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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四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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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榻边,一个白发苍苍背脊佝偻的老者正在为床上昏迷不醒的黎怀阳检查着伤势。老者神情严肃,表情刻板,可手上的动作颇为轻柔。
“曼力古,情况怎样?”床边长身而立的墨绿色身影语气平淡的问着。
“回教主,他后背上的伤确是我大罗神教鬼冢堂所为。”被称作“曼力古”的老人肯定的回道。
大什纳罗嘴边扬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哦?看不出来,他小小黎怀阳还能跟暗部的人对上。”
曼力古仔细的审视了掌纹的状况,沉思了下,谨慎的说道:“教主,依老朽之见,连上这次发作,他背上的伤像是已经发作过三到四次了。”
曼力古知道眼前的教主性子阴晴不定,极难琢磨,于是除了讲明他作为医者该断定的伤势状况外,其余都聪明的选择漠视。
床上这个英俊的年轻人中的正是教内鬼冢堂的“九鬼噬心掌”,掌法极毒,中掌者只要发作九次,便一命呜呼。发作时间没有定数,长则半年,短则七天,全仗中掌者自身调节。期间应保持心情平稳,最忌情绪波乱起伏。
此掌绝无解药可化解,唯一的办法是通过自身的内力打通经脉,冲散淤血,尽早把体内的余毒排清。否则第九次发作时,必死无疑。
曼力古有些替年轻人可惜,看教主的样子,似乎没有要救他的意思。
果然,大什纳罗慢悠悠的开口,一脸无关紧要:“三到四次吗?也就是说,他至少还有五次发作时间了?不要紧,在本宫确定那件事之前……就全看他的造化了。说不定等哪天本宫发现他大有用处时,心情一好,自然会帮他。”
曼力古沉默的点点头,脸上波澜不惊,似乎早已习惯。
背上的掌伤仅发作了三次,黎怀阳就觉得已经在鬼门关跑了三圈。虽然都命大得活了回来,可自己的状况却每况愈下。身上时常无缘无故冷汗直冒,而且变得非常怕冷,裹在身上的衣服都比以前多了一倍。
昏迷前一刻,自己已经倒在地上了,绯罗却纹丝不动,而醒来后,面对的仍旧是空空的床榻。
困惑、失落、痛苦……
黎怀阳真的觉得还不如不要醒过来才好。
发了一阵呆,黎怀阳如行动迟缓的老年人一样缓缓的踱步到硕大的庭院中,走着走着,竟又来到了梅树下。
他抬头看着树上娇艳盛放的梅花,轻轻伸手抚了上去。想起不久前他和绯罗在采云峰赏梅时的场景,深深叹了口气,苦笑起来……
当大什纳罗刚一踏进凛梅轩,立刻看到了正抚着梅花瓣发呆的黎怀阳,那表情柔情无比,犹如面对着自己的恋人一般。
大什纳罗皱了皱眉,冷着面孔走了过去。
黎怀阳听到了响声,转过身,见是大什纳罗,脸上的柔情立刻变得复杂,随即收回了抚着梅花的手,掩饰性的摸了摸头,有些犹豫的开口:“你来了……”
大什纳罗随意点了下头作为回应,尔后不经意的问黎怀阳:“你内力怎么样?”
“内力?”黎怀阳愣了,不知道他怎么会提到这个问题。
“算了,不用废话,过两招便知。”话音刚落,大什纳罗就以手代刀劈了过来。
什么?!
黎怀阳没料到他说打就打,但凭着本能往旁边闪了过去。
“太慢了!”大什纳罗单手轻轻松松在空中一划,转了个弯,一掌击中黎怀阳。虽然基本没用什么力气,黎怀阳还是被震得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而后大什纳罗又如同鬼魅般向黎怀阳滑步过去,并且刻意放慢了速度,再次空手劈过去。
黎怀阳不得已,抬起手接招。
“脚下虚浮,掌法混乱,你到底学过什么!”几招过去,大什纳罗一脸不悦的停下来。
闻言,黎怀阳一阵委屈,以前也不是没在绯罗面前露过功夫底子,那时的他丝毫没有任何轻视,反而很包容的温和的笑着。不像现在,看自己的眼神像看蚂蚁,高高在上,满脸鄙夷,丝毫不留情面。
见黎怀阳低头不语,大什纳罗走过去,一把揽住黎怀阳的腰,在他的诧异眼神中,一跃离开地面,轻若浮云般向池塘掠过去。
“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内力!”
