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章廿三 多情无情总是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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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嫦……婵娟？嫦娥？孙悟空一双耳朵不安分地立了起来，看到杨戬略显沉重的面色，忽然就兴高采烈起来——当然，你可以用幸灾乐祸来解释这种情况。他心中开始盘算着等会儿要在哪里看戏位置比较好的……
杨戬的眉头越发深锁，过了半刻，说出的第一句竟是：“哪里可以扔这东西？”说着，杨戬低头嫌恶地看了一眼手中的香蕉皮。
孙悟空险些气绝：杨家小圣，俺老孙服了你了！蹲在船舱的孙悟空不由为没有好戏看而感到失望——只是，很快孙悟空会发现，世界上的好戏有很多种形式，他所期望的好戏没有上演，但是却有另外一出好戏等着他。可惜，他最终还是错过了。
哪吒一个趔趄，嘴角隐隐抽搐了两下，这杨戬大哥好淡定，莫不是……但……
“杨大哥，要不，回客栈问问看吧。”哪吒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在凡间他也算呆了许久，多少也能算是个凡间通——但是这瓜果皮怎么处置，他还真是不知道……他就知道，在客栈吃完东西，掌柜和小二会收拾的，想来瓜果皮怎么处理，他们一定知道……
孙悟空朝天翻了个白眼，这么无趣的杨家小圣，看来接下来也一定很无趣。
最终，他还是决定继续将无力感化为猛吃海嚼——却不想，因为这么一个无心的决定，而让他后悔了一阵：香蕉年年有顿顿有，却不是每场好戏都如此精彩啊……
家村的村民好奇地打量着自海边缓缓行来的两人。个子颇高的俊雅青年丰神秀朗，五官分明，而跟在青年后面的小童身量还未长开，童稚秀气中却又不失英气，分明是赏心悦目的美景，可这青年手里却捏着一块香蕉皮，甚是奇异。
二人却似乎丝毫不觉有任何不妥，依旧是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几个拐弯，进了客栈。
跨入客栈，杨戬与哪吒就见到靠窗桌椅边上立着一人，紫色披风衬着脸庞白皙光洁如玉，五官清丽，眉目间带着几许若隐若现的清冷倔强与拒人千里的冷淡，怀中抱着一只白兔，也算得上是难得一见的绝色丽人。
在旁吃饭的人眼都不由瞄向那三个俊秀非常的男女。
杨戬径直上前，目不斜视，仿佛对这四下的视线并未察觉，见嫦娥是未出阁的姑娘打扮，便依民间礼俗道：“未知姑娘找杨某何事？”
嫦娥暗自纳罕杨戬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却没工夫细想，美目流转，姣好清丽的面容上满是悲恸哀婉，盈盈拜倒：“还请真君告知羿的下落。”
杨戬侧身避开，脸上平静如昔，倒让哪吒受了个大礼，哪吒求助地望向杨戬。
嫦娥这一拜看在凡人掌柜眼中却极为怪异，这长得挺好一姑娘，怎么对一个小孩跪拜？没深想，掌柜的又扒拉起了算盘，这位姑娘，也真是不上道，也不点个东西就会瞎站着？若不是刚好那孩子认得这姑娘，他才不告知她有个姓杨的房客呢！杨戬？二郎神？咳，可怜的姑娘，大约是被情郎抛弃失常了吧？不过，看这个架势，情郎倒不像是这位姓杨的客官，哎，真是眼神不太好的姑娘啊！
