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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心中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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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丫头们的禀报,黛玉迎到门外,笑道:“英姐姐,你来了。”
“让妹妹久等了,”岳英英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台阶,道:“外面风大,妹妹快回房间里去。”
黛玉先仔细看了看她的神色,见她与往日相比,并没有太大的不同,倒是更添了些稳重,这才拉着她一起进屋。
“阿英,好久不见。”早已经到了的宋萱温柔笑道。
岳英英怔了怔,方才笑道:“原来萱姐也在。好久不见!”
黛玉拉着二人到炕上坐了,道:“再过两三日,我就要会平安州了。所以趁着机会,咱们姐妹几个抽空再聚聚。也邀了三妹,可惜她家里忙脱不开身。”
“此时正值年节,他们王公贵胄人家,各处应酬往来多,自然比寻常人家更忙些。”宋萱笑了笑,又一脸后怕道:“说来若不是二妹相邀,只怕我也出不来呢。我娘现在着魔了一般,成日家琢磨些东家公子西家少爷的事,恨不得立马就把我嫁出去。”
她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是纯然的笑意,完全没有女儿家谈及婚嫁之事的腼腆与羞涩。黛玉奇怪道:“士别三年,大姐真是让妹刮目相看!”
宋萱见她说得奇怪,不免摸了摸自己的脸,疑道:“怎么了?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又朝岳英英道:“阿英,我身上可是有哪里不对?”
岳英英上下打量了一番,摇了摇头。不等宋萱再问,黛玉笑道:“大姐现在说起这些婚嫁之事,看起来洒脱的很,和先前完全截然不同。”
“是吗?”想起这几年的事情,宋萱低头笑了笑,叹道:“大概是物极必反吧。亲事上经历了那么多的波折,我现在已经彻底看开了。偏我娘总觉得愧对我,总认为是因为几年前的那一桩婚事不成,才导致如今处处不顺的局面。其实要我说,还要感激当年的不成呢。否则的话,如今我就算不是泡在苦水,也差不多日日在和黄莲汤了。”
黛玉看着她眉梢眼角的平静无波,不由握着她的手唤道:“大姐温柔淑雅,一定…”
宋萱看出她眼底的担忧,摇了摇头,道:“二妹好福气,楚公子人品端方,又待妹妹一心一意,可是天底下似妹夫这般的人物却极少。先前我只当世间男儿都是三妻四妾之徒,不过是姬妾多少的区别。看了二妹和楚公子,我才发现原来世间还有这样一种男儿,还有这样一种夫妻。这大概就是书中说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吧。我虽不才,却也希望有一个似楚公子这般品德的人物待我。为此,我甘愿等,就算是此生都不得,也不过是我没福气。但是我却不想勉强将就,日后却各自怨恨。那样的生活太累了!”
黛玉没想到宋萱竟是这样想的,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岳英英也若有所思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状,宋萱笑道:“我这想法委实惊世骇俗,你们都吓到了吧?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这么坚定过,也不打算改。倒是可惜我娘那里,注定要白忙活了。”
“情投意合吗?可若是你心中的情投意合却是不是家人中意的呢?你还会认定那个人吗?”岳英英喃喃道,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再问别人。
宋萱怔了下,叹道:“谁知道呢?一边是朝夕相伴的家人,一边是情根深种的意中人,大概是左手右手的差别吧。”
岳英英苦笑道:“左手右手!哈,果然是左手右手!”
