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終情》玥染

10、10

　　芊芊密林，白光閃露，一片塵土飛揚。
　　飛沙中心，官清玄俐落結了個訣，從容的避過攻擊，臉上的表情始終雲淡風輕，一點波瀾不起。
　　兩方實力懸殊甚大，不出刻，凶靈便落了下風，被官清玄逼的連連後退，無還手之力。
　　又一記法訣送出，不偏不倚擊中了凶靈。官清玄稍稍穩住身子，一口氣還未緩過，一種不安的預感登時竄上心頭。
　　體內的靈力莫名起了波動，火燒般的浮動亂竄。
　　官清玄臉色微變，只因目前在他體內的靈力，正是寒凌的！
　　一個修為高的修道人，體內的靈力是互相連結的，不論相隔多遠，都會有共鳴。這就意同先前官清玄給寒凌的銀鍊，注入了靈力，他能隨時掌握彼此狀況。
　　此時此刻，產生波動共鳴，寒凌肯定發生了什麼事。
　　眼下狀況危機，沒法抽身。官清玄腦袋一片空白，體內靈力流的愈來愈亂，扯著他的神經。
　　這時，一道狂氣掃過，銳利陰險至極。
　　官清玄迅速回過神，險險一翻，邪氣擦身而過，抬起頭，正好撞上凶靈邪魅的臉，嘴角上揚的弧度讓他打了個冷顫，心底發寒。
　　直覺告訴他，出事了，肯定跟著傢伙有關係。
　　「我警告你，不要動他。他不欠你，可你欠他的，十輩子也還不清！」
　　「……」
　　動作停頓，凶靈微微側頭，臉上表情微動，似笑非笑。
　　官清玄看著凶靈，火不打一處來。半晌 ，冷笑了聲，幽幽道：「呵，也罷。和你說也是徒勞無功，你就是忌妒他，怨嫉他天賦比你高！」
　　頃刻間，如一盆冷水潑落，澆熄了一切。凶靈僵了一瞬，怒氣成倍上竄，周身的黑氣更濃了。
　　他向前踩了一步，突然嘶叫狂吼，掌中送出兩道邪風。
　　官清玄信手一揮，在身前聚起一道風壁，他早猜到凶靈可能會失控發難，提早做了準備，果然，如他所料。
　　那邊，凶靈掃出兩掌還不解氣，又胡亂拍出了數道黑氣，亂流擊中了不少竹枝，一時間，清脆的斷裂聲不絕。
　　堅韌的風壁擋下所有襲來的邪氣，官清玄氣定神閒的看著凶靈，體內的躁動變得更劇烈了。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他發現，體內的靈力並不是只有胡亂竄動，有時還會逆流，甚至一腦兒的往同個方向湧去，似乎在壓制著什麼。
　　官清玄臉色沉了又沉，略略低頭，正專注的感受體內的反應，這時，忽地一道破風聲傳來，隨即，他的腰側炸開一陣劇痛。
　　官清玄錯愕的回過神，腰間白衣已被劃破，染出一片殷紅。
　　後方又陸續射來了數道黑刃，他連忙反轉手中羽扇，震臂一揮，劃開了餘流，傷口也因此扯的更大了。
　　強烈的痛楚隨著鮮血汩汩流瀉而出，官清玄用力咬住了牙，按住血處，身前的風壁瓦解。
　　凶靈扯了扯嘴角，露出陰森的笑容。
　　官清玄猛然一怔，心中暗道不妙，向後退了退。
　　下一秒，凶靈化成一縷黑煙，沒了蹤影，只餘下身旁隨風狂亂的枯葉孤枝。
　　官清玄驚覺轉身，正要揮動羽扇，一直手突然出現在他眼前，快速扼住了他的咽喉。
　　「唔！」
　　凶靈的身影逐漸清晰，五指正緊扣著脆弱的脖子。官清玄狠瞪著凶靈，用力掙扎，然而，正當他想使力將對方震開時，那隻手，竟早一步鬆開了！
　　失重的懸空感頓時襲來，官清玄毫無反應時間，凌空飛起，被用力甩了出去。
　　巨大的衝擊撞斷了脆弱的竹枝，最後，撞上了身後的東西，停了下來。
　　「呃……」官清玄難受的喘了口氣，握緊羽扇便要向前衝了過去，壓根沒注意到自己到底撞到了什麼，這時，忽有一股力道拉住了他。
　　身後的人伸出另一手，按住了官清玄的肩膀，沉聲道：「恩師……」
　　「……」
　　聞聲，官清玄沒有答話，也沒有回過頭，而是用力閉上了眼，輕聲嘆息。