“嫦……常姐姐。”敖红喝过药，睡了一觉醒来，腹中饥饿，便走到前堂要点几盘素淡一些的菜色。
嫦娥一惊，抬眼看，只见杨戬立于一旁，哪吒一脸局促，款款起身，看向声音来源。只见客栈后院步出一名少年，一头墨色发丝以绢布高高竖起，一双眼骨碌碌直转，秀眉俊目，极为灵秀。
少年冲他眨了眨眼，又一眼瞥见杨戬，脸色有些怪异：“杨大哥，李兄弟。”少年拖着缓慢的步伐，一步一步地挪动，脸上是一个僵硬的可勉强称为微笑的表情。
“你醒了？”杨戬随口问道。
“是。”耷拉着脑袋，敖红变化成的少年答得战战兢兢。
嫦娥有些迷糊，这少年，似乎有些面善？而杨戬对他居然如此青眼？细细打量，虽然这少年的五官并不是非常精致，但却自有一股灵动，站在杨戬哪吒身边居然也毫不逊色。
“咕噜……”一声巨响，少年摸了摸肚子，尴尬地笑红了脸。
杨戬嘴边的弧度欲扬未扬，有如春天初化的积雪融成的清泉一般，清澈纯净，又如树下深埋刚出土的女儿红一般，甘香醇美。
这几千年，有几时看到杨戬大哥宛如少年的笑容了？哪吒不由感叹，又看向嫦娥。
嫦娥怔怔发呆，不禁想起千年之前羿射日归来，满怀不忿懊恼却又有几分赞赏的话：“居然给个毛头小子将九日压在了山下！”她当时轻笑，婉言道：“还省去你一番功夫，不好么？”羿气得扔了箭：“这种枉担美名的事情，我怎么做得来！”嫦娥便道：“既然如此，你何不找个机会和那什么毛头小子认识，趁机澄清了也罢。”却想不到，羿辗转知道杨戬消息的时候，竟在洛水迷恋上白发美人，再后来，她偷了不死药上天，不知世事。很久很久以后，她才知道羿承担下射杀九日的罪名，甘心受罚。那时，她唯有一声长叹，羿素来豪爽重情谊，本就觉得射杀九日的美名担着实在是不安，后来又和杨戬交好，承担下这罪名，她也是能料到的。只是她却迷惘，这杨戬是何等人物，居然能让羿如此另眼相待？
第一次见到杨戬的时候，她是带了十足的挑剔眼光的，只觉这杨戬眉目间谦和隐忍，却是一身傲然华美，仿佛是随心随性的翩翩公子，没有半分羿所说毛头小子的鲁莽冲动。月宫清冷，他的表情却比月光更冷，只微微点头，说道：“拜祭亡母，惊扰了仙子，告辞。”不卑不亢，风度天成。
她却依旧从他眼中看到了惊艳还有一丝她不懂的东西，不由不以为然起来，这杨戬，也不过如此罢了！
直到此时，嫦娥才恍然惊觉，几千年之前，原来，杨戬也不过是个少年，却从来未曾有过少年的表情。她年少之时，羿年少之时，纵情恣笑，快意如此，直到后来所经颇多，方才有今日的冷清冷情。而这杨戬，又可曾有过如此的年少时光……而那月宫，她也是后来才知道，这月宫本是杨戬母亲瑶姬在天庭的住所。而她，之所以能在前天庭公主的住地常驻，也得益于王母与玉帝当时似乎为了瑶姬心里窝火，便赐了她月宫居住。后来，玉帝王母言语中也透出几分悔意，却也不能收回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嫦娥不由轻叹了一声。
“姑娘若不嫌弃，请落座吧！”杨戬的表情转眼又回复原来的冷淡，招呼得疏离而客套。
少年拍了拍旁边的椅子，殷勤道：“嫦……姐姐，坐。”心下暗自盘算，这嫦娥姐姐和真君坐得近一些，这个啊，就叫做近水楼台先得月！
嫦娥犹豫，美眸顾盼，不着痕迹地避开少年过于热情的视线，嫦娥垂下眼睑，轻声问道：“你是？”
“她姓龙，行四。”杨戬答道，声音中有几分嫦娥从未听过的柔软深意。
