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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后宫无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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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永熙十年,皇帝沈靖登基十年,后位始终空缺。
任凭大臣谏官怎样唾沫横飞面陈直奏,或是文采慷慨上书谏言,如今已经而立的沈靖眼睛一闭,把头一摇,就俩字:不准。
不但不准,还不给百官万民个理由。后宫妃嫔照样不少,妃嫔们照样与皇帝夜夜笙歌通宵达旦,不时的还会传出淑妃的莲子粥里多了不明的药材;兰嫔的枕头下面多了扎满绣花针的小人;慧贵妃更了不得,生个孩子就生个孩子呗,偏偏生出了个鲜血淋漓的怪胎。
这些妃嫔娇贵着呢,哪个好惹,不是京中大贵人的女儿,就是封疆大吏的妹妹,再或者是大将军的孙女。可忙坏了太医院和御膳房这些人,贵人本就难伺候,还得时时刻刻把脑袋别在裤腰上,不知什么时候就被某个宫女太监的口供牵连,小命不保。
这不,兰嫔娘娘被扎小人这件事,太医院和御膳房管不了了。这可不是他们撂挑子,必竟食君之禄分君之忧,这点儿道理他们还是懂的。但术业有专攻,扎小人儿可不是他们的强项。
于是在太医院的袁太医给兰嫔娘娘开了镇定的汤药之后,苦着一张苦瓜脸向皇帝道:
“陛下,娘娘这病,小人只能开两副镇定心神的方子。要根除娘娘的疾病,只怕解铃还须系铃人。”
太医院的太医早就是宫廷倾轧中淬炼出来的,自然知道怎样把自己摘的干净。
沈靖也并不为难他,只说知道了退下吧。
次日,还真就请来了道士清真大师,围着兰嫔的玉清宫绕了十好几圈,在跟去的小太监都快断了腿儿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进玉清宫正殿,做法。
此事很快天下皆知,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助助兴,干活的时候还能有点劲头;但大臣们可就惨了,特别是京中那些不怕死的谏官,个个愁眉苦脸如丧考妣,叹不绝口:一叹天子失德,后宫出此魇镇之术;二叹后宫无主,妃嫔倾轧有失体统;三叹自己无能,不能劝阻皇帝回心转意册立皇后。
商景行就是个中翘楚,这日早朝,在沈靖身边的太监溪流说完“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的时侯,商景行出班,道:“臣有事要奏。”
一时间,文武两班朝臣都将眼睛盯在了商景行身上,文班领头的丞相俞伯岚不禁皱了皱眉眉头。这个动作很小,在意识到自己皱眉之后,俞伯岚的眉头就马上舒展开了,成为了平时的面无表情的模样。
但这却没能逃得过溪流的眼睛。
商景行言罢,抬起眼,竟目光灼灼的看向了皇上。与此同时,沈靖也在打量他,这人沈靖记得,永熙元年的进士,为人正直,性格耿介,颇不和时宜,因此十年官场沉浮,至今仍是一个小小的六品司谏。
商景行目光所到之处,只见沈靖眯着眼睛上下打量自己,看不出喜怒,心中一惊,忙低下头。定了定心神,再抬头,已经是一副大义凛然从容就死的神情。
沈靖失笑,道:“商爱卿,先别讲话。朕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要和你们商量商量,先让朕说可好?”
虽是这般动听的话语,温柔的语气,但哪个人敢拒绝。沈靖用眼睛扫了一圈下面站着的群臣,笑意也渐渐冷了下来,只是嘴角依旧上扬,目光在俞伯岚的身上盯了一会儿,好像人家那玉带紫袍上有朵花似的。
“俞爱卿”,沈靖突然发话,声调兀自高了些许,声音清亮亮、寒湛湛,有胆小的一听之下不禁打个寒战。
不能怪有些大臣胆小,只因为这青年天子天威难测,攥在自己手里的权力十年来虽说不大,却也不小;而收拾人的才华能力更是可观的很,别提被他满门抄斩诛灭九族的丞相顾子儒,便是眼下一团乱的后宫,其中也必有这青年天子的几分功劳。
“令尊近日身体可好?朕因为后宫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抽不开身,也没去看望他老人家。”谁知沈靖的语调忽然降了下来,温润如玉。
左手第一行第一列的俞伯岚出班跪奏:“回皇上,家父只是偶感风寒,已经好多了。劳烦陛下惦记,实不敢当。臣回家必定禀告家父陛下的一片拳拳之心,他老人家定会感戴天恩。”
沈靖道:“很是敢当很是敢当。――既然感戴天恩,那朕就向俞家讨个人吧。据说你有个妹妹才貌双全、蕙质兰心,深养闺中,一般人不得见。有你和俞老丞相的培育,必定是倾国倾城,德才兼备的了。礼部择个吉日,立为皇后吧。”
“商爱卿可还有言要谏?”
