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5、第 65 章 ...
-
叶溯几乎一日未眠,天刚蒙蒙亮,他便怒气冲冲地一路轻功往莲花池飞去。
可惜飞到一半,便被附近屋顶上的某人拽住了。
严格地说,是一群人。
一群酒鬼。
一群……喝醉了的郭篱蒋方文叶凡叶蒙叶炜杨青月柳惊涛。
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柳惊涛跟叶凡还能把酒言欢的,总之酒真的是个好东西。
“放手!”他沉痛地看着自己被郭篱的黑手抓紧的衣摆。
郭篱酒气冲天,扒拉喝了一口,确实放了手,然后抱住叶溯的大腿,开始放声大哭。
“铁蛋蛋啊!我对不起你啊!我怎么就把你给捅了啊!”
叶溯面色铁青,叶凡在旁边宽慰道:“没事儿他舅,你捅偏了。”
柳惊涛反手就给叶凡一巴掌:“莫吵!”叶凡反手就接住:“你敢打小爷?”
叶炜在中间掐住二人的狗爪,含糊地说:“不要打架,要打去剑冢打!”
杨青月呜呜在一边哭:“他真的是好深情。”一边哭一边喝了口酒。
蒋方文是里头唯一一个没醉的,老人家很淡定,乐呵呵地接话:“他这一夜竟是没停过。”
叶溯面无表情地看着众人口中的“他”——在莲花池中亭里呜呜咽咽吹笛的叶晖。
呵呵。
他顺势问泪眼婆娑的郭篱:“小舅舅,我娘留给我的那把笛子,真的是她给我的吗?”
郭篱抽噎着道:“那肯定啊,这本就是你娘他家传家宝。”
叶溯哦了一声,不死心地问:“这笛中可藏物,小舅舅你可知?”
郭篱摆摆手:“肯定知道啊。她当年写了一堆信给你,让我帮忙塞,我塞不进去,她还骂我废物,当时就把我给气走了。”
好似想起什么伤心事,郭篱醉眼朦胧,朦胧得眼泪又哗啦啦掉了一串。
叶溯的心哐当碎了一半,合着这位小舅舅啥都知道,啥都没说?
郭篱打了个长长的酒嗝,继续道:“天下就这么一把沧海行玉笛,无论她藏了啥也必玉碎才能取物,依据我对她的了解,我猜她写的无非就骂了叶晖王八蛋骂了一页纸。她临终前,原本让我把笛子送往藏剑山庄,又改口了,让我放在你这里。”
叶溯脑门一串冷汗这就下来了。
“你说要是这么写的话,才有可能不敢直接送到藏剑山庄,怕被发现了。”
真是有理有据!
这么简单地看去,郭篱其实啥都不知道吧!
旁边一帮酒鬼不知何时也不去探头看旧情未断叶二郎了,此时一排人撑着一张张被酒气熏得通红的脸蛋,严肃认真地点头。
所以你们这帮放眼武林有名有姓的家伙们怎么突然这么八卦了啊!
等等,杨青月柳惊涛不是早就带柳晏他们回老家了吗?
叶溯突然无法直视这堆醉得东倒西歪、趴在墙头聊八卦的老前辈们。
郭篱接着哈哈笑着喝了一口酒:“要我说,这天下独一无二的笛子,除非玉碎才能得知里头的秘密,也没多少人能看到吧哈哈哈!”
叶溯的冷汗濡湿了衣领。
蒋方文在一旁嗑瓜子,老练地评价道:“现在的小娃娃们,都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老夫有幸见过莲花夫人,可是个美娃娃哩,她当年擅长那什么,花尖上舞,可是武林中的一绝!”
美娃娃的亲儿子叶溯已经不知作何表情了。
叶家这帮人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叶凡一听“莲花夫人”四个字就闷头喝酒,啪嗒就捏碎了酒壶。
叶蒙伸出手中酒壶,口齿不清地回忆往昔:“当年、当年我也在迎亲队里……”
叶炜把酒灌进嘴里,一抹嘴,一打嗝:“说这些做什么,来,喝!”
