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开头合集》卞九欢

9、摄政王

　　深夜宫中，灯火阑珊，年仅十二岁的小皇帝身穿皇袍坐在案前，一双已经盲了的眼睛上缠着白绸缎，正静静听着太监读奏折。

　　白绸缎之下，一张粉嫩的小嘴紧紧抿着。

　　小太监在旁边越读声音越小，头上的汗涔涔地下来，时不时瞥一眼小皇帝的神色。

　　终于，一个稚嫩又严肃的声音响起来：“够了。”

　　小太监吓了一跳，立刻跪下：“奴才罪该万死，奴才罪该万死！”

　　小皇帝承殷静静地坐着，过了一会儿，咬了咬唇，印出一片猩红来，才说：“叫皇叔来读。”

　　这时，站在旁太监边一直默默看着这一切的总管走上来，垂下带了些白发的头，哑声道：“陛下，夜色深了，摄政王已经休息……”

　　小皇帝承殷的脸上丝毫没有十二岁孩童的稚气，只是静静地说：“叫皇叔来读。”

　　老太监叹了口气，对着地上跪着的人使了个眼色，那小太监立刻起身向阑珊夜色之中奔去。

　　不多时，一个身穿白色睡衣的男子走了进来，头发微微有些乱，三千青丝只是随意地用一根玉簪子束起，乱发之下，眉眼温和俊朗，一双深邃的眼睛还带着梦乡水汽，氤氲着望向坐在案前的小皇帝。

　　他正是摄政王楚商复，因皇帝眼盲年幼，掌管宫中大权，就住在皇帝寝宫之畔，此刻长眉微皱走上前来。

　　承殷虽然年幼，但是早已经能凭借足音辨识来人，此刻伸出小手，将手里的奏折递过去，声音稚嫩：“皇叔来读。”

　　楚商复微微一笑，伸手接过，打开一看，笑却凝滞在脸上 ，转过一双狭长的眸子看向正坐在案前的小皇帝：“皇上听过了么？”

　　小皇帝微微仰起一张小脸来，用那缠着纱布的眼睛对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楚商复，仿佛还能看见他一般：“皇叔，民间说皇叔以朕为娈童，何为娈童？”

　　年轻的摄政王微微一笑，凉薄的嘴角抿了一下，然后单膝跪下去，隔着书案向前探了探身子，伸出修长的手抚摸着小皇帝的头发：“皇上若是不知道，怎会深夜来问臣。臣如今只问一句，皇上觉得臣可有不臣之心？”

　　小皇帝低下头想了很久，说：“你是朕皇叔。朕信叔。”

　　楚商复抿唇一笑：“困了么？”

　　小皇帝点点头，向他伸出一双小手来。

　　楚商复将他轻轻抱起，向寝殿走去。小皇帝承殷将手环着他的脖子，将小额头抵在楚商复额上，小声问：“皇叔，当年为什么要割了朕的眼睛？”

　　夜色深处，深宫寂然。

　　楚商复叹了口气：“以一双眼换性命皇位，值。”

　　承殷软绵绵地依偎在他怀里，小声说：“太傅同朕说，皇叔是朕的手足，必要的时候，要弃手足保性命，是真的吗？”

　　已经走到了寝殿门口，楚商复的脚步微微一滞，沉默一会儿才说：“皇上有一个好太傅。”

　　他说着，将小皇帝轻轻放在塌上，替他盖上被子。

　　白绸缎蒙着眼睛，看不见小皇帝是否已经睡了。楚商复在床畔站了一会儿，凝视那少年瘦削的脸许久，伸手去揭他罩在眼睛上的白绸缎。

　　就在那修长的手指触碰到缎子的一瞬间，承殷稚嫩的声音忽然凄厉地响起，哀叫：“皇叔别揭，痛，痛啊！”

　　他身子痉挛一般抖起来，双手捂住脸缩成一团，向床榻里端躲去，后背靠着墙，瑟瑟发抖。

　　楚商复仿佛被重击一般缩回手，心中一阵撕裂一般的痛，赶紧道：“好好好，臣不揭开，不揭开……”

　　那伤早已愈合了三年，他却依旧这么怕。

　　楚商复小心翼翼站在床畔，试探着问：“皇叔给你盖上被子可以吗？”

　　承殷两只手抱着肩，整个人蜷曲着向一头受惊的小兽，抖得令人心疼。

　　楚商复叹息一声，转过身吩咐宫女：“你们好好照顾殿下。”说罢，向门外走去。

　　这时，身后忽然扑过来一个瘦小的人，跌跌撞撞地从床榻之上摔下来，一把死死抱住他的腰，泣不成声：“皇叔别走……”

　　楚商复忙回过头，见那孩子正将脸埋在自己腰际，哭得厉害，忙将赤脚站在地上犹自发着抖的承殷抱起，放在床上，给他盖好被子，忽得见他眼上的白绸布已经湿了，叹息一声：“臣不走，皇上睡吧。”

　　承殷小小的手死死扣着他的手腕，仿佛要把手指嵌进他肉里去才甘心。

　　楚商复只得轻轻躺在他身边，将他的头揽入怀里，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道：“睡吧。”

　　怀里的小孩子身上的颤抖渐渐止息，呼吸慢慢均匀起来，白净的脸蛋上依旧淌着泪水。

　　楚商复抱着他，轻轻抚摸他的发丝，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极轻极轻的吻：“是臣不好。”

　　怀里的孩子睡去，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袖脚。寝殿里灯火熄灭，一时间，天地俱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