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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1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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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正在翻阅早日刚送来的报纸,听见声响抬头看了看,是个干瘪瘪的闺女,身上的衣服还打着大小不一的补丁。
他将脑袋低下来,继续看报。
也没吭声。
林巧雅用手敲了敲玻璃窗户,“大爷,跟你打听个人,这里有没有一个叫宋建程的?”
老头将报纸折叠起来,放在一侧的桌面上。
紧接着,伸手推开玻璃窗,瞧了一眼人,问道:“你是他谁?”
林巧雅故意皱紧眉头,说话声音也较先前紧张了些:“我爹叫宋江海,是他弟弟,家里出大事了,让我和我哥寻伯父回去一趟。”
“人刚进去。”
瞧见亭子里有电话,林巧雅便道:“大爷,你能帮着打个电话找一下吗?
见老头没动,她接着说:”他要是不回去,可就出大乱子了,你就高抬贵手,帮个忙。”
老头将玻璃窗户关上,拿起电话,拨通了,朝着电话那头喊道:“你家亲戚来了,在大门口等着呢。”
电话挂了。
又拉开玻璃,闷身闷气道:“他有事,让你等会。”
“好,谢谢大爷。”
搁门口站了好一会。
日上三竿时分。
门内走出来一中年男子,穿着整齐的衣服,脚下的皮鞋亮堂得很,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着。
人到了跟前,疑惑问道:“你们是?”
江相杰心里急切的很,一见人来就忙说道:“我们是杨柳村的,宋江海家出事了。”
宋建程将两人往旁侧拉了拉,站在树下,操着老家口音问道:“啥事?”
林巧雅将事情的始末简略的说了一遍。
“大致就是这样。”
“生产队队长郝爱学家?”宋建程皱了皱眉头,接着问:“他婆娘叫沈桂花?”
“嗯。”
“这事情我帮不了忙。”
一听没戏,江相杰的手忍不住拽住了宋建程的胳膊肘,用力按着,“你可是她们伯父,你怎么能见死不救。”
“不是我不帮。”
宋建程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身子往后撤了撤,一边整理衣袖上的褶皱,一边叹了口气,“沈桂花是我们曹队的亲戚,我这饭碗可是拎在他手上,得罪不起。”
林巧雅按住激动的江相杰,“伯父,真没法子了?”
“你们走吧,别来找我了。”
宋建程返身往里走去。
江相杰瞪着眼睛,胸脯由于太过激动还上下颠浮着:“你……”
“走吧,三哥。”
林巧雅拍了拍江相杰的肩膀,劝慰道。
两人继续原路返回。
汽车在大道上一路颠簸,走了好一会,突然没有预兆地停了,司机往后仰着身子,一手拉着操纵杆。
“吱……吱……”
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了响动声。
有个老妇人站起身来,眼睛朝着前头张望,嘴里大声问道:“出啥事了?”
售票员下车看了看,车头前躺着一个妇女,骨瘦伶仃的,尤其是那面色苍白得如同冬雪般,弯下身子仔细瞅了瞅,人离车轱辘距离还差着一截。
她用脚踢了踢,“喂……醒醒……喂……”
妇女没反应。
售票员回到车上,指着靠窗旁两个身躯壮实的男子,一本正经喊道:“你们两个下来。”
“啥事?”
“让你下就下,”售票员是典型的北方脾气,说话不由得人辩解,见男子还不动,脸拉得更长了,“不想走就搁这耗着。”
男子跟着下了车。
一人抬头,一人抬脚,将妇女扔在了侧旁边的荒地上,接着,拍了拍手上的泥渍,麻溜着上了车。
司机重新发动了车,车身开始抖动起来,慢慢往前滑行。
他朝着售票员看了看,吐槽道:“真他娘的晦气。”
售票员就近坐在座位上,“ 你今天第一次上车吧?”
司机道:“嗯个。”
“难怪了!”售票员嘲讽了一句:“我都习惯了,这一天瞧不见饿死的人,还真觉得这世道要翻天。”
林巧雅靠在窗户上。
外头是一望无际的大山,另一侧是低矮的平房,清一色的红砖胚子,外层裹着稻草,偶尔有几家像样的砖瓦房,零零星星散布在村庄一角。
车是从大道上穿过去的,大道与小道相连接,四周散布着庄稼地,可这地与杨柳村的不同,没有春天的气色,反而像是秋冬季节。
泥地上满是坑,新栽种的秧苗也被连根拔起,断断续续的。
像是一大块荒地。
她坐直身子,撇眼往更里头瞧了瞧。
入眼的是几具堆积在一起的身躯,匆匆一眼,只瞧见血淋淋的大肉块,再往前些,便开始出现动物的尸体。
人的尸体也越来越多。
堆积如山。
车里的老妇们指着路边没了头颅的尸首,开始议论纷纷道:
“这个村庄里,好几户人家都饿绝户了。”
“我们村昨儿还死了个男娃,才十岁,饿的两眼昏花,那是硬生生栽在粪坑里的。”
“这年头,死个人比叹口气都容易。”
……
到了地界,小山脚下。
林巧雅步履蹒跚得跟在江相杰身后,走了一会,实在走不动了,一手扶着粗树,另一只手朝着前头挥了挥,“三哥,你肚子不饿?”