叶溯眼角直抽抽,挑中时机纵身一跃,把这帮老酒鬼抛诸脑后。
叶凡倒是安静许多,他轻轻地摸着酒壶,再轻轻地说:“无论如何,他们给了我们阿溯。”
其他叶家子弟眼角湿热,纷纷碰了杯。
“已是最好的事。”
叶溯鼻尖一酸,脚踩着莲花残叶,差点栽进池子里。
他就着清风,迎着晨光,踩着枯枝残荷,来到莲花池的湖心亭中。
亭中有一人,持一把长相忆笛,呆愣地看着他。
正是被一群酒鬼看一晚上的叶晖。
叶晖满眼通红,盯着叶溯,久久未曾言语。
叶溯突然语塞,怀中揣着的薄薄纸张似乎发了烫,他摸了半天,终究没有拿出来。
他说:“爹,别吹了。”
叶晖这才回过神,看了看手中的长相忆,笑道:“许久不吹,这些天练练。我快忘记这笛子该怎么吹了。”
叶溯瞅瞅那柄歪曲的长笛。这是他爹年少时偶得机缘得到的,名叫长相忆,名字缠绵,可惜跟着的不是个该缠绵的人。
叶晖拨弄着笛子后头垂着的红穗。
叶溯想半天,艰涩地开口:“曲教主已经走了,我知你心里难过,但你莫要失魂落魄了。当年……当年是你自己放手的。事到如今,也该放下了。”
良久,叶晖伸出大掌,摸摸他的头,再把那柄长相忆放到他手里。
叶溯皱起眉,记忆中他爹对他可怎么温情过。
“这柄笛子当年没有送出去,给你,也没有什么区别。”
叶溯心头咯噔一声,他问:“送出去?给谁?”
叶晖的双目通红,声音有点颤抖:“逝者已逝,这么多年,是该放下了。”
叶溯低着头看着那把长相忆,再摸摸怀中的沧海行纸张,心跳如雷。
他听见他爹喃喃道:“阿溯啊,这些年来,我怕我忘记你娘长什么样了。”
好似有冰凉的水滴入心扉,激得叶溯瞬间清醒。他猛地抬起头,他爹慈爱地看着他,那点深情半点不掺假。
长相忆,沧海行。
阴差阳错,错得离谱。
叶溯不等他爹继续说什么,他总觉得他得知了一个惊天骇俗的秘密,一个全武林都不知晓,琅玕楼隐元会都不曾窥见的大秘密。
他曾跟薛宁说,他的名字是他爹取的,他爹当年力排众议,选了个“溯”字,取溯游争上之意。
原来并不是。
叶溯,叶溯。
非溯游争上,而是溯洄思切。
溯洄思切,溯洄思切……
原来他的名字,是他爹对他娘的悔。
他怀中薄薄纸张像簇火,霎时间烧遍全身,他突然福至心灵,转身疾步小跑,跑过楼外楼,观鱼港的喷泉不小心给他衣上溅了几滴水,他看也不看,继续跑着。
此时此刻,好似有无穷的力量在推着他前进,千山万水在此时往后退去,他不顾一切地朝前跑,像是迈过光阴,带着多年前那名花尖起舞的女子的遗憾,跨入北霭阁的月门,缓了步子,由跑为走,再为慢悠悠地踱步。
溯洄思切,溯洄思切。
北霭阁边有一树桂花,有人自树下站着,仰头观赏一树花开。
叶溯知道,只消他一唤,那人就会回头对他笑,露出一枚浅浅的酒窝。
只在五步开外,正要开口,一晃神边上多了一人,正是多日不见的暗卫唐意。
唐意神色慌张,气息不稳,说话完全不记得收声,显然崩溃至极。
叶溯听见那带着哭腔的声音撞入耳中,活像带了一层雾气。
“二爷……老爷他……殁了……”
冷风吹来,霎时间花凋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