嫦娥不禁疑惑地打量起杨戬和敖红，心下纳闷，却还是依言坐下。
一时间，饭桌之上波澜诡谲。
坐在嫦娥对面的哪吒默默地夹菜：嗯，我只是小孩，只听就好了……奇怪，哮天犬怎么还没回来？这只狗不是最准时回来吃的么？
龙四？敖红？细细打量，嫦娥压根儿不能把这个灵秀寡言的少年与爽朗热情得近乎一根筋
快言快语的敖红联系到一块儿，疑惑越来越重。
“后羿？”杨戬缓声说道，打断了嫦娥的猜想。
嫦娥抬眼，直勾勾地望着杨戬。
“他，早就死了。”杨戬答得平波无澜地干脆。
“是，他入轮回转世了。”嫦娥强压下心中酸楚，强装平静。
“是么？”杨戬依旧淡然处之。
敖红见势不对，低头扒拉起了饭菜：诶，这个嫦娥姐姐没事提什么羿啊！气氛好像不太对啊！我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吃菜吃菜……
筷子忽然和另外一双筷子撞上，敖红和哪吒同时从菜中抬头，对视一眼，又继续埋头扒拉起饭菜。
“我请你以天眼一观，只要得羿的消息……我……”嫦娥一咬牙，一行珠泪缓缓滑下，“我，什么条件都答应。”
“哟，那位正在哭泣的姑娘！对，说的就是你！需要昆仑法宝护眼丹么？一天三次，保证你越哭眼越明！”调侃的嗓音轻佻飞扬而又熟悉。
“你把贫道的徒弟当作什么人？”冷峻如雪山峰顶寒冰的声线冰寒彻骨。
只听得客栈之内一片吸气之声。这来人是两个身量颇为相似的道人。一人身着黑色衣袍，衣襟绣着文王八卦阵图，俊眉微扬，神采飞扬。另一人，身着白衣，五官是难以想象的精致，仿若天工雕刻，却不仅不显得阴柔反而另有一番风采逼人。
再偷眼看看那紫衣姑娘，美则美矣，却是空洞如斯。
“师傅。”
“师傅！”
杨戬和哪吒应声站起，同时看向门口。
敖红一僵，脸上是嫦娥从未见过的复杂。
嫦娥此时才知晓，这二至月宫的道人竟然是杨戬和哪吒的师傅，又是恼他们不合时宜又是气他们语带讥诮话含冷锋，着实吞不下这口气，便依旧坐着，不疾不徐说道：“我的眼睛，不劳二位费心。至于令徒，我不便评价。”
敖红悄悄扯了扯嫦娥袖子，怯生生地站起，小声问好：“二位前辈。”
但嫦娥此时正在气头，哪里顾得上？这一扯，心里更是烦闷，只见她柳眉倒竖，忽拍案而起，侃侃而谈：“且不说，数千年之前你这白发妖道迷惑我丈夫，单说连日来二度扰我月宫，将我这月宫主人置于何地？”
嫦娥略高的声音引来客栈内外的注意。
“数千年前？可怜啊，小小年纪就失心疯了。”
“月宫？怀里抱只兔子就把自己当作嫦娥了？”
“你们不觉得，那个她丈夫很有眼光么？”
……
叽叽喳喳，叽里咕噜，敖红听得头都大了，又加上那句振聋发聩的“妖道”，更是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应付，不禁望向杨戬。
杨戬眼底含笑，嘴角噙冰：“姑娘说得是，我是什么人，确实是不劳费心。至于我师傅，请姑娘收回妖道之论。”
冷意生生渗心，一点一滴，慢慢地浸入骨髓，敖红垂首，真君的冷傲是天生的，嫦娥姐姐却是倔强而锲而不舍地打击磨损他的自尊傲气，嘴角不由一丝苦笑，看来，自己真是枉做月老……
“小哪！贫道好久没见你这小模样，可想念得紧！”惊呼一声，太乙真人一把抱起粉粉嫩嫩的小小孩童，一脸得意自豪，“看这水灵水嫩，谁家的孩子能和贫道的徒弟比！小哪，你果然还是这个样子最好看！”
“师傅……”哪吒哭笑不得，一张小脸布满无奈。