　　終究，還是遲了。
　　兩人就這麼站了好一會，皆是不語，最後，是官清玄率先打破了死寂。
　　他轉過身，道：「寒凌，你……」一句話未說完，他的笑容倏地消散，驚慌道：「你怎麼回事？剛剛不是好端端的嗎？怎麼傷成這樣？」
　　此刻站在眼前的少年，已沒了剛分開時的溫文風雅，原本乾淨的長衫變得破碎汙損，眼底的星芒被濃墨遮去，只餘下掩飾不住的怨意和殺意。他道：「沒事，只是被纏住，來晚了。」
　　說詞模糊不清，官清玄又道：「被纏住了，是那些凶屍嗎？這些傷……是祂們造成的？」
　　「……師父，我沒事的。」寒凌垂下眼眸，避開官清玄的視線，道：「傷口不深，身上的血，不是我的。」
　　官清玄道：「不是你的就好，不過，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他以為自己已經跑的夠遠夠深了，沒想到，還是被找到了。
　　寒凌手一揮，在兩人周圍罩了一層防護網，才道：「我剿滅了所有凶屍才發現您不見了，猜想您可能往竹林去了，便追了過來。」
　　官清玄又道：「那麼你來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靈流那麼亂？」
　　「……」寒凌為難的頓了頓，眼神飄移，忽地，一抹刺眼的艷紅晃眼而過。
　　他愣了片刻，愕然道 ：「恩師，您……」
　　「嗯？」官清玄茫然的順著寒凌的視線看去，看見了自己腰上的傷口，心裡一驚，連忙道：「啊，這個是意外，聽我說，我……」
　　「這是祂傷的？是不是？」語氣陡然轉冷，寒凌握緊手中長劍，眼神陰騺，散出了一身殺意。
　　官清玄呆滯的看著寒凌，半晌吐不出一個字。過了良久，才道 ：「寒凌，別衝動，傷不嚴重。」
　　盛怒之時，寒凌哪聽得進官清玄的話，他逕自旋身，一語不發，走出了防護網。
　　「寒凌！等等！別……啊……」
　　見狀，官清玄欲追上，無奈腰上的傷口突然發作，疼得他動彈不得，眼見寒凌加快腳步的衝向凶靈，他卻無力阻擋，只能陡留在原地當個旁觀者，什麼也辦不到。
　　太沒用了！
　　這個樣子，哪配為人師！
　　瞬息之間，寒凌已和凶靈正面交鋒，短促的兵刃錚錚聲響徹不絕，雙方身影不斷閃現。
　　此刻若在上前攪和肯定沒有幫助。於是，官清玄定了定神，轉而觀察起激戰中的兩人，然而，他愈看，愈覺得不對勁。
　　照理說，凶靈體內的邪氣和寒凌身上的正氣是相剋的，沒辦法融合，也無法吸收為己所用，只會在相抵時造成巨大的衝擊和傷害。
　　但，就在方才的一瞬間，他似乎看見寒凌吸收了周身的邪氣。
　　官清玄用力的揉了揉眼，想確認自己是不是看錯了，畢竟兩方的速度都太快，很可能只是錯覺，不過，隨著纏鬥的時間愈長，他原本懸浮不定的心，沉了下去。
　　看來，剛剛並沒有看漏眼，寒凌是真的吸收了邪氣。
　　官清玄頭疼的捂著額角，再也顧不得腰上的傷口，咬牙走出了結界。
　　前方鬥的火熱，不分軒輊，凶靈的劍術功法不比寒凌精湛，但卻不斷放出邪氣糾纏，煩不勝煩。
　　長時間的惡鬥既耗力又傷神，兩方不停的尋著對方的漏洞。而此時此刻官清玄的出現，便是寒凌最大的弱點。
　　看準了這一點，凶靈迅速化成一縷黑氣，避過寒凌，竄到了官清玄身邊，聚回實體，猛地出手。
　　官清玄早猜到會是如此，按在手中的羽扇俐落的翻轉而上，沒想到，卻有人速度比他更快，一個錯身，將他攔腰抱起，帶離了原地。
　　危險的邪氣自身側擦過，寒凌抱著官清玄輕輕一躍，穩穩落在了另一端，後將人放下，問道：「恩師，沒事吧？」
　　官清玄扶著寒凌的肩膀穩住腳步，忽地，伸出另一手扯住了寒凌的衣領，急道：「你在做什麼？為什麼吸收那些邪氣？」
　　他的口氣有些憤怒，有些責怪，但更多的，是不解和心疼。