“英姐姐,这段时间你到底出了什么事?”想了想,黛玉索性直接道:“年前我回来的时候,就听大姐他们说你好久都没出门了。给你家送的帖子,兰姑姑只道你没空给回了。我心中着实挂念你,便摆脱祖母出面,总算是见到你了。”
宋萱也道:“阿英,二妹说的不错。有什么事说出来,咱们姐妹们一起想办法,总比你与家中僵持着要好。”
“多谢你们了。”岳英英丧气地揉了揉自己的脸,又灌了一大口茶水,道:“先前我确实是猪油蒙了心,竟然干了件天大的蠢事,现在已经想通了。你们也知道我自幼长于边关,大家闺秀的规矩也没正经学过。我娘说我年纪大了,誓要把我拘在家里学出个名堂来。偏我这人散漫惯了,哪里受得了这种束缚,为此和我娘在家中斗法呢。我娘生气了,结果就成了如今这样--关在家中,出不得门。”
她这话真真假假的,黛玉和宋萱又怎么会听不出来?说到底是各人的私事,岳英英愿意说,她们自然洗耳恭听;如今不愿意说,也是她自己不愿意或者还没有想明白。
黛玉和宋萱对视一眼,都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既然这么说,我们就这么听了。”宋萱笑道:“学规矩虽然繁琐,但是咱们这样的人家,总是要会的。”
岳英英脸上的笑容顿了顿,才点了点头,道:“多谢,道理我都懂。只是怎么说呢,可能是我自幼在边关野惯了,在京中总感觉格格不入。若不是还有你们这几个好姐妹说说话,我只怕…现在我特别想念在边关时候的自在。那里的姑娘,想出门就出门,想骑马就骑马,想喝酒就喝酒。看谁不顺眼,直接打一架都是有的。可这里不行,这里只有规矩。作为一个姑娘,你要端庄,要斯文,要温柔。”她看着窗外,叹道:“那里虽然没有名花玉树、轻纱软香,但是却有广阔的草原,有无垠的天空,有自由不羁的风。”
宋萱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都想去看看了。”
“是啊,整日家闷在后宅,谁不想出去看看?”黛玉笑道:“我还好,如今是已婚人士,想出门倒是比你们方便些。”
岳英英瞪了她一眼,道:“我们都知道你过的自在,就别在我们面前特意说出来了。你这纯粹是往我们伤口上撒盐,你知道吗?”
“阿英说的对。”宋萱接话道:“虽然看你过的好,我们也很开心。但是,有的时候还是心中忍不住有些小嫉妒啊。”
“啊?”黛玉完全惊住了。
岳英英就势朝宋萱身上一歪,搂着她的脖子,看着黛玉道:“可不是?不只是我们,你去问问,这京中哪个姑娘不嫉妒你?楚公子当真是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上进能干,最关键的是,还坚贞不渝啊!”说完,她趴在宋萱的肩膀上,叹道:“萱姐,日后我们若是家庭不睦,玉儿他们夫妇要占一半的原因。你想啊,本来还看得过去的,被他们两口子一对比,肯定是惨不忍睹!”
黛玉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道:“这个…”
“打住,你别再说了。”岳英英双手交叉,面带郁闷道:“我怕我会忍不住露出凶相。我猜,你定然是老天爷的亲闺女,嫡嫡正宗的小仙女。”
宋萱拍了她一下,嗔道:“阿英,淡定!自从认识她,我早就练出了一副波澜不惊的心态。什么不合常理的事情到了她身上,都是正常的。”
“是哦!”岳英英恍然大悟。她愤愤地灌了一口茶,然后猛地倒在后面的大迎枕上,长叹道:“老天啊,我们都是凡人,你怎么把你的亲闺女放下来打击我们呢?太残忍了,我们只是普通人,受不住啊!”
“英姐姐,你应该再恨恨地朝墙上死命地捶上几下,才更能显示你的愤怒。”黛玉忍笑道。
岳英英看了看旁边的墙壁,又看了看自己的拳头,无语道:“你果然是老天正宗的亲闺女,和他一样的狠!”说着,她把自己的拳头凑到黛玉的面前,翻着白眼道:“妹子,姑娘,小仙女,你看清楚了,姐姐的手是肉长的,不是孙猴子那般,有铜筋铁骨。”
“好好好,是我说错话了。”黛玉握着她的双手,笑道:“英姐姐娇娇弱弱的,怎么能干这种粗活呢?我先替姐姐记住,日后再论。”
岳英英有些迷茫道:“怎么论?”
“等我有了岳姐夫,让他替姐姐捶墙啊!”黛玉边说边向后退了一些。
岳英英瞪了她一眼,恨恨道:“胆子肥了啊你,还敢打趣姐姐来!这次念在我小侄儿的面子上就罢了。再有下次,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宋萱掩嘴笑了好一会,才道:“我看二妹就是仗着这个才敢肆无忌惮。往日她若是这么说了,早就跑得比那兔子还快。如今胆大的很,只是象征性地挪了挪。”
“我知道,肯定是跟着楚含章学坏了。”岳英英怀念道:“想当初那个玉儿妹妹小小的嫩嫩的,多乖呀,还会甜甜地喊英姐姐,简直是把我的心都要萌化了。如今倒好,”她郁闷地看着黛玉,道:“又皮又皮的。”
听了她的话,宋萱和黛玉都撑不住伏案大笑起来。
昌明盛世,国泰民安。因为雍安帝执政勤勉,朝臣们格外默契,立意让雍安帝轻轻松松过个年。所以,没甚要紧之事,便不去惊动雍安帝。雍安帝因此难得清地闲起来。御书房里安安静静的,地下的珐琅香炉中燃起袅袅轻烟。
“陛下,小楚大人求见。”张公公轻手轻脚地进来,禀报道。
闻言,雍安帝放下手中的书,笑道:“哦,他这小子竟然来了?我还以为他如今只一心陪着他媳妇呢。”想起楚含章初初回京面圣时的样子,雍安帝忍不住摇了摇头,摆摆手道:“罢了,请他进来吧。”
不一会,楚含章便快步走了进来,拜道:“臣楚含章见过陛下!”
