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月今望》芊戴

25、靖珊的日记（一）

　　2012年3月31日
　　日记君：
　　盼望已久的戏剧课开始啦！鼓掌~撒花~ ^_^
　　那天，林老师用轻快悦耳的声音告诉我们：众所周知，欧美戏剧的雏形源于古希腊，他钦佩古希腊的先哲苏格拉底。在一本书的插图中，苏格拉底坐在石头上，他的追随者和学生都席地而坐。这幅图画所描绘的，便是他创立的阿卡德米学园（Academy），后世的高等学术机构也因此而得名。
　　讲到此处，他微笑着说，现在常有教学督导插班听课，推门就进，所以就不让你们都坐桌子或是地上了。同学们也都会意地笑起来。那一刻，我仰头凝视着近在咫尺的林老师，仿佛他已化为一尊先贤的雕像^_^。
　　在第一节课上，林老师让我们先自己思考戏剧的含义。同学们众说纷纭，有的说戏剧是美的艺术，有的说戏剧是行为艺术，我记得王岳舒然发言说：戏剧是运用多种要素，如情节、性格、言辞、思想、形象和歌曲等，来表达对人性和自我的认知方式。
　　林老师表扬他说得不错，又问他是否预习过亚里士多德的“戏剧六要素”理论。舒然谦称他只粗略看过，平时也爱看话剧。
　　他问到我时，我说舒然的回答已很全面，只做小小的补充：戏剧是人类特有的情感表达方式，我们将自身的种种情感投射到戏里，体现在舒然提及的那些元素中，再以高于生活本身及其原始情感的形式呈现于观众面前，使我们的生活和情感得以升华。
　　老师赞许地微笑：看来平时有积累，表达起来也畅快自如。从他含笑的眼神中，我猜他是在肯定我假期苦读和勤于动笔。
　　令人意外的是，皓天也选了这门课。他静默地坐在靠墙的后排角落，始终没有发言。
　　老师让所有人起身围成一个圆圈，每人用一句话自我介绍，再以击鼓传花进行点名游戏，传不出去的同学要回答其他同学的问题，但每人不要重复点名，给我感觉有点“真心话、大冒险”的意思。
　　老师解释说，由于期末考试是各自组队排演英语话剧，大家必须彼此熟识，发挥团队精神，第一步就是记住别人的名字。我盼望自己也能有晴儿那样的好记性，真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擅长记人名呢>_<。
　　这个环节却出现了尴尬的一幕。皓天是管理专业的，而这门课的绝大部分学生来自英院。玩点名游戏时，他第一轮点了我，第二轮点的是姚澍。到下一轮时，从他稍显尴尬的眼神中，我猜他认识的只有“小王子”了。
　　舒然就站在我旁边，颇不自在地偏过头去不看他。皓天迟疑片刻，面向林老师说：我不记得了，认输。
　　我惊异地看着他，他也意味深长地瞧着我。按照游戏规则，别的同学可以向他提问。不知怎的，“小桃树”突然开了口：你不是认识王岳舒然吗？为什么不点他？所幸她大概不知“小王子”的绰号是皓天起的，没将此事也抖落出来。
　　众人疑惑的目光都聚焦在姬皓天和王岳舒然身上，我真替皓天捏一把汗。舒然低眉凝视地板，仿佛在找能钻的裂缝。皓天却坦然笑道：他的名字我不太好念。他说出这句话时，似乎刻意加重了广东口音。舒然的肩膀松了下来，大家都善意地笑了。总算涉险过关……

　　我们最早学的是奥斯卡·王尔德的《少奶奶的扇子》。我幼时只读过他著名的童话《快乐王子》，那时感觉故事里的王子一点也不快乐，而是带着悲天悯人的淡淡忧伤。高中时读他的《道林·格雷的画像》，印象最深的就是如何去体味有秘密的人生。“哪怕是再平常的事，只要你把它隐藏起来，就显得饶有趣味。”
　　我原本不知王尔德是著名的剧作家，不知他曾因同性关系被捕入狱，妻离子散，亦不知他曾这样为自己辩护：不敢说出名字的爱，在本世纪，是年长男性对年轻男性的伟大的爱，如同大卫和乔纳森之间的，如同柏拉图为他的哲学而做的，如同你在米开朗基罗的画作和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中找到的。正是那般深入心灵的爱才如此完美纯净，支配并渗透了伟大的艺术。
　　1895年4月的那一天，王尔德站在被告席上慷慨陈词，发出惊世骇俗的呐喊。一百多年后的今天，他的话仍字字敲在我心上，不住地激荡回旋……

　　回看《少奶奶的扇子》，我最喜欢下面这段台词：
　　Aug：You want to make her out a wicked woman. She is not.
　　Cec：Oh！Wicked women bother one. Good women bore one. That is the only difference between them.
　　Aug：（puffing a cigar）Mrs.Erlynne has a future before her.
　　Dum：Mrs. Erlynne has a past before her.

　　在本剧中，无论“过去”抑或“将来”，处于埃尔琳夫人的角度都进退维谷。换位思考，如果我是她，是否会做出同样迫不得已的牺牲？不愿看到女儿步自己的后尘，于是冒着牺牲自己幸福的代价去挽救女儿。
　　做出牺牲时，也许很多人都别无选择。这既是人生的幸运，亦是悲哀。幸运的是，正因为别无选择，我们才义无反顾；悲哀的是，也正因为别无选择，我们可能会义无反顾地奔向深渊。

　　那天课后，小王子跟我走出教室，说想和我一起演出期末的话剧。我欣然同意，但他另有条件。
　　我叹了口气。你是不是想说，皓天不能跟咱们一组？
　　他无奈地耸耸肩，坦承正有此意。
　　我正视着他：你能否直言相告，皓天究竟怎么得罪你了？
　　他苦笑道：我不是告诉过你？有些事情，你是不会明白的。
　　我第一次在他面前显露不悦，说分组的事仍需考虑，之后转头走了。

　　后来，皓天也联系我，希望和我同组表演。一面是广播站密切合作的搭档，一面是同班同学兼蓝颜知己，我该怎么办呢？我问皓天对组内搭档有无建议，他说没想到合适人选，目前班里只跟我最熟。如果实在不行，他打算请林老师允许他寻求外援，或是演一出独角戏。
　　看到他的回复，我突然一阵心酸。以前，我只知皓天性格孤僻，却不知他竟是如此孤独，仿佛一个容易受伤而又很自闭的孩子。也许，这些都是我的错觉（但愿如此），也从未向他求证。除了乐队队友和少数几人，我不清楚他还有什么朋友。
　　我跟金磊和刘炫偶尔聊起他。据他们说，皓天平时除了怀抱吉他轻声弹唱，或是闷头看书和发呆以外，没见有什么其他爱好。虽然从不乏迷妹和粉丝，但他对此不屑一顾。

　　亲爱的日记君，恳请你告诉我，我究竟该如何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