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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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龙醒来的时候，就看见眼前的湖水灵动、剔透。太阳竟然可以照进湖底，映得湖底波光粼粼，仿佛一张优雅的亮缎铺在自己头顶。
不是碧波潭……
“你醒了？”觉察到他的动静，正在一旁打坐疗伤的九头虫张开眼，吐出一口浊气。此时他已经收了万圣蓉的模样，现出了自己的男身。
仰躺在细腻的碎沙上，敖烈轻轻地皱了一下眉，暗自试着凝聚了一下散落的法力。谁知，刚刚轻轻提气，全身经脉就如同初结的痂再次从原来的破处撕裂开来，痛得他一阵颤抖。
“你最好不要运气，也不要试图逃跑，”九头虫慢慢地说，可能是重伤的原因，口气里没有了狡诈，也听不出威胁，“你现在筋脉重创，若是强聚法力，就只能等着杨戬来给你收尸了。”
“你……你是怎么知道……我的、我的……”一阵绞痛装上心头，小白龙咬牙挺过这足以牵动整个心脉的痉挛。
“难道你不知道是谁告诉我的吗？”九头虫讥讽的回答，“还是你要我明明白白的说出她的名字，你才肯相信她对你的无情无义？”
小白龙当然知道是万圣蓉说的，因为在这天地之间、三界之内只有她知道自己的逆鳞所在。九头虫的那一掌正是运足了法力，从自己身上最柔软的地方冲了进去。那股掌力就如同一把在自己的筋络中肆意游走的钢刀，直直刺入自己的元神。而现在的自己只能如同一块被人捏在手心里的豆腐，只消一点气力便被捏得支离破碎。
“你恨万圣蓉吗？”九头虫挑着眼，看着小白龙，脸上一瞬而过的表情竟然是迷茫的。
“我……”小白龙合起眼，感到这湖底的水流正像一只轻柔的手缓缓地蹭过他的脸颊。只是这只手并不细腻，仅仅是温柔。
“我不恨她了。”他说，轻得如同一声哀叹。
“可是我恨她。”九头虫同样轻声的接道，满是失落。
“你恨她？”小白龙惊讶于他话里的寂寥，侧着头向他看去。
此时的九头虫垂着头，静静的盘腿坐着，消失了乖张，泯灭了狠毒。虽然嘴角还狡猾的斜着，但是一双吊眼注视着不远处一截珊瑚，竟然在阴影中泛起了濯濯涟漪。
小白龙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怎么能相信，那妖孽的目中……有泪？
“你怎么会恨她？”疲惫的收回目光，小白龙自嘲的想，只这么小的动作就耗费了全身的力气，怕是只能等着有人来救了吧。
“我是恨她，”九头虫冷哼一声，“但是我更恨你，恨那只猴子、那头猪，还有杨戬！”
“所以你就布了局，要我们所有人的命……”咳嗽了一声，小白龙有气无力地问，“这么说我二师兄确实在你手上了？”
“你倒真关心那头猪，”九头虫阴阳怪气的讽刺，“别着急，我一会就带你去见他。”
敖烈的嘴角掠过一丝笑意，一瞬即灭，紧跟着的又是忍不住的咳嗽与痉挛。
九头虫嘲弄的看着他，讥笑的说：“西海三太子，我这乱鳞散魂掌的滋味还好受吧？”
“乱鳞散魂掌？”小白龙倏的睁大眼，想要擎起身子，却又引得一阵激烈的痉挛。本来就颤抖的双唇，更加的惨无血色，“你，你怎么会……”
“你当我这三百年白逃了吗？”九头虫大笑，“小白龙，这三界之中，只有我知道你逆鳞的位置，而我又恰恰练成了乱鳞散魂掌。敖烈！你的小命就算是攥在我的手心里了！”
认命的闭上了眼，小白龙咬紧嘴唇才能抑制住颤抖。这不是怯懦的颤抖，而是不甘的颤抖、自恨的颤抖。
回想起身中那一掌之时，那掌力明明击在自己身上，却如同游龙一般游走遍自己全身之后才势如破竹的钻进了自己的死穴。不愧是乱鳞散魂掌……
想到这里，小白龙竟笑了，对着那温柔的水流，笑得干净纯粹，没有一丝瑕疵。
见到这样的笑，九头虫愣了愣，“你笑什么？”
“我笑你与万圣蓉夫妻五百年，却还如此的信不过她。”小白龙忍了咳嗽，淡淡的答。
“我信不过她？”九头虫嗤笑，“何以见得？”
“我与万圣蓉彼此早已知晓对方的逆鳞所在，想必她也曾预料到你我二人今日的对峙，于是便将我的罩门告知于你……”不得不停下来咳嗽两声，小白龙接着说，“可是在你用乱鳞散魂掌打我之时，却没有将所有功力直接冲进我的命门，而是先用掌力探遍了我周身的鳞，最后才引导掌力冲进了我的逆鳞，”小白龙苦笑，“你在试探什么？难道你还怕她告诉你的位置是错的吗？你还真是相信她呀……”
“你……”九头虫的脸上一时间转过十种颜色，牙咬得咯咯直响，却终是没再吐出一个字来。
“不过，幸亏探鳞分散了你的掌力，”见他那副吃了苍蝇样子，敖烈心情顿时大好，连痛苦似乎都退却了不少，“否则现在的我怕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吧。”