雍安帝抬起手,道:“起来吧。”张公公机灵,早已搬了张凳子过来,放到楚含章的身边。
楚含章朗声道:“多谢陛下。”又对张公公道了谢,方才撩起衣袍坐下。
“说吧,这会子来见朕,是有什么事?”雍安帝揉了揉太阳穴,随意道。
楚含章笑了笑道:“瞧陛下说的,没什么事小臣就不能来给陛下请安了?”
“得了吧,朕还不了解你这小子?比这还要动听的迷汤朕不知听了多少,岂会被你简单的两句话糊弄住?”雍安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又八卦道:“怎么?难不成今日那丫头看你厌了,干脆把你撵了出来?”
“陛下,你有些为老不尊啊!”楚含章黑线不已。
雍安帝摇了摇头,反驳道:“我这是关心后辈。”
楚含章耸耸肩,叹道:“好吧,您是陛下,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说吧,你今日见朕所谓何事?”雍安帝收敛了笑容,问道。
楚含章沉思了片刻,道:“先前陛下沉珂缠身,有志难酬。如今痼疾尽去,身轻体健,陛下可是准备要活动活动筋骨了?”
“含章呀含章,你小子比起你祖父来,胆子大多了。”雍安帝看了他好一会,才笑道。
楚含章镇定自若道:“祖父历经岁月,所顾虑更多一些。小臣年纪轻,行事还没到那般精巧细致的地步。”
雍安帝看了张公公一眼,张公公会意,忙亲自去门口守着。雍安帝笑道:“含章,你是朕看着长大的后辈。眼下虽然沉珂已去,但身子去亏虚甚大,还需要调养一段时间。这种时候,朕不想你搅合进来。你就老老实实去平安州,先把那里整治好。”
“陛下,那里人才齐备,有没有我都无所谓。”楚含章坚持道:“随便派个中等水平的人过去就行。”
雍安帝失笑道:“含章,那里是你一手扶起来的,朕不打算临阵换将,再招致什么变故。你老实告诉朕,你这么积极是想干什么?这可不像你。以前若不是朕问到你的头上,你是绝对不多看一眼这些的。”
楚含章想了想,道:“陛下,先前是我不懂事,有祖父他们在上面撑着,我肩上没什么压力,尽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如今不同了呀,我可是有家室的人,自然要积极进取,将来也好博个封妻荫子。”
“编,你就编吧!”雍安帝歪在炕上,道:“若不是朕深知你的脾性,这个理由朕倒是会信的。”
“陛下,我对着孔圣人起誓,这都是真的,千真万确。”
雍安帝闭上了眼睛,道:“你若是不说实话,以后你若是想在朕这里得到什么旨意,朕是绝对不会应允的。你可要想清楚哟!”
楚含章苦着脸叹了口气,道:“陛下,十年后,臣打算辞官。”
“你说什么?”雍安帝猛地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楚含章。
“十年后,臣想辞官。”楚含章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楚含章,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雍安帝站在楚含章面前,沉声道。
楚含章跪在地上,朗声道:“知道,臣做这个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为什么?天下读书人,哪个不是为了功名利禄?你倒好,哼,竟是避之不及!”雍安帝绕着楚含章转了两圈,忍不住踢了他一脚,愤怒道。
“千人千面,人各有志。”
“滚,回去后马上收拾东西给朕滚到平安州去!朕不召你,你一步也不许踏进京城。”雍安帝重重地一拍炕桌,吼道。
“小臣遵旨。”楚含章磕了个头,恭恭敬敬道。
楚含章被雍安帝赶出宫门。这个消息就像是插了翅膀一般,不出一个时辰便传遍京城。闻此消息,一些与楚家和楚含章有隔阂的人顿时大喜,都绞尽脑汁思考如何趁机踩上一脚。
谁知,他们头发都抓掉了一大把,好容易才想出个法子。却有长长一队太监宫娥捧着大盒小盒的东西,从宫中一路浩浩荡荡地去了楚家。
众人大哭:我可怜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