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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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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猛地转身,头上系的白布条上赫然用红字写着“复我中华”。
少年的眼里是藏不住的怒火与不甘心:“送死、送死又如何?我又何尝不知这是在送死!可你说怎么办,又能怎么办?当年六国联军侵华,民生党党中还有何中兴先生时,民生党的人就要求议和,是何中兴先生联合兴华党的姬胥先生带领我们打抗击战争!如今倭寇入侵,又向着我们内陆而来,又是民生党说要议和!可现在党中全是钟汉奸的人,再无人愿意出战抗击!更别提何生那样的领袖!议和、议和,再议,华夏就没了!我的国家,我们的国家,就再也没有了!”
说到后面,少年通红的眼中泛起泪花,却被他睁大眼睛忍了下去,就是不肯掉下来。
论起如今国内两党形势,确实是民生党一家独大,兴华党虽在姬胥时期崛起,又经沈清隽、万先生之手逐渐壮大,可比起民生党还是有所不如。但如今民生党又被钟望舒所控制,前势茫茫。
见张学逸不说话,少年又猛地转过身去。
背对着张学逸的少年背影挺直,一向朗朗的嗓音染了几分决然。
“阿兄……我自幼不如您聪敏稳重,张家在您手中我相信一定能发展的更好。阿母养我长大,然未曾尽孝十分惭愧,望今后阿兄能替小弟尽上几分孝义,在此先谢过了。”
张学逸急忙出声:“你这是什么话!你……”
“阿兄!”
少年微侧头。
“我没有多大才华,也没有复我华夏的魄力,更没有打退倭寇的勇气,甚至从小到大样样都不如你。”
说到这儿,少年似乎轻笑了一声。
“可是阿兄,我也是个华夏人,我也有梦啊……”
话语未落,少年的身影便渐趋渐远。
他的背影挺拔如悬崖峭壁上亭亭劲松,带着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决心,一步一步向前。
我的梦,就是希望有朝一日,我的后辈们能够骄傲的自信的说出。
我是华夏人,我爱着我的祖国,甚至我为她而自豪。
张学逸眼眶通红,几度想张口叫住少年,可是又狠狠地咽了下去。
然而早在房间里偷听的谢氏再也忍不住,打开门哭着跑了出来,跑到门口发现已无少年身影,便又转过来对着张学逸痛哭出声,用拳头狠狠地打着他的胸膛:“为什么?为什么不拦着你弟弟?他是你亲弟弟啊!你怎么就这么狠心让他去送死!”
张学逸咬着牙忍受疼痛,然而通红的眼眶终于盈满泪水。
“我知道,但这是他的选择,我为他而自豪。”
谢氏一怔,就那样怔了许久,最终放下了手,泪流满面。
那一天,新海爆发学生抗议游行运动,数万学生举着牌子带着横幅在街上一遍遍大喊着他们的口号。犹有甚者,一少女割破手腕在一面巨大的白布上写下《讨钟书》血书,字字犹如悲鸟泣血。
然而也就是这一天,数千学生被抓,其中的十六位学生领袖被当众枪击,抢救无效身亡。
鲜血染红了整条长安街。
……
云宓知道这消息时,已是第二天早上。她赶到穆州城时已近傍晚,夕阳如血色般渲染了彩霞,整片穆州城的天空都透着一股凄凉。那时她望了夕阳许久,便垂下眼眸随着陈副官入住了旅馆。
第二天早餐时,她拿着陈副官给她买来的《新海日报》正准备看,第一眼便看到那大写加粗的黑色字体,一时怔住了。
过了许久,陈副官见那皮蛋瘦肉粥已经有些凉了,便轻声道:“大小姐,粥有些凉了,要不属下给您换一碗?”
怔怔拿着报纸的少女似乎又是一愣,空洞的眼神有了些许颜色,她回过神来,却没有说话,只是拿起勺子吃了起来。
凉了的粥有些涩,她这样想道。
如今粮食奇缺,虽然有些难以下咽,但她还是一勺勺喝了下去。
吃完饭,陈副官准备退下,云宓却叫住了他。
“老陈。”
“是,大小姐。”
“去拿些纸笔来。”
“是。”
乱世繁华,她所能做的,便是她确定自己所做的是正确的。
正如姬胥先生在刑场上仰天大笑,制止了兴华党的人劫法场。
先生说,这条革命的道路,必须有人流血牺牲,以鲜血唤醒华夏人,他便做第一个。
云宓虽未曾亲眼目睹姬胥先生之风采,却大抵也能从后世史书中字里行间看得出来。
写完信件,云宓便叫来陈副官,把信递给他:“发到《华夏日报》。”
陈副官接过信件,稍稍一顿,便又报告说:“回大小姐,从新海传来消息,兴华党的万先生遭遇刺杀,如今重伤垂危。”
云宓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万叔简先生?”
