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冢》鲁予熙

53、终于等到你了

　　屠从英闻言，思绪也跟着转了过去，道：“知晓丁二小姐心思的人也不少，丁御史本来打算去求陛下的，他长子自以为能做王爷的舅兄，一直得意洋洋。这人本是个混不令色的，好吃喝嫖赌，跟他一起混的狐朋狗友也多少知道一点了。”
　　尚风华眼睛微微亮了一下，问道：“丁大少爷么？他是不是常混青楼？”
　　尚风华问得很直白，屠从英一愣，点了点头。
　　尚风华再问：“去的最多的是不是秦淮楼？”
　　屠从英意识到了什么，皱眉道：“你是说……”
　　尚风华微微一笑，唰地站了起来，道：“我要去秦淮楼！”
　　“不可！”屠从英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下意识地就反对。看到尚风华不解的眼神，屠从英咳了一下，道：“你是个姑娘家，怎能去青楼那种地方？”
　　尚风华道：“我是去听蔻君娘子的新曲。”
　　“那也不行！”屠从英依旧反对，道，“秦淮楼，我去就行。你若是真的想听曲，可以把蔻君娘子请来。”
　　“好。”
　　屠从英没想到尚风华答应得如此干脆，愣了愣道：“……什么？”
　　“我说好。”尚风华挑眉道，“我怀疑的目标就是蔻君娘子。”她在原地转了一圈，“不过要用什么理由请她呢？”
　　屠从英嘴唇动了动，复而狠狠地抽了抽，深吸一口气，道：“叫许姜州去请就行，这种事，他在行。”
　　尚风华呵呵笑了一下，腹诽道：这人是在卖好友吗？
　　出卖的原因是，许姜州总喜欢以游手好闲公子哥的形象示人，无论哪个行业他都有熟人，他都玩得开。
　　被屠从英顺手就出卖了一把的许姜州抹了一把哭丧着的脸，端起玩世不恭的笑往秦淮楼去了。
　　许姜州的身份不是上等，可是能这么多年跟随屠从英上刀山下火海……上战场，也不是个轻易能惹的，蔻君娘子当然要给面子。
　　许姜州的背后是屠从英，他们请她所为何？不就是毁容杀人案？她要不去，更得怀疑。去，自然要去。
　　蔻君被请到了许姜州的别院——巫山院，她仰头看着那牌匾，轻轻一笑，仿佛天光也失色：“许公子这院名，让奴家想到了巫山传说。”
　　许姜州笑道：“本就因此起意的。姑娘还请往里走。”
　　蔻君轻轻点头，提起百花曳地裙，小移莲步，头上的蝶恋花步摇随着微风轻轻摇摆。
　　走到一处廊亭，流水涓涓，绿竹环绕，景致优美。亭中一个黑色玄纹锦袍的男子笔直地坐在那里，眼神冷漠又犀利，令人难以接近。
　　蔻君被他一惊，脚步一顿，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一时不敢上前。许姜州却快步走了过去，全然不顾那人周身压抑的气场，嬉笑道：“屠兄，我来为你介绍一位妙人。”说着就转身望向还立在那的蔻君。
　　屠从英的目光扫了过去，对蔻君的美色视作无物一般，更无所表示。蔻君心里一抖，见许姜州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她忙摆出笑容，行礼道：“公子万福，奴家有礼了。”
　　屠从英微微点头，对一旁的小厮道：“去取好酒来，我们兄弟要喝个尽兴。”
　　小厮得了吩咐，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许姜州请蔻君坐了，笑道：“只是喝酒倒也无趣，不如请蔻君娘子来弹琴助兴？”
　　屠从英颔首：“可。”许姜州便看向蔻君。
　　蔻君不知他们打得什么主意，道：“奴家乐意为两位效劳。”
　　很快，酒和琴就摆了上来，许姜州斟酒，蔻君素手拨了拨琴弦，，悠扬的琴声自她手中响起，仰山止水，万物空灵，尽在其中。
　　一曲毕，许姜州便率先称赞道：“泠泠琴声，宛若天籁，不愧是蔻君娘子！”屠从英也给面子地点头。
　　蔻君的脸上浮出羞涩的红晕：“公子过奖了。”
　　许姜州还要说话，亭外一人走了进来，声音清脆的道：“你们竟在这偷懒呢？”语气中带着笑意。
　　许姜州笑道：“郡主来得晚了，错过了好曲！”
　　蔻君站了起来，看向那位郡主。她身着白色云雁暗纹服，头发高高束起，虽做男子装扮，可依旧能看出女子的娇小玲珑。眉清目秀，唇边含笑，目光流转生辉，浑身上下带着鲜活的气息，即使生得寻常，也叫人一眼难忘。
　　蔻君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到她的腰间，猛然一缩，只见一枚赤玉蟒佩挂在那里。