意料之外的，面对小白龙的嘲弄，九头虫并没有发彪，他将目光又移向那截珊瑚，冷哼一声，“你说我不相信她，可是我又如何能相信她？”
也许是因为湖底水流太过温柔的抚慰，小白龙身上的痛减轻了大半，他的脑子也跟着清明了起来。他伸出舌头，尝了尝湖水的味道。
没错，是湖水，可是……敖烈侧过头，顺着九头虫的目光看去——湖水里怎么会有珊瑚呢？
“这截珊瑚是我三百年前从你西海盗来的，怎么样，好看吧？”似乎是体察到了敖烈的疑虑，九头虫冲着他狡猾的一笑，“我想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会把它插在这里吧？”
“我的确很好奇。”小白龙淡淡的回答。
“我想你现在也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会带你来这里，而没有把你关起来。”
“是的，”敖烈点头，“现在我很想知道这里是哪里。”
邪邪一笑，九头虫环顾这清澈温暖的湖底，眼里尽是眷恋，“这个小湖本没有名字，距碧波潭70里，是我与蓉蓉初见的地方。蓉蓉很喜欢这里，现在，我给这个小湖起了个名字，”说话的速度越来越慢，也越来越轻，仿佛浸入了一片回忆，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九头虫的声音已经没有一丝重量，竟像是与这湖底的水流一起飘散开去，“我叫它枯蓉湖……”
枯蓉湖……
在看见那截珊瑚时就有了隐隐的预感，小白龙忽觉得心上一阵绞痛，犹如当年被吊于凌霄之上，无情鞭笞。身上的疤可以不再疼，可是心上的却不行……
“她……在这里吗？”敖烈忍下鼻尖的酸楚，却忍不住眼中任性滚出的一粒泪珠。
“我把她埋在那截珊瑚之下，”九头虫垂首，看不清眉下的表情，“当日你们离开碧波潭不久，我就偷偷潜回，带走了蓉蓉的尸体，安置在此。我记得她和我说过，她最喜欢西海的珊瑚。”
“你对她倒是尽心，”小白龙轻笑，“那你为什么还不相信她？”
“不相信她？”嘲讽的声音突然掺杂入恨意，“因为只要一沾上你，西海三太子，就全都变了！”
“什么意思？”
“小白龙！你知不知道，”九头虫抬起眼，满满的刻薄中掺杂着仇恨，“我和她在一起五百年，她却念了你五百年！”
“什么？”敖烈心下一悸。
“整整五百年，我在她眼前，她却只把我作为她感情的工具，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我挖空心思的讨她欢心，可她心里却只有你！你说，这样的她，这样念着你的她，如何让我相信她肯真心实意地告诉我你的死穴所在？！”
原来她也是念着我的吗……
“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小白龙本以为自己会高兴，没成想心上却犹如寒潭冰水流过，无论如何也暖不起来，只能让冷如霜的泪冻伤眼角。
“不！”九头虫顾不得正在疗伤，激动得跳起来，“我是要让她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告诉她我比你强！让他知道她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梦中情人、如意郎君，不过是败在我手下的丧家之犬！”
“证明你比我强？”冷哼，“有什么必要吗？不管她念的是不是我，不管你是不是可以赢过我，当日她都选择了你。”
“不，当日蓉蓉是真心想与你成亲的！”声音隐忍的颤抖着，此时的九头虫正如同一只扎口松动的气球，只消再一点点的时间，这气球就会呼哨着挣脱束缚，乱窜入天宇。
“可是在我们拜堂那天，她却和你在一起……”咬牙说出那不堪回首的一幕，那情那景早已和那三百鞭子一起深深烙入心头。小白龙感到那心上的疤正在一个一个的炸开，炸得自己千疮百孔，如同一只被人分食其心的莲蓬，被残破的弃在地上。
“我本是一介河妖，从没想过可以和她长相厮守！”九头虫气得嘴唇哆嗦，两步跨到小白龙身前，“你们成亲那天，你为什么要发现我们？否则的话，她现在就是西海太子妃，怎会受这无妄之灾！”
“无妄之灾？”敖烈嗤笑，“昔日她盗灵芝，你窃舍利，已是死有余辜，怎是无妄之灾？”
“你……”九头虫失控的拎起小白龙的衣领，冲着他大吼，“这全怪你们！你们为什么要来！你们取你们的经，为什么要路过碧波潭！我窃舍利未伤任何人性命，你们为何如此多事！”
被他这一提，敖烈浑身经络如同被万针穿过，绞痛得冷汗析出、粗喘不已。喉咙里哪还挤得出半个字，只能如岸边窒鲤，虚弱的挣扎。
一阵水流从两人间流转而去，九头虫忽然怔住，手上渐渐松了。
小白龙微张开眼，看见他伫立原地，脸上的狰狞逐渐褪去，换上的竟是一张迷惑的、不可思议的表情。
敖烈搞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就在他的脑筋还很混乱的时候，忽而颈上又一紧，自己被九头虫一把拉到近前。
