞧碧空如洗万里无云,户绾眉眼弯弯衬起笑意。抛开当下种种纷纷扰扰,连日阴霾一扫而光,已许久不曾有这般舒心惬意的感受了。一个温润如玉,一个清冷如风,均是绝色千秋的美人儿,生生把盘草堂烘托得宛如仙境般神秘绚烂。

      她们曾有过无忧无虑的三年,情到浓时亦相约一世缱绻。当似水流年冲刷掉曾经的青涩与稚嫩,却将初心沉淀下来,在大难不死后愈显弥足珍贵。

      李堂道长与卫封离开不到一个时辰,盘草堂外忽然人声鼎沸。昌池道人听见响动,二话不说攀着院前的竹子轻盈跃上墙沿,脚步生风绕着墙沿游移而去,一会便不见了踪影。

      户绾见师父出去探究竟,并未在意,只当是途经门前的路人喧杂罢。盘草堂前也算得上风光迤逦,苍翠葱茏的绿意衬着满地千红万紫的繁花,彩蝶翩跹起舞,堪与花儿争妖娆。若非百里弥音伤重不便出门,此时本应漫步香樟林下,扯一袭微风裁裳衣,拢一袖芬芳妆粉黛。

      好半刻昌池道人才回来,但看墙沿上的他脸色阴沉足可见事态严重,户绾竟有些不愿探听。自打来了鲦山之后,接二连三发生的事件早已令她疲惫不堪,生怕再滋生什么变故令大家焦头烂额无力招架。

      “绾儿,快救人。”昌池道人双脚一着地便急忙奔向门闩,道:“此人昏倒在香樟林里,整个背部似被剥去了皮,脸部亦多处烧伤,已逐现不同程度的溃烂,但还有救,快先把他抬进来。”

      四个陌生男子架着伤患已然等候在门外,见门一开便呼拥着随昌池道人进了内堂。伤患光裸着上身,俯面被抬了进来,血肉模糊的肩背暴露于上,惨不忍睹。户绾骇然,一时只觉脊背发麻,然作为医者却不得不进行细致的检查。

      伤患背部创面极大,皮肉沿边还有少许泥土粘连,处理起来极为耗神。生生被剥走了一层皮,无法想象伤患经受的磨难,更无法想象加害者何其心狠手辣。小心翼翼清理好肩背的创口,户绾轻轻抖落昌池道人自制的金创药于伤处,为避免脓血与纱布粘黏,未敢进行包扎。昌池道人将趴伏的伤患翻过来,令其侧身躺着,方便处理脸上的烧伤。只见伤患面部皮肤挛缩呈化脓溃烂状,已然容貌尽毁。

      “祭司,这鲦山又是瘟疫又是剥皮......外头可都人心惶惶,均道是乌里族怨灵的诅咒,是我们的报应。”

      “是啊,短短时日死的死伤的伤,宗主也不曾露面主持大局,大家都不安得很,祭司可否给我们一个说法。”

      四名男子你一言我一语附议,只为百里弥音一句安抚。户绾正忙着给伤患上药,不时抬眼瞄一眼百里弥音,有些好奇她将会如何平息布农族人的惑然不安的情绪。

      “你们说法都挺多,哪还要我给。”百里弥音幽幽道:“既然认为是怨灵作祟,要开山算命还是捉鬼除妖尽管找李堂道长便是。”

      闻言,四人顿时茫然失语,对百里弥音这番话的本意半知半解,言语似淡漠的讥诮,神色又似正经的建议。百里弥音无非想把安抚人心此等伤脑筋的琐事推给李堂道长罢,她这种性子要去稳定布农族人躁动不安的心情,确实相当为难她。

      “李堂道长正在歃月凼帮祭司操持族内大小事务,几位不若前去找他,他定会出面解决。”户绾出言提醒道。

      四人离开盘草堂,百里弥音才想起察看伤患。入目惊骇的创面落进她如夜空一般深邃的眼里,掀不起半点波澜。“看来小叔是黔驴技穷了。”

      “百里南?莫非这事与他相干?”一提到百里南,昌池道人便气不打一处来,眼下种种事端均由他而起,此刻竟还不消停,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百里弥音点点头,道:“正是他所为。”

      “他剥取人皮又在谋划什么?”户绾问。

      “不进古墓,他断不会善罢甘休,亦知我不会善罢甘休,势必拿他更迭先冥。一面要留在鲦山伺机而动,一面要躲开追查保全自己,面对此般困局,只消换张脸皮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你是说......取这张人皮乃用于易容?这......这说法太耸人听闻了,人皮易容术不过荒诞的谣传罢,可当不得真。”昌池道人连连摆手否决。

      虽说世间百态,无奇不有,然人皮易容术之说确实匪夷所思,昌池道人难以相信亦常理之中。百里弥音转向户绾,清冷道:“绾儿亦认为人皮易容术是离奇荒诞的谬谈吗?”

