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円 ...
-
门野有里子自暑假开始之后，遭遇了一场牙痛，这是她总摆脱不掉的顽疾，只要甜腻进口，牙痛也一并出现。她腻味地把一大袋薄荷糖甩开，吐掉糖果捏起之前中原中也留下的半包烟抽出一根叼在嘴上，然后一瘸一拐挪到冰箱，翻出玻璃瓶装的苏打水用开瓶器撬开，谁知气泡迅速外溢，留下满手刺骨水痕。
她满不在意，一口水下肚，牙齿更疼了些。
断断续续疼了一周之后，门野有里子终于被耐不下心的中原中也带到医院开止痛药，那医生好像不论春夏秋冬都捂着白大褂不嫌热似的，一边写方子一边对男人道：“让这姑娘以后少吃点糖。”
门野眨眨眼，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惋惜：“医生你不知道，糖太好吃啦，可是你现在不给我吃，我特别舍不得。”
“因为这糖的味道不管过多久都是一模一样的。”
中原中也劈手夺过那颗糖塞在自己兜里，拿着方子和医生道谢之后推着人从医院出来。门野有里子想起自己第一次见这个推着自己的人，他也是这么不由分说的，可那时候是不由分说地塞给自己口袋里捂热了的薄荷糖。
那时候的他塞完东西扭头就跑，是个害羞且不成熟的孩子，而他现在已经变得成熟又强大。但那颗糖一直和现在的这些糖的味道一模一样。
距离她和狡啮他们见面那件事已经过去一个多月，藤间左劝右劝却都无法让门野松口。她一口咬定自己是怕被误伤才走的，不报案不见狡啮他们，甚至连藤间也隔离了。
门野有里子经常会担心很多事情，就算是很无聊的小事也会左思右想很久。
小到菜市场的老奶奶太老了，要是她从明天开始就再也不来卖自己喜欢的小胡萝卜怎么办；游乐园的过山车突然停在倒吊的位置自己坐在上面会不会脑淤血？大到自己说不定在某日事情揭发后的十多年，最后关头耐不住把中原中也供出来让他坐牢导致他妻离子散要怎么办。
她都很担心。
所以这些事情她都在切实打算，老奶奶不再卖小胡萝卜了，就去更远的那家大婶那里买；过山车会停的话，那就永远都不坐过山车了。
至于中原中也，自己只要自首就好了，供认不讳，就谁也不会再去查了。自己的人生被那个男人毁了一次又一次，这一次他终于死了，却是自己杀的，这人对自己的伤害是至死不休的。但是不论怎样也不能让中也被拖累，他还那么年轻，日子才刚刚开始变好。
她开始变得很听话，听话到中原中也彻底放心，变得和平时没两样，不同的是，她开始经常往中原中也的办公室去，就算看见那间屋子就浑身难受。可她知道中原中也办公室有监控，就算这个人从未和自己提起关于椅子变成人的任何一句。
她笃定中原中也就算知道也不会说，她在等，只要找到录像，她就拿着录像去自首，这样就和他没有一点关系了，他有不在场证明。
耐心点，再等等。
不用太久的时间，中原中也就是清白的了。
门野有里子不曾忘记被自己那人毁掉的一切。
她时常在梦中回到豪宅中那间日照很少的房间，或是桥洞底下或是贫民窟里；最后的画面无一例外是尖锐玻璃片划开那人喉咙，热血淋漓，他的脸上还带着笑。她醒来时感到浑身发疼，动弹不了。
这日门野再次走到中原中也的办公室里，和那日一样办公室里没人，崭新的高级皮椅放在桌前，她依旧踱步到门前锁好锁，脸色如常输入密码打开电脑，一切都意外地顺利。她轻车熟路做着自己在脑中筹划了千万遍的事情，最后屏住呼吸截下视频传到u盘里。
她把u盘塞在包最底部的夹层里，拉好拉链，起身将门锁打开，然后给自己倒上一杯红酒，翘着腿喝酒，心下轻松无比。
这一切都结束了。
虽然是夏天，可她好像活在新年，带着喜上眉梢眼角带笑。好似没看见中原中也进来时表情僵硬，开口便道：“下班了吗？一会儿去吃中餐好不好呀？”
“我一会还有事，中午吃外卖吧。”
“那下午你快点下班，我们吃中餐好不好？”
中原看起来还是很烦躁，整个人重重摔进沙发里，多一个字都不想说似的：“好。”