陈副官:“是的。”
闻言,云宓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蓦地轻笑:“倒是好算计。”
陈副官没问话,只静静地站在一旁听着。
“如今学生运动从新海、上京爆发,此运动势必会渐渐波及全华夏,因此,这段时间可以说是极为混乱不堪的日子。万先生出于某种考虑暂时没有回应抗倭事件已经让很大一部分学生不满,刺杀者将行动定在这段时间,估计也是打着嫁祸于学生的念头。”
说到这儿,云宓微扬的嘴角渐平。
“刺杀者估计人数不多,这样劣质的计谋,脑子也不会很灵光。”
然而越是简单粗暴的计谋往往越能一针见血。
虽是如此,但她也不会坐视这些学生被脏水污蔑。
“李邵华已先一步去了长阳,如今在新海的只有刘九言……万先生被刺杀,他这个情报局的估计也不好过,我在新海留的那些人,你让刘九言拿去用,势必要查出刺杀者。”
陈副官颔首:“是。”
随后陈副官便离开了房间去准备下面的路程,云宓坐在屋内看了看时间,有些踌躇。
学生运动已经被她领起,工人运动也将渐渐展开。
如今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今天必须赶到江北。
云宓坐到房间里的梳妆镜前,拿出携带的化妆用具,先是将肤色打黑,眉眼也略修饰了一番,仔细看了看镜中那个艳色稍减的少女,继续描绘着。
“咚咚咚。”
一阵极为轻微的敲门声突兀响起。
云宓描眉的手微顿:“谁?”
敲门声停住,却没有人说话。
云宓以为那人没听到,便提了提声音:“是谁?”
还是没人说话,云宓心生疑窦,便起了身,轻步走到门前。
他们入住的是旧式客栈,隔音并不怎么好,门外那人许是没有离开,有浅浅的呼吸声存在。
云宓眼波流转,忽而想到一人。
“可还饿?”
门外静默许久,才传来一道极为沙哑的声音。
“不饿。”
虽是沙哑,却也能听出是个少年的声音,音色极好,许是身体缘故所以才显得沙哑无比。
“为何我问你时,你不答应?”
那少年又是久久无言。
云宓也没有开门。
“我没有名字。”
闻言,云宓控制不住噗嗤一笑,嘴里却道:“哦?”
云宓好整以暇地将背懒懒倚在门上,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我为你取一名,可好?”
那少年没有吱声,云宓却也不怎么在意。
“乐玖。”
云宓突然转身,猛地打开门,直直看向站在门口僵住身子的少年。
玖,像是美玉一般的黑色石头。
那少年缓缓抬起头,怔怔看着眼前面带笑容的少女。
少女不如初见时那般妍姿艳质、靡颜腻理,许是化了妆的缘故,但却仍旧钟灵毓秀、粉妆玉琢,是个极为难得的美人。
这美人莞尔一笑,道:“琼玖的玖。”
乐玖的眼眸很美。
这句话不止一次在自传中提过。
但再美,也只是石头。
乐玖乃混血儿,六国联盟侵华时期所带来的战争遗留,那双眼睛虽然很美,可世人不容,那便是罪恶的象征。
自传中没有提云宓与乐玖是何时第一次见面,或许他们之间的事要等到后面的自传才能完全知晓,现如今她唯一所知道的,便是眼前这个少年。
是个心肝脾肺俱都腐烂到泥土里的人。
乐玖看了看云宓,慌忙地垂下脑袋,小手紧紧攥着破烂衣服的衣角,看起来倒像是个普通的少年。
可云宓却没有忽视那一闪而过的眼睛里,藏着的一丝情绪。
陈副官上了楼,在云宓旁边站直敬礼:“大小姐,车子已经准备好了,是否要即刻启程?”
云宓无所谓的点点头,带头往楼梯口走去,一边走一边道:“那就走吧。”走了两步,忽然停住,微侧头,“老陈,你先去给他买两身衣服。”
陈副官转头看了手足无措的少年一眼,应道:“是,大小姐。”
说完,云宓便看也不看的直接离去。
陈副官见云宓离开,便又转身,对着少年皱起眉头,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
“哪里人?”
“……”少年不语,只是看起来极为紧张地低着头玩着衣角。
“我问你话呢,哪里人?”陈副官提高了声音,表情也越来越严肃。
“老陈。”
楼梯口传来云宓的声音。
“不必问了。”
“是,大小姐。”陈副官不甘心地狠狠瞪了乐玖一眼,便下楼去按照云宓吩咐,嘱托随从去给少年买衣服。
最后,当所有人都散去,这道木制的古色古香走廊上空留下少年一人。
少年的眼眸被隐藏在额前的碎发中,闪烁不定。
小二打扮的男子突然出现在走廊尽头,举着一托盘向少年走来,在走过少年旁边时,一颗极为精致的铁丸落入了少年的口袋里,那小二低下声音,快速吩咐道:“小姐说,势必要在她身边拿到关于清溪和居安的情报。”
那本有些畏缩的少年渐渐抬起头,微微勾起唇角,这一笑衬着那双如天空般澄澈的蓝眸当真是艳丽无比,却又带着一丝血腥和晦暗。
少年玩味地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