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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五、打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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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杞玫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报告,芮红嫽只是不咸不淡地打了个哈欠,掀起眼皮子乜斜着她:“这就是你弄脏我新衣裳的缘故?”
小丫头原本还满脸得意,瞬忽儿垮了脸,可怜巴巴地嘟起下唇。
芮红嫽不吃她这套,指尖勾一勾摆在桌上的一领脏衣,又点了点边上一枚五十两的银票,眸色里别有计较。
“你觉得,他信一百两能买你背叛我么?”
杞玫咬了咬嘴,不甚确定:“人说动了真心容易变笨,不过……”
“怎样?”
“说不好!可我瞧着他总像演的。嗯,奶奶听我打个比方噢!便是上回社戏台子唱《拜月》,兰姑半夜偷偷摆案焚香,向天上神仙祈求夫君身体康健早日夫妇团圆,说得几句落下泪来,那话音儿悲切切牵着人心肠也酸。我都跟着哭湿了帕子呢!”
“嗨呀,奶奶又取笑我!泪窝浅也不是今儿才生得的。喔唷,叫您打岔了去,说到哪儿了?啊是了,我说角儿果然是角儿,演得忒是用心,眼泪说有就有!可边上一位老先生驳我了,说演可不得那模样。她的情动了,嗓子会抽,台上有经验临时改了韵白的顿挫,按理说是错了,却错得妙,错得情真意切。不信我再听那小姑子的戏,她虽也跟着哭啼啼,但泪是帕子里沾粉催的,压根儿不叫哭。我听了听,确实差点儿啥。究竟是啥我一时又说不上。如今想想,小姑子哭得嘤嘤啼啼的,眼泪也有,可若蒙上眼听着,却跟惠婶儿家熊娃讨着买零嘴一个样的。撒泼耍赖呢!”
杞玫说完自己掩着口忍不住咯咯笑。
芮红嫽也不由得莞尔,点点头,夸她一句:“倒是个机灵鬼儿!”
杞玫又得意了:“哪能给奶奶丢人?”
芮红嫽昂起下巴:“唔,不丢人,丢我的新衣裳!”
杞玫面色一僵,苦了脸:“今儿这一折是蒙混不过去了。”
“过不过去回头计较!”
“咦?奶奶眼下计较啥?”
“计较他是真的拉拢你,还是计中有计。”
“奶奶觉得,他知道我一定是稳着他敷衍他,他巴不得我在奶奶跟前将他卖咯?”
芮红嫽颔首,目光倏忽沉了下来,若有所悟。
转眼过去两日。这天一大早酒坊里便热闹起来了。喧喧杂杂聚拢许多人,全是来瞧热闹的。
布行的少东家严勖公然与辣娘子芮红嫽示爱,更约赌斗酒,若他得胜,芮红嫽就许他提亲,不得反悔。
婚姻大事,一无媒妁二无长辈,凭他叫嚣轻易许下,如何使得?芮红嫽的脾气又是远近闻名的飒,听他言差些没抄酒坛子砸碎他脑壳。
围观者左右拦住,劝的劝帮的帮,一一也叫芮红嫽啐了满脸的唾沫星子外加问候祖宗三代。就连心腹小侍女也遭祸连,才说了一句“奶奶消消气,有话好说”,被芮红嫽一胳膊挥开,手指头几乎戳她脸上,喝骂一声:“什么话?”
杞玫一惊,傻了。
芮红嫽还骂:“礼义廉耻规矩方圆,他占了哪条?好话好说,商量着说,可他同谁商量了?讲的还是人话?瞎了眼疯了心的龟儿,放肆到姑奶□□上来了,奇耻大辱!骂他?老娘杀了他!”
说话间抡起边上的长板凳朝着严勖打将过去,当真是拼命的架势。围观的惜命,纷纷闪避。严勖也躲得快,万幸没挨着,却也惊出一身冷汗,膝骨头一软,直接跪到地上了。
芮红嫽一击不中,气喘吁吁,缓一缓气消了三分,将长凳竖起来扶着,另手叉腰恨恨道:“三记响头谢罪滚蛋,今日便饶你!若不然,管叫你这一支绝了后。”
严勖闻言更是一抖,眼眶便红了,望着芮红嫽抽抽嗒嗒道:“姐姐打死我便罢!”
芮红嫽气结:“冥顽不灵!”
“我只求一个机会!”
“姻缘岂可强求?”
“姐姐不也执着于那一人?你的情是真,我的情便是痴心妄想不许说么?我偏说!”
芮红嫽单手拎起凳子重重墩了下地面:“我没逼人家娶我!”
严勖壮着胆子回一句:“我、我也没逼姐姐非嫁我……不可……”
芮红嫽眯起眼。
严勖咽了口唾沫:“姐姐是,怕输么?”
芮红嫽把长凳又抄了起来。
“且、且、且慢!”严勖慌忙起身边退边说,“换一个,换一个!”
“什么鬼话?”
“我说说说,说那个……”严勖吓得舌头打结,额头上汗珠儿豆大,“我不同姐姐赌,换、换楦五来。十斤烧刀子,不比赢,比输了的那个滚出镇子,永不许出现在姐姐跟前。”
芮红嫽深吸口气,冷笑一声:“凭什么?”
严勖看着畏畏缩缩,仍敢说言:“不、不凭什么。既是我同他赌,也无需姐姐答应,我自寻他说去。”
“敢?!”
“我敢啊!他敢不敢?”
“是不敢!”
众人皆是诧异回头,只见老楦五佝着背扶着门框慢腾腾跨进来,也不抬头,亦不高声,一贯的温吞水样。他走至芮红嫽身旁,又越过去,立在了严勖跟前。
“提亲我不敢,这赌我应下了。”他直不起腰,便侧仰起脸冲严勖谦和地笑了笑,“输了,我走,也请公子勿再纠缠她恋着谁向着谁,顺其自然吧!”
严勖似未料到,一时语塞。
在场众人也颇为意外,不敢多言。
芮红嫽双目圆睁,呼吸有些颤。
“不愿见我明说便是,用不着躲我去天涯海角!”
老楦五没有回身,深深佝偻的后背抖了抖,竟是呵声轻笑,说:“也未必就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