      突然被问及,户绾忽觉凌乱,隐约感到百里弥音此问似乎别有深意,一时不知当表何态。

      其实所谓人皮易容术,并非指剥离人皮移植异体,只不过是将精心处理过的人皮裹覆于模做成逼真的面具,从而达到易容目的。此番见户绾缄默不语,百里弥音便不乐意多作解释,径直出了内堂。

      户绾明显察觉到她低落的情绪,却想不通本来好端端的,怎提到人皮易容术就一声不吭走了。对她这种傲慢无礼的行为,户绾除了满心忐忑以外,更多的是气恼,当下便没追问于她。

      李堂道长收到消息,和卫封匆匆从歃月凼赶回盘草堂,适才看到伤患后背的创面,笃言是人皮易容术,与百里弥音的看法如出一辙。昌池道人见他亦是这番见解,不免开始正视起人皮易容术的问题。

      说到人皮易容术,李堂道长状似深恶痛绝,猛一拍案霎时震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向师徒仨人道了开来。人皮易容术乃易容术中的一个类别,谈不上什么高深秘术,只不过因其需使用新鲜人皮这种材料而被妖邪化。经由药水浸泡至打磨阴干后的人皮面具轻薄通透,裹覆自然服帖,弹性与韧性极佳,适用于长期易容者。百里南一旦易了容,要找到他将难于大海捞针,九阶雷池阵的金蛭蛊皿可就棘手了。

      “百里南还会易容术?”卫封忙问道:“那我们岂不是无计可施了。”

      “嘁,他会个屁的易容术,然毋庸置疑,会易容术的人定已落于他手中为他所用。”李堂道长挠着腮帮子思索道:“这一带谁会易容术我不得而知,兴许小百里清楚,毕竟多年前她吃过这个亏。”

      “啊?”师徒仨不约而同惊住了。鲦山一带竟有如此不知死活的人敢招惹冷面修罗,怕是生无可恋了罢。

      “你们啊甚,不会都还不知道吧?”李堂道长狐疑睨着户绾,道:“户丫头你不应当不知道吧?你就没问?她就没说?”

      “我......当知道甚?”户绾一脸茫然。

      此前李堂道长不知户绾与百里弥音有交情,一直不曾对户绾提及当年事,他认为真相对户绾而言并非宽慰。此时洞悉她们之间的微妙关系,只以为她们私下会解开误会,竟不料户绾至今仍对真相一无所知。

      “呃......你们可真是俩怪人!你耿耿于怀的仇恨和小百里没关系,她根本没参与那场战争,恶战当天,她中了宁神香,昼夜昏睡于榻,醒来仅剩满目疮痍的战场,无力去改变什么。”

      “不!不可能!”户绾喃喃低吼道:“我亲身经历亲眼所见,当年就是她......向我放的箭,就是她。”

      “我明白了,是易容术。”卫封顿悟。

      “正是,有人趁小百里昏睡时拓了她的脸模,易容成她的模样......”

      宁神香的厉害,户绾深有体会。然而始料不及的真相如平地惊雷,瞬间把户绾炸得六神无主,但看她暗然失神之态,旁人亦不敢多言,生怕点燃了空气中濒临火石的引线。

      寂静无声。

      想起当年对她放箭的那个人,就似不认识她那般绝情,从不曾想过那个人并不是百里弥音。想起今日问她人皮易容术是否荒诞的那个人,从不曾想过自己的沉默会成为那人情绪低落的原因。想起那日在墓道清算业障的那个人,从不曾想过那声珍重背后负载的无望。

      身前的药炉子噗噗沸腾着,户绾眼神放空,有一下没一下挥着羽扇,只消想到一会要给百里弥音端去汤药便感到局促难当,尚不知如何重新面对那个被自己恨了七年之久的人。

      “咦......百里弥音呢?”卫封跨进后院环顾一番,只见户绾独自一人,挠了挠头困惑道:“奇怪,人倒是哪去了啊,我还以为她和你在一块呐。”

      “她没在房内?”

      卫封摇摇头,道:“不会是离开盘草堂了吧?怎么办,刚才伤患醒了,道是有紧要事禀告她。”

      户绾撂下羽扇,顾不得炉子上的汤药,兀自跑开了。寻遍盘草堂均不见百里弥音,户绾又气又急,忍不住一遍遍腹诽她就是个骗子,明明说要谨遵医嘱,明明说会安心静养,全都是骗人的。

      欲往香樟林里寻觅,方一拉开厚重的门扇,透过缝隙眼见百里弥音双手背在身后,正一步一步走上门前寥寥台阶。心急如焚的户绾但瞧她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样,当即火冒三丈,堵在门缝里板起脸叱责道:“这些时日风波不断,你又有伤在身,但凡你能稍稍体恤大家的心情,向我们知会一声去向,我们便也无需担心你会遭遇什么不测。”

      “你担心我?”百里弥音驻足问道。

      “我......”明明在表达对她一声不吭不见踪影的不满,她怎就意会不到重点。户绾敛敛眸疲于解释,有气无力推开门让开道,说:“伤患已苏醒,你且进去看看罢。”

      百里弥音定定看着户绾,扬着眉不作声,默默凝起一副‘与我何干’的迷惑神色。

      “他有要事相告,你理应见见,兴许关乎你小叔的动向。”

      “嗯。”

      伤患未及等到百里弥音,又昏睡了过去。昌池道人趁机为他上了些金创药,细细的粉末匀称洒在狞目的创面上,引来卫封连连哀叹,因金创药用量过大而心疼不已。昌池道人自制的金创药均选用上好药材调配研磨而成,小小一瓶浓缩百草精华,若要折算起来可真造价不菲。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人皮易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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