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花呀》静夜小窗

9、第九章

　　两人一起到附近的快餐店吃了晚餐，出来以后时间已经不早，但迟花依然没有离开的意思。

　　“再逛会儿吧。”她实在不想回家。

　　林现也看出了她的意图，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在那儿打发时间，典型的不愿面对家人。

　　他突然有个提议，“你不回去，你爸肯定会很着急。”

　　很幼稚的想法，不过迟花竟然真有些心动。

　　她怔了怔，倒认真思考起来。

　　“有什么去处？”

　　他直白道：“可以去我家。”

　　“不方便吧，你家人……”

　　“我家里没人。”他打断她。

　　迟花盯了他几秒，犹豫不决。

　　其实很不方便，她没带换洗衣物，挎包里除了手机和零钱，只有补妆用的口红跟气垫。而且明天就要返校，她的书全在家里......可一想到迟梁毅的脸，迟花整个人只剩沮丧。

　　至少此刻，她不想见他。

　　迟花没考虑别的，在她眼中，林现并不会伤害她。最后一层顾虑也没了，她思索一阵终于应下。
　　“你带路吧。”

　　“行。”林现点头。

　　带迟花回家，他有自己的私心，不过为她好，这也是真的。

　　旧公寓地址较偏，这个时间点，出来晃悠的人也很少。等迟花真正到了地方，才明白了他先前的话。

　　原来他家里是真没人！

　　这么小的房间，容下两人，略微显得拥塞。

　　迟花站在门口，不知道如何下脚。

　　“需要换鞋吗？”

　　“要是不介意，你可以穿我的。”

　　迟花当然介意，就算关系再怎么熟，穿异性的鞋子总是让她不自在。穿他的衣服还可以接受，但鞋子……

　　林现看她还愣在那儿，实在忍俊不禁，“开玩笑的，那是我新买的拖鞋，没人用过。”

　　她斜了他一眼，这才穿鞋进门。

　　屋里很干净，东西也整洁，并不邋遢。

　　鞋柜旁放了把吉他，右边的书桌上放了几本书，像是乐谱。地上没有多余的东西，除了家具，只有一块小桌板放在墙角。

　　巴掌大的地方压根不需要逛，一眼就能扫完。

　　迟花想起他常去做兼职，目睹到这样的家境，一下就理解了，心里也多了一份体谅。

　　“就你一个住？”她走到书桌前四处打望。

　　“嗯，我爸妈都不在身边。”

　　他给她倒水，迟花接过杯子，没再追问。毕竟是人家的私事，她不好冒犯。

　　她一低头，注意到书桌上的草稿。

　　“这是什么谱子？”

　　“我无聊的时候写的。”他眼里含笑。

　　“你还会写歌？”她有些好奇。

　　“算是一个爱好吧，赚不了什么钱。”

　　听他的意思，已经可以卖钱了，迟花微微吃惊，很快又释然。“挺好的，说不定以后可以当做职业来培养。”

　　反正现在还年轻，以后的事谁又知道？

　　不过这确实是她第一次听说。原来林现这么喜欢音乐，她以前怎么没注意呢？

　　“有机会唱给我听听。”她笑着建议。

　　“当然好。”

　　这是在别人家，迟花只能简单地洗漱，从卫生间里出来以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睡觉的问题。

　　房里只放了一张床。

　　她表情怔忪，呆呆地问他：“我睡哪儿？”

　　“床上。”林现冷静地答，“我待会儿打地铺。”

　　“那就好。”迟花理所应当地点头。

　　他从柜子里抱了床被子，转身又问她：“要给你换张床单吗？”

　　她狐疑地盯了他一眼，“你在床上做过什么奇怪的事？”

　　迟花差点就想走人。

　　她嫌弃的表情把他逗乐了。

　　“想什么呢！”他把手里的被子扔到她手上，她大半张脸被掩住，只有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怨怼地瞪他。

　　“我是怕你不习惯。”林现无可奈何地笑。

　　被他这么一说，迟花更不能接受了。

　　“那你连被套也给我换了。”

　　“要求可真多。”他玩笑道。

　　迟花不理他，只看着手里的东西问，“这床被子你没盖过吧？我们换一下。”