商景行早已愣住,他是想谏言皇上尽快立后,没想到皇上早有对策,更没想到皇帝会主动立俞家女为后。一时间又惊又喜,又忧又惧。七八个念头七上八下,没听清皇上说什么。
沈靖旁边的溪流又重复了一遍,“商大人,陛下问你,可还要谏言否?”
商景行这才听到,慌忙跪下:“臣无可谏。陛下圣明。”
文武朝臣一哄而跪,“陛下圣明”顿时响彻在浩浩荡荡的大殿上,直冲天际。
沈靖像是突然很累的样子,斜倚在龙椅上,没有一丝表情,“退朝吧。”
众人没有发现,直到退朝,俞伯岚没有再说一个字。
立后一事,沈靖就这么云淡风轻的定下来了。就好像说今天天气很好我们放风筝吧那样随便。
但任谁都知道,这绝不随便。
沈靖觉得累,觉得燥热,还是二月的天气,正是乍暖还寒时候,沈靖路上就开始脱明黄的龙袍,也顾不得身旁的起居官还跟在身边。回到清凉殿,钻进暖阁,他一股脑就在雕着龙凤呈祥图案的大床上躺成一个大字。
他从来不喜被人强迫,这一点跟他十年的溪流无比清楚。溪流也不多话,上床前除去沈靖还在脚上的鞋袜,扯过锦被为沈靖盖在胸口,刚要去绞一方帕子给沈端擦擦额头。
沈靖叫住了他。
沈靖身体很累,脑袋里面也很乱。但神经高度运转,想停都停不下来,有一种莫名的激动在胸中澎湃,他双目炯炯,也不看溪流,径自说:
“派个人,去告诉淑妃,让她消停点儿,别净起些幺蛾子,就算我不治她,新皇后也未必容得下;再派个人,告诉兰嫔,魇镇一事到此为止,若她真想追查下去,朕也跟她好好查查慧贵妃一事。——不要派人去,你亲自去。”
“是”溪流答应着去了。
半晌方回。答道:“奴婢先去的锦清宫,淑妃跪听了口谕,听说要立俞家女为皇后,欢喜得紧,连忙说自己谨遵陛下口谕;玉清宫那边儿,兰嫔称自己病尚未好全,恕不能下床,只在床上跪着接了,听皇上提起慧贵妃,倒也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沈靖坐在踏上笑了,有些无奈,有些苍凉,“她还想说些什么!”
溪流道:“并未说出口,只是听说俞家女是新皇后时,面色有些难看。”
“那个叫什么清真的道长怎么说?”
溪流道:“清真道长做了一通法事,也只说是……后宫无主,凤位久悬导致。”
沈靖一晒:“好个所谓的道长,也只见和银子亲,不和太上老君亲。”
看溪流低头默不作声,便问道:“立后一事你怎么看,朕要听实话。”
溪流垂首道:“后位空悬十年,天下无母,非长久之事。”
“正是因为非常久之事,朕才决定立后。说实话。”语气已有些严厉,但并不苛责。
溪流抬首,一双眼睛鹿一样,清澈无比,他入宫时还是个孩子,如今也是跟在沈靖身边十年的小“老人儿”了——尽管本是是个二十都不到的少年郎。
“奴婢觉得,俞家女儿已二十有二年纪,此时娶来,正好。陛下初登位时,未有正妃,自然也就没有皇后。俞老丞相的女儿只得一个,当时太小。因此陛下不立后,俞相也不着急。”
“可这两年俞家女儿一天大似一天,俞老丞相便有些急了。淑妃是俞家门徒礼部尚书肖文琦的女儿,而兰嫔是穆州刺史史桂茹的妹妹,二人本就不和;淑、兰二娘娘此番争斗,焉知不是父兄所授?既然他们已经相逼,那么,不如来个顺水推舟,一则立了俞家女,卖了俞相的情;二则恩威并施保全了兰嫔,他哥哥史桂茹也知皇上立后是被逼无奈之举,此后只会更忠心于陛下;至于俞家女儿……”
溪流的话戛然而止。沈靖正听得嘴角微扬,道:“很好,怎么不说了?俞家女儿怎样?”
溪流一咬牙:“有用便立,无用便废。”声音清脆,却直教人生出森森的凉意。
沈靖大笑:“你说的是实话。只是不想我沈靖终有一天被俞家逼上梁山,不得不娶他女儿。”
溪流道:“陛下是顺水推舟,请君入瓮。若是真逼上梁山,只怕早几年俞家女儿颜色正好的时候就娶了,未必会等到今日。俞家再大,也大不过陛下去。”
沈靖哈哈大笑,溪流这番话听得他无比舒心:“还是朕的流儿会说话,管她颜色正不正好,就算她俞老丞相的女儿是个河东狮、母夜叉,此番我也要会她一会了。”又道,“朕为俞伯岚娶走这个老大的妹妹,不知他该怎么感谢朕呢?”
溪流忽然想起大殿上俞伯岚那一瞬的皱眉,心中暗自惊疑。
沈靖眼睛望向窗外,东风吹,屋檐上化了的雪水滴滴答答的落,轻声道:“只是苦了慧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