　　聞言，寒凌低下頭，修長的睫毛落下陰影，掩去了他的臉和表情。
　　半晌，他才悶聲道：「……恩師，對不起……這是我所能想到唯一的方法。變得更強，打敗他的機會便更大……」
　　官清玄重重嘆了口氣，鬆開手，無奈道：「怎麼可以這樣胡來，萬一走火入魔了，該如何是好？」
　　萬一墮落入魔了，局面，又會變得如何？
　　正邪自古以來便是對立為敵的，若是寒凌真的被妖氣所染，成了邪魔，官清玄所能做的，就只有剿滅了。
　　「……」官清玄緊蹙眉頭，揮去一切空想，抬起頭，看著寒凌，突然道：「寒凌，看著我。」
　　寒凌聽話的抬起頭，子夜般的眼楮回望官清玄，笑道：「恩師，什麼事？」
　　官清玄一把捧住寒凌的臉，認真道：「答應我，千萬不要失了自我，迷了心。」
　　「……」
　　此言一出，寒凌愣了下，隨即，又恢復了一如往常的笑容，溫聲道：「是。徒兒謹記，絕不忘本。」
　　「……唉」官清玄輕聲嘆息，收回了手，方想開口，一道邪氣又從旁掃過，這次，寒凌沒有將此吸收，而是直接打散。他將官清玄護在身後，沉聲道：「恩師，您有傷在身，只管好好休息，其餘的，交給徒兒。」
　　「寒凌……」官清玄憂心的扯了扯少年的寬袖，心中既心疼又不安，同時又有一股暖流淌過。
　　寒凌頓下動作，拉下官清玄的手，溫聲道：「恩師，放心。您已經護了我十年，這一次，換我來守護您。」語畢，他擲起長劍，一躍而起。
　　官清玄在原地愣了好一會，握著羽扇的手隱隱發抖。
　　不會，有事的吧……
　　忐忑的心隨著自我安慰稍稍沉澱，這時一陣清風繚繞而過，吹得一旁枝葉搖動。
　　風勢漸小，官清玄理了理飛揚的衣擺，一道清朗的聲音響起：「恩師，別亂動，好好休息吧。」
　　這道風，是寒凌特意送來的，為的就是將這些話傳達。
　　官清玄彎起了嘴角，心底暖暖的，忍不住笑道：「傻孩子。」
　　風中話語未盡。彷彿看見了官清玄臉上的微笑，悅耳的輕笑聲傳出。
　　半晌，少年的笑聲停頓，清亮的聲音溫和柔軟，輕道：「恩師，謝謝您，能遇見您是我此生最幸運的事。」
　　「……」
　　官清玄仔細聽著風中話語，不再開口。
　　他一心專注於隨時可能會散去的訊息，一點也沒察覺身旁的變化。
　　風，漸漸變強了。
　　少年的話語停頓了許久都沒有下文，正當官清玄以為結束的時候，聲音又陡然響起，只是這一次，輕鬆的語調不再，轉而變得沉悶。
　　只聽寒凌沉聲道：「恩師，保重。此生恩情，十世以報。」
　　此話一落，風勢又大了些，隨風捲起的沙塵掩去了前方畫面。
　　官清玄當即聽出了話中的不對勁，但仍是遲了，劇烈的風塵阻斷了他的去路，也遮去了少年的行蹤。
　　「寒凌！你那話什麼意思！出來！」官清玄大聲喊道，手中羽扇朝風沙用力搧去，力道之大可摧毀一道護城牆，但只可惜，兩種相同屬性的物質相碰，非但沒有造成破壞，反而還徒增了風牆的防禦。
　　眼看這招沒用，官清玄抬起頭，試著想找出突破口。然而，當他望向頂端時，卻是希望落空。
　　偌大的空間裡，竟是嚴實的沒有一點漏洞！
　　官清玄此刻只想吶喊，到底是誰教寒凌這麼做的？不過，仔細想想後，那人不就是自己嗎？這徒弟素來只聽他的，學他的，何來其他師父？
　　實在是無語問蒼天啊！
　　官清玄疲憊的揉揉眉心，無奈看著四周黃沙，停了半晌，大喊道：「寒凌！絕對！不准衝動行事！否則……你就完了！」
　　本來他想說的是：「否則你就別回來了。」但不知怎麼的，話到了嘴邊卻是吐不出來，這句話若是真的出口，對寒凌也是種傷害。
　　沒辦法。對寒凌，他就是狠不下心。
　　官清玄嘆了口氣，決定還是先想法子掃去狂風。
　　願一切都安然無恙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