　　也不管他的意见，一把从床上扯下被子，放在地板上。

　　林现叹息：“行行行，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就寝前，迟花的手机一直在响。现在是晚上十点，她平时再晚也回家了。就像林现说的那样，她家里人果然急了。

　　迟花攥着手机，盯了几眼来电显示，不再理它。

　　“真不打算接电话？”林现已经坐到地铺上。

　　她把手机扔到一旁，轻声叹道：“没什么好说的。”说不出是真的赌气还是别的什么心理，她只是觉得疲劳，什么也不想理会。

　　迟花早早睡下，而林现却很难入眠。他侧过身看她，床榻比地面高，视线原因他只能窥得见她的部分脸颊。

　　室内窗户没有关严，他借着朦胧的月光打量她。

　　她的皮肤瓷白，不化妆的时候，温柔了很多，然而大多数时候，原本干净清纯的长相却被她无意掩盖了。

　　很难想象，他们竟然睡在同一间房。从前以为只有热烈的深沉的爱才有它的意义，但现在却渐渐改变了想法，那种平静的默默注视的喜欢也有它的美好，虽然偶尔苦涩，偶尔令他发狂。

　　林现苦涩地笑。

　　他面对着床上那人，抱起胳膊，持续发呆。

　　安静的夜里，床铺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光亮就在她枕边。

　　林现掀开被子起身，轻手轻脚拿起她的手机查看，是她爸爸打来的电话。他看了几眼，按照来电显示，拿出自己的手机编辑短信，按下发送键。

　　很快，对方回拨了电话。

　　林现看了床上的人一眼，她睡得正熟，丝毫没有察觉。

　　打开房门，他走到室外接听电话。

　　那条短信里信息很全，他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又解释了迟花不愿回家的原因，还请迟爸爸放心。
　　不过对方显然不能心安，林现拿起手机，摸黑到走廊上讲电话。

　　通话进行了将近二十分钟，林现才将电话挂断，进屋以后倒很快入眠。

　　第二天早晨，两人一起出发。

　　这里离七中不远，乘坐公交只需要几个站，迟花和林现很快抵达学校。

　　见到沈俪桐的那一瞬，迟花有些意外。

　　“沈阿姨？”

　　对方站在校门口，闻声笑着朝她走近，“迟花。”

　　“你怎么来了？”

　　“你的课本落在家里了。”沈俪桐把她的书包递过来，目光掠过她身旁的男生，含笑点了点头。
　　迟花觉得有外人在不太方便，偏头看林现：“你先进去吧，不用等我了。”

　　他点点头，没再逗留。

　　上学高峰，大门口渐渐拥挤起来，两人避到清静的一旁说话。

　　沈俪桐：“阿姨知道你生你爸的气，但是不管怎么样也不能一声不吭就跑到外边去住，连声招呼也不打。”

　　“......”迟花哑言。

　　她话里无奈，越是这么轻声细语，迟花越是无法辩驳。

　　“你爸昨晚一晚上没合眼，要不是林现给我们打电话，我跟你爸差点报警了。”

　　“你说谁？”她诧异道。

　　“刚才和你一起来的那个男生，”沈俪桐补充说，“那孩子知道分寸。”

　　迟花下意识蹙眉，转念一想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好像能够理解他的想法，怂恿她外宿，又暗地里给她的家人报平安，大概是想让她释怀吧。

　　她的意外当中添了一份欣慰。

　　沈俪桐看着她的眼色，迟疑道：“我跟你爸都很开明，从来没有反对你谈恋爱，只是......你年纪还小，女孩子住在外面容易吃亏......”