“饿,”江相杰停下脚下步伐,转过脸来,皱巴着眉头道:“饿也得赶路,回去晚了娘该担心了。”
“你让我喘会。”
江相杰抬着眼睛往山脚看了看,底下聚集着很多人,围在田野四周,他摆了摆手,示意林巧雅上前来。
“你看,有动静。”
林巧雅摸了摸耳朵,“好像又出事了?”
两人一前一后往山下跑去。
在山脚遇见了邻村的郎中先生,背着一个褐色的木箱子,脚下的鞋子蹭得泥地上灰尘四起,饶是他先开了口,从后头高声喊道:“丫头,丫头。”
听闻喊叫,林巧雅定神瞅了瞅,随后笑了笑,眸子里流露出明显的善意,“郎中先生,又有生意了?”
“别说了,这一个月哪天不是早出晚归的,累得慌哟!”
郎中一边往前走,一边回道,看上去倒是很认真的开口在说话:“要不你来做我徒弟?”
林巧雅还没说话,倒是跟随的宋家小辈见郎中步伐也不着急,忍不住出声催促道:“郎中,你走快点,人命关天。”
“好好……”
郎中口里应承道,脚下的鞋子倒是往前怼得更快了。
到跟前后,围观的村民自觉让出一个空隙来。
身侧有个丫头,正用袖子擦着眼角的泪花,口齿还算清楚道:“郎中,你快瞧瞧,我娘怎么了?”
年迈的老妇不留痕迹的掐了一下丫头的肩膀,对其摇了摇头。
郎中绕着妇女身子转悠了一圈,瞧着她的脖颈处有些红色斑点,手面上也有,于是从箱子里拿出一根粗长的木棍,随意挑起妇女脚踝处的裤腿。
歪着头仔细看了看。
“花柳病。”
从老妇人的表情来看,似乎并没有多么的吃惊,倒像是意料之中的表情,她轻咳了一声嗓子:“你可别瞎说,她就是贝壳吃多了。”
郎中笑了笑,背起木箱子,“抬回家吧。”
等人一走,村民们便也散了。
江相杰瞧着林巧雅,皱了皱眉头,“这不是顾翠兰吗?”
“嗯。”
林巧雅站在原地,眼睛直直盯着刚才堆放顾翠兰的地方,脑海里想着郎中口中所说的“花柳病”,不就是性病吗,看身体皮肤程度,已经很严重了。
“这是件好事!”
这话一出,江相杰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挠了挠头顶蓬松的短发,“啥意思?”
林巧雅转悠了一下因长途跋涉而酸胀的脚脖子,往家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同身侧的江相杰分析道:“宋家两姐妹的事情是顾翠兰撮合的,现下她生病了,怕往后也是无暇顾及了。”
“这病这么严重?”
“那就是能过一天算一天了。”
“可郝猪那咋办?”江相杰想到了另外一个层面,“他能饶过这事?”
两人的奸·情别人或许不知道,可林巧雅无意间在荒地碰上过一次,那激情程度是相当带劲的,嚎嚎声比猪圈里发情的猪都来的响亮。
她眉头挑了挑,“估计他也自身难保呢!”
郝家大院里。
沈桂花将里屋门关上,瞧着床上连声哼哼的郝爱学道:“刚才郎中来了,说顾翠兰得了花柳病,时日不多了。”
“咳咳……”
架子床上的郝爱学吓得重重咳嗽起来,肥硕的身板压得架子床连连颤动,生怕沈桂花瞧出来他的惊慌来,连忙将脸转向里侧。
见郝爱学不语,沈桂花拉开屋门,揪着汉子的耳朵扯他进来,“弟啊,你跟姐好好说说,你姐夫和那顾翠兰的事情。”
汉子缩着脑袋,看看郝爱学,再瞅瞅沈桂花。
硬是一声不吭。
沈桂花是个精明人,打眼就瞧出了汉子心底的担忧,她拍了拍其肩膀,朝着架子床讽刺了一声:“他已经废了,你要是告诉姐实情,姐让你做队长。”
汉子的眸子骤时亮了。
原原本本将这些年来,郝爱学的事迹绘声绘色讲述了一遍,临了还不忘添油加醋道:“姐,他还说你是悍妇,等他发达了,迟早要撇掉你。”
墙角的架子床颤了颤。
沈桂花叉着腰,咒骂道:“好你个郝爱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