最后两人安安静静坐在办公室里分享全家桶，上校鸡块全数进入门野肚内，她就着甜辣酱一根接一根吃着薯条，一本满足的模样。
吃完之后，中原中也自顾自开始看文件，门野有里子裹了毛毯在沙发上睡觉，她穿了高跟鞋也才堪堪和中原一个身高，现下缩成小小一团，整个人都在毛毯里。后来进来的人轻手轻脚递给坐在桌前的男人一个u盘，看看那一团又看看桌前眉头紧皱的男人，表情不佳地悄声开口，毯子里的人迷迷糊糊听见些什么：“这是上午……还有，中餐馆定好了。”
男人接过u盘直接塞进口袋里，下意识偏头看了看沙发上的那人，正好瞧见她裹毯子的手紧了又紧，缩得更厉害些，呼吸再度平稳。
下午四点，两人坐在中餐馆里，点了一大份水煮肉片，又要上两盘饺子和一份米饭，门野面上吃得开开心心，心却是觉得怎么都放不安稳，难受得要命，砰砰直跳。
她想起常听人说的“心悸”，大概就是这么个感觉。自己可能是还没睡醒吧，女子敷衍地想着，快速捡了两片肉和着最后几口饭吃完。
中原放下筷子，给她添上茶：“你吃这么着急干嘛？”
“好吃。”她眯着眼笑嘻嘻，“服务员，再加份饭。”
“下次再来不就好了，当心吃撑着。”
门野有里子觉得自己的心悸又严重了些，瞌睡全无。这时候是想明白了，他们之间哪里还有下次？她怕得要命，知道自己马上要去赴死了，为了眼前这人。她胆子不大，不会为了谁连害怕都立刻丢掉，越到晚上她越怕，她想着：我真的不想去啊，我好怕啊。
可是她抬眸撞进了对方浅色的眼睛里，她又想：无论如何，我逃不掉了。
“那就下次再来吧，饭不要了。”
……………………
如往常回到家，门野有里子手里捏着半路租来的碟片嚷嚷着要看，中原中也看时间还早，便坐下来陪她一起看，嘴里念叨着我明天还要早起，下不为例。女子放了碟片，又洗了一大盘小胡萝卜放在桌上当作零食。
《乱世佳人》
门野一直觉得屏幕里女主角的眼睛漂亮得令人不可思议，好像这世间再没有这么好看的眼睛，女子看看身边的人又看看屏幕，往复几次。最后又觉得自己身旁这人的眼睛更好看，不然怎么能让一个个贪生怕死的人为了他去赴死呢？
两个人就这么坐在沙发上看了三个小时电影，期间女子咬着胡萝卜看斯佳丽拿着胡萝卜发誓再也不要挨饿，她笑起来，从玻璃盘里挑出最大的胡萝卜塞在中原中也手里：“你也发誓，你以后再也不要挨饿，以后要好好过。”
男子低头看一眼胡萝卜绿油油的铮铮的长叶子，然后抬头看她庄严的脸：“我发誓。”
他一直捏着那只胡萝卜没吃，直到漂亮女人在屏幕里开口：
“家，我要回家。”
“我要想办法让他回来。”
“不管怎样，明天又是全新的一天。”
此时他才意识到什么，狠狠咬下一口，嚼在嘴里全是苦味。
他皱着眉头：“胡萝卜真难吃。”
女子见状，自己也伸手拿起一根胡萝卜，又开始心悸起来，越到后来吃得越发慢，好像一个想活下去的死囚吃完这东西就要上刑场，这是最后的一餐。中原中也抬着杯子去厨房倒水，门野有里子听着哗哗的水声又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就这么晚去打扰警官们休息吧，谁让他们给我那么大一个难题呢？
她立时扔掉手里拿根所剩无几的胡萝卜，一股脑拎起包打开门。门外是走廊，她第一次觉得走廊是那么长，说话的回音散在尽头。
“我下去买点宵夜。”
中原中也还在厨房烧水，热水壶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自己好像可以看见映在窗户上的热气和他百无聊赖的脸。那头似乎没听见她说话，一点回应也没有发出。中原中也捏紧手里的胡萝卜叶，坚硬的叶子奄奄一息。
她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膛，她提高了声调，自己还是想留下点什么。
“中也啊，我走啦！”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9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