九头虫蹙着眉，微低下头，将鼻子贴近敖烈的脖子，轻轻地嗅。
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小白龙只觉得，那妖孽鼻孔里喷出来的气息，每每打在自己颈上都如同一只蚂蚁，八只脚细细碎碎的踩过皮肤，所到之处酥痒难当。
从敖烈颈间抬起头来的九头虫，脸上再一次呈现出错愕的表情，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一下子放开了小白龙，任他的身子跌落。
敖烈咳嗽着瘫软在碎沙上，看着九头虫几乎是惊慌失措的撤出离自己五步之内的范围。
这妖孽……是怎么了……
敖烈不知道，九头虫现在几乎所有的感官都在混乱着，他不敢去看小白龙，因为在他的眼里，敖烈已经突然变成了另一副模样——万圣蓉的模样。
就在九头虫兀自失神的时候，小白龙痛苦的低下头，左手抚在腰间，轻轻地念动了一个咒。
咒念得很顺利，九头虫并没有发现。只是小白龙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在念完咒后，又轻轻地唤了一声：“杨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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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珞珈桃满枝，愁问君何在，直把桃花落入溪，流水为君寄。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西海，三太子房中，杨戬抚摸着牵缘鱼光洁的玉身，在心中又一遍的复讼着那玉珠的咒语。
这咒语虽是儿女情长了些，但毕竟是给小夫妻念的，肉麻一些才好。只是……
烈，你要何时才肯念动这咒语，我要何时才能去寻你……
想起当时自己急急将他拉回身侧，他才趁机将此物塞入自己手中。
烈，若当时我没去拉你，你又当如何？怕是我这一拉也是在你意料之中的吧。
杨戬苦笑，看看右手手背。
你还在我手上曾出一个“二”字，是怕我不知道你是为了救那头猪才去的吗？
可是那一掌又是变数啊……
想到这里，杨戬不禁皱起眉。
那样的表情，烈脸上那样的表情，自己当然见过，而且不止一次，只是那样的表情是在敖凌脸上看到的。那样的表情……是龙被法力冲破逆鳞的表情。
每一头龙的逆鳞都在不同的位置，敖凌的在左耳后。杨戬想起昔日自己与她亲热之时，曾不慎触到那鳞，当日敖凌脸上的表情……杨戬竟又忍不住叹息。
都道是，龙之逆鳞，触者必死。谁又能知，这逆鳞却是龙之死穴。幸而有传言庇佑，这逆鳞的秘密才得以维持下来。
龙族夫妻，成亲之时，必告知对方自己的逆鳞所在，以示生死托付。烈，你是不是早就把自己的罩门坦言于万圣蓉？而那万圣蓉恐怕也早已告诉了九头虫吧。
本来，就算那九头虫知道了也无妨。龙族对死穴本就防护有加，一头龙总会动用自己五分之一的法力护在逆鳞之上，所以就算一掌直击逆鳞，也不会有大碍，只是……
烈，你为何要自伤三经四脉？杨戬烦恼的颦眉。那猴子让你助战沉香，你不去又能怎样？再说就算你去了又能如何？为什么非要事求两全？两全，两全，两难求全啊。
你还不让你姐姐告诉我，只是，苦了你自己。
你的伤……恢复得如何？在我身边总可以恢复得快些，可是，你能否经得住九头虫那一掌？
那一掌……若只是运足法力击上去也就罢了，可千万别是乱鳞散魂掌啊。
这乱鳞散魂掌是专门为对付龙族而创，对于一般的龙鳞，那法力并没有什么作用，只是轻轻掀起即落，可是一旦遇上逆鳞，那法力便可长驱直入，直摄元神。
九头虫为复仇而来，他这三百年也必定不会白藏。
烈，你死穴已明，元不护体，若是再遇上这乱鳞散魂掌……
我是不是不应该想的那么糟？按了按眉心神目，杨戬懊恼的摇摇头。
只是以往的经验总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世人，这三界之事往往本来就是那个样子的，往往怕什么就是什么……
正在杨戬苦思之时，他手中的玉鱼突然颤抖了一下。
觉察到动静的杨戬立刻摊开掌心，只见那鱼身金光乍现，在他的掌中扑腾了两下，便活了一般的游了起来。
那鱼闪着金光，徘徊在杨戬鼻前，照亮了他的脸，点亮了他的眼。
也许连杨戬自己都没注意，一个字正缓缓地从他的舌尖游出：“烈……”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 1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