　　迟花见她欲言又止，明白过来，顿时觉得有些荒唐。

　　“你误会了，我跟林现不是男女朋友。”她笑着叹息，“这种事你们就别操心了。”

　　“......也好。”沈俪桐略感尴尬。

　　“今晚，我会回家。”迟花主动提及。

　　“你爸今天生日，我特意买了蛋糕。”她问她喜不喜欢抹茶口味。

　　她笑了笑，“寿星也不是我，这事你得问我爸。”

　　沈俪桐见她态度软和，宽慰地笑。

　　重回学校，迟花受了不少白眼，她之前受罚的事虽然没被全校通报，但是大家全都心知肚明。不过也只是暗地里发几句牢骚，并不敢当着她的面说三道四。

　　事情翻篇，她本人倒没什么感觉，依旧我行我素。

　　放学以后，迟花早早地回了家。

　　进了家门，见到迟梁毅，面上仍有些不自在。

　　沈俪桐唤她：“快来吃蛋糕。”

　　一家三口围坐在餐桌旁，吃了沈俪桐亲手煮的意大利面，又开始品尝蛋糕。

　　“迟花，你不是给你爸准备了礼物吗？”沈俪桐冲着她笑，见她表情怔愣，于是解释说，“你别介意，阿姨是在打扫你房间的时候才不小心看到的。”

　　迟花迟钝地摇头，“没有。”

　　她看了一眼迟爸爸，然后转身回到房间，拿出那幅画。

　　“爸，生日快乐。”她简单地祝贺，接着把装订好的相框递到他手上。

　　迟爸爸早就愣了，此刻不禁弯起嘴角，“这是你画的？”

　　“嗯，准备了有一阵了。”

　　他欣喜地打量，眼里满是赞赏。

　　“爸爸很喜欢。”他抬眼望她，话到嘴边，又有些说不出口，“薇薇，爸上次说的那些话......”

　　“没关系。”她打断道，“我的态度也很不好，还说了一些伤人的话。”

　　她明白时间来之不易，能跟他们像真正的家人一样平平静静地相处，这对她来说已经很珍贵了。可她总是不珍惜......

　　那些遗憾迟花体验过一次，不愿有第二回了。

　　“不过，我可能还是办法依照你们的想法学习和生活，所以我希望你们能给我一些时间，以后尽量不让你失望。”她坦诚道。

　　沈俪桐欣慰地笑：“没关系，慢慢来，慢慢来。”

　　迟梁毅柔声说：“爸也希望你给我们一些时间，能够慢慢接受你的变化，你说好吗？”

　　“嗯。”迟花莫名鼻酸。

　　蛋糕还没吃完，她坐下之后，一勺一勺地往嘴里送，望着对面的两人，心里泛起一股难言的酸涩，好多好多情绪在翻涌，让她不知所措。

　　她以前从没有想象过他们之间会出现这样温馨的画面，有些梦幻，并不具实感。

　　很多记忆涌了上来，那些相处的片段里不是反抗就是争执，压抑沉闷，让人难以呼吸。

　　迟花此刻忆起，竟然觉得恍惚。

　　那些砂砾般的碎片在脑海里穿梭，她突然间捕捉到一个关键点，心底里的暖意一下被冲散——家里后来的不幸很大一部分是因为继母的病。

　　“沈阿姨，”她突然唤了她一声，见她抬头，这才问起，“你们机构的员工有定期体检吗？”

　　两人微愣。

　　沈俪桐笑笑：“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哦，我只是看你最近脸色不好，怕你太辛苦。”

　　她也知道突兀，但是没法放下心来。

　　沈俪桐摸了摸脸颊，“这几年培训机构刚起步，虽然有安排年度体检，不过我忙不过来，就没怎么去。”

　　迟花心里咯噔一下，正想劝说，一旁的迟梁毅就道：“再怎么忙，也要顾着身体。”

　　“知道了，这个月招生的事情结束，我立马就去医院体检。”她无奈地笑。

　　不知道为什么，她这样一说，迟花反而心慌起来。

　　她莫名心虚，胸口像被什么堵住。

　　如果提早检查出病症，那现在好不容易缓和的氛围是不是又会朝着别的方向发展？也许到时谁也笑不出来，有的只是沉重的负担。

　　一种淡淡的伤感从她心底慢慢滋生。

　　回到卧室，夫妻俩一路窃窃私语。

　　“薇薇准备了礼物，你怎么没提前告诉我，好让我有一个心理准备？”迟梁毅小声抱怨。

　　“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吗？”沈俪桐接话。

　　“那你也该提前透个风啊。”

　　“礼物都收到了，还念叨什么？我看你啊，就是脸皮薄......”

　　她笑话他，一边拌嘴一边往回走。

　　望着两人的背影，迟花原本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