顷刻间,黎怀阳已惊讶的发现自己正处于池塘的碧波正上方,而紧紧揽着自己的大什纳罗则脸不红气不喘的以脚尖轻点水面,在上面轻盈的掠过。
脚下就是一汪碧绿冰冷的池水,黎怀阳几乎凭着本能紧紧的抓着旁边这个唯一的依靠,生怕他松手。
近距离的接触,大什纳罗身上那股幽香又隐隐散了出来,那是黎怀阳以前从没有闻到过的味道,像是一种花香——甜腻,却仿佛具有一种吸引力,让人不知不觉受其诱惑。
黎怀阳来不及细想,大什纳罗已经在池塘上掠了一圈,回到了岸边。
一踏上地面,他立刻像急于摆脱什么肮脏的东西一样甩开黎怀阳,并退开好几步。
黎怀阳僵立在岸边,大什纳罗的动作他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内力那么差,简直没用!”大什纳罗极度不悦的说着。
黎怀阳抬眼看了看对面这个内力确实惊为天人却说着极为无情之话的人,自知无言以对,沉默的转过了头,极力想压抑住不平的呼吸。他第一次发现言语的力量竟如此惊人,像无影无行的利剑,剥开胸膛,生生将心脏挑了出来。
除了痛,还是痛。
黎怀阳沉默的态度似乎激怒了大什纳罗,从来都被人追捧、被人恭敬小心对待的大什纳罗哪受得了如此冷遇?
“很好,既如此,你就给本宫下去好好反省一下!”他怒火中烧,右手一抬,袖口无风自动,而后一掌挥出——强大的劲气离着五步之远将黎怀阳震得向后飞出去数丈远,直直落入池塘中,激起水花四溅。
黎怀阳怎么也想不到,绯罗竟然会这样对待他,一惊之下,落水后猛呛了几口水。
时值隆冬,池水冰冷刺骨,刚落入水中,身上就像针扎了一样的痛,头胀得仿佛就要裂开,四肢的血液似乎慢慢冻结了,僵硬得划不动水。
本能的作用,黎怀阳手脚并用朝岸边努力游了过去。
终于,在四肢麻木之前黎怀阳游到了岸边,狼狈的爬上岸,剧烈的咳嗽着,咳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他抹掉淌出来的眼泪,维持着趴在岸边的姿势,强忍着维持住因为湿透而颤抖不已的身子,抬头望着站在眼前负手冷眼旁观,丝毫没有动静的人,忽然觉得竟是无比的陌生。不论是性情、态度、语气或是穿着,都像个陌生人。如今,就连武功也深不可测。
这样的人还是他的绯罗吗……?
“绯罗……”黎怀阳不死心的轻唤了一声。
“住口!不准再叫本宫这个名字,本宫没耐心再重复第二遍!”
明显带着怒意的语气,透着阵阵寒意,黎怀阳觉得自己似乎更冷了,眼眶酸胀得不行。心里明明难受得想哭,可最后竟不知不觉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淌眼泪。滚烫的眼泪刚流出眼睑,立刻变得冰冷。黎怀阳胡乱的抹着止不住的眼泪,抖着双腿挣扎着站起来,颤颤悠悠的开口:“我只想知道……你前后为何判若两人?”
大什纳罗挑着秀挺的眉看着面前抖如风中落叶,却仍旧固执的勉强站立的人:“你想知道?”而后诡异的一笑,“等你的内力什么时候赶上本宫了,本宫自然会告诉你。不过……可能有这天吗?” 说完话,他再次鄙夷的瞟了一眼黎怀阳,转身离开。
“等等!”见大什纳罗要走,黎怀阳赶紧向前追了几步,却因麻痹的双腿而差点摔倒在地。
大什纳罗不耐烦的转过身:“还有什么事?”
黎怀阳深吸口气:“白景辰……你把锦貂门少主关在哪里?”
“关?哼,他好吃好睡,自在得很。奉劝你一句,有时间担心他,不如顾好你自己。”这次说完,大什纳罗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墨绿色人影消失在眼前的那一刻,黎怀阳再也支撑不住,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