“真可惜，如果不是……”话未说完，太乙真人便截住了话头，低头一扫，高声道：“店家，有什么特色菜尽管端上！”
“诶，好嘞！”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跑堂的小二，急忙跑上前，一扬白色布巾，将布巾搭在肩头，一张嘴便是殷勤的职业解说，“哎，一看客官就知道是行家饕客，本店招牌五法鱼，焖煮炒炸蒸，虽然是家常做法，却是选取鱼的不同部位用不同做法而做成的一道菜。色香味俱全，焖烧，蒸煮，都是火候恰好，炒得那是正到好处，炸得外焦里嫩。那是行家说的，此味只应天上有。”
太乙真人异常认真地详细听完，双眼放光，仿佛口水就要一流三千尺，说道：“先将这菜端上，若有需要，贫道再与你详说。”
“好嘞，你稍等！”
哪吒醒得这师傅是生怕自己想起挖骨剔肉的那般往事，又是感激又是嗟叹，又是对师傅馋虫嘴脸无语，便也顺着太乙真人的话问道：“师傅，这五法鱼想来也不过家常，您为何如此……呃，期待？”
太乙真人笑道：“这小哪你就不懂了，越是家常的菜色便越是考验厨子的功力。那些新奇菜色，不管在哪里出新出奇都是容易的，但这家常菜要保留家常味道，不能借助的东西就多了。能够在有限的材料中做出美味……”
哪吒听这一番长篇大论，顿觉头大如斗，再一看师傅恨不得拆开自己脑袋塞进那一番言语的发亮眼睛，眼神不由哀怨地飘向那一边剑拔弩张得似乎能听到哔啵火花的几位。
敖红不知什么时候自动自觉自发地坐下埋头扒菜，嫦娥面沉如水，杨戬大哥慢慢悠悠地展开墨扇，却是毫无表情，玉鼎师伯冰寒如霜雪，嘴角眉边二分不屑二分轻蔑十成十足地无视。
“也是，贫道的徒儿如何不是不劳旁人评价。至于贫道，更不劳旁人评价。”玉鼎真人看也不看嫦娥一眼，径自在杨戬对面的敖红身边坐下，眼观鼻鼻观心，静默不语。
可怜敖红，身边寒意顿起，伸出的筷子停在了空中，良久，方扭头挤出一个微笑：“玉鼎前辈……”
“哟，客官，这是您几位的五法鱼！”小二端着鱼扬声而至，熟练地摆上碗筷，随口问道：“二位怎么不落座，这鱼凉了就不好了！”
杨戬微微一点头。
嫦娥冷冷道：“不劳费心。”
“是是是。”莫名其妙被冷脸相对，一头雾水的小二连连称是赶忙退下。
“香中透出一股甜味酒味，颜色搭配丰富却层次分明，佐料也是特制，四分豆豉三分醋二分糖一分辣子，”太乙真人夹了一筷子便往嘴里送，“这菜未入口，谁知滋味如何？若是人人俱说难以下咽，谁会信内里华质？但贫道就和这些无心之人不同，闻其香看其形，便知道刀工火候，滋味亦是不难猜想。”
一番话，似有深意。敖红不敢多想，伸出筷子夹另一盘素菜，毕竟水族她不忍下筷，心内暗道，一边嚼东西一边还能长篇大论，果然不愧是件件衣服都绣八卦的。
身边一块万年寒冰，此时更是寒气逼人，敖红冻得牙齿咯吱，轻轻打颤，不由暗自叫苦不迭，虽然我是龙族，可我不是北海那能被大圣召唤去阻挡蒸笼热气的那种龙啊！龙和龙，是有区别的啊！
哪吒虽然鲁莽，却并不鲁钝，这话分明感慨的是杨戬大哥，心道一声惭愧，沉默不言。
嫦娥脸上阴晴不定，欲反驳，却一时词穷。
杨戬不紧不慢地开口：“姑娘，来者是客，姑娘不妨坐下一叙。”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章廿三 多情无情总是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