　　她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许姜州已经介绍了蔻君的身份，尚风华对她拱手道：“久仰。”
　　蔻君回过神来，赶紧行礼：“参见风华郡主。”
　　尚风华摆摆手，自发坐下。屠从英也注意到了那枚玉佩，皱眉道：“你那玉佩眼熟。”
　　尚风华垂头一看，微微一笑，爱惜地摸了摸玉佩，道：“自然眼熟，这是淳孝王殿下送的。”脸上闪出一抹红晕。
　　屠从英道：“你又去看殿下了？”
　　尚风华笑着点头：“殿下受案件拖累闭门在府，我看他却是十分悠闲，他叫我安心，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
　　屠从英冷声道：“殿下自然无事！有事的是你，时限一到，找不出真凶，你就遭殃了！”
　　尚风华脸上的红晕越来越明显，声音越来越轻柔：“殿下说了，有他在，万事无忧……我自然相信殿下。”
　　许姜州看着她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感叹道：“殿下果然对郡主十分用心。”
　　屠从英“哼”了一声：“算你运气好，还有殿下护着。”
　　尚风华红着脸不说话，只抿嘴笑。
　　蔻君看着尚风华的脸，听着他们的话，一时缓不过神，一双玉手无意识地握紧成拳。
　　她强笑着为他们弹琴助兴，恍惚感觉自己成了两个人，一个含着笑，纤纤玉指触弦吟唱，一个咬牙切齿，一双要喷火的眼睛狠狠地盯着尚风华。
　　若得淳孝王袒护，不管尚风华查不查得到真凶，只怕都不会有事，退一步说，她还可找人顶罪，依旧会安然无恙。
　　可是这个人，这个人！怎么能！
　　蔻君不知道自己怎么出了巫山院回到秦淮楼，她只知道，尚风华此人，不可饶恕！
　　必须死！
　　这一出戏演得十分出色。第二日尚风华从大理寺往京郊的回程上，在死胡同巷子口被人堵住了。
　　此时日落西山，暮色笼罩，尚风华瞧着面前四五个彪形大汉，为首的一个纤细有料，身段玲珑，一看就是女子。
　　他们都蒙着脸，一声不吭，为首的黑衣女子一摆手，一个个都亮出刀剑，带起劲风冲了上来。
　　尚风华身后跟着的白鸽立刻拔出剑来，迎了上去，一下子架住了两个人的大刀，被那冲劲撞得连连后退，另外几个人依旧不管不顾地朝尚风华头上砍来。
　　尚风华冷笑，心说，终于等到你了！
　　她身法奇特，步行诡异，一下就躲开几人，手一扬，加了料的袖箭就朝那黑衣女子而去。那女子原本只做观望，尚风华冷不丁来这一招，她躲闪不及，左肩上被射中了。
　　黑衣女子闷哼一声，恼怒地拔出剑，正要亲自上阵，却见黝黑的巷子里跳出两个人，几个人配合着三下五除二就砍翻了那些蒙面大汉。女子大吃一惊，明白是中计了，转身就逃，即使受了伤，依旧身轻如燕地跳跃上屋顶，迅速地不见了人影。
　　尚风华的嘴角扯出一抹奇怪的笑来，转身对白鸽道：“去传信给屠大人，告诉他可以收网了。”
　　白鸽正喘着气，闻言愣了一下，闷声往大理寺跑去。
　　黑衣女子正是蔻君，她捂着左肩，躲在一座高墙下，利用墙下的阴影做掩护，大口大口喘息，却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伤口传来酥麻阵痛的感觉，蔻君咬着牙拔掉那支短箭，引得鲜血直流，她胡乱包扎了一下勉强止住血，脑海中突然晃过尚风华冷笑的样子。
　　她中计了！巫山院那一场分明是在下圈套！他们根本就是为了使她失去理智，引她去刺杀尚风华！而如今，而如今……
　　如今什么呢？蔻君感觉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全身都不听使唤了。
　　她小看了尚风华，那箭上……
　　一夜之间，秦淮楼被查封，京都第一美人蔻君娘子落狱，众人唏嘘不已。
　　尚风华像是了却一桩心事一般好好睡了一觉，第二日精神抖擞地往淳孝王府去。
　　“多谢王爷的配合，这玉佩算是完璧归赵了。”尚风华双手将那枚赤玉蟒佩递到唐晏清面前，言辞恳切。
　　唐晏清挑眉一笑，看着尚风华道：“这玉佩，送你也无妨。”
　　尚风华：“……”
　　见她呆呆愣住的傻模样，唐晏清失笑，接过玉佩挂在腰间：“好了，不逗你了，能派上用场就好。事情进展如何了？”
　　尚风华还没从“送你也无妨”中反应过来，呆呆地道：“屠大人在处理了。”
　　唐晏清点了点头，见她还是一脸懵状，又调笑道：“郡主今日在本王府上用膳吧？”
　　尚风华脸一红，急忙起身行礼快速地道：“多谢王爷的好意但案件还有一些需要风华去处理的风华就告退了。”
　　落荒而逃。
　　唐晏清微微一怔，回想着尚风华红脸的小模样，忍不住失笑，撑着额头独自笑了一会，又收敛了回来，目光深邃地看向身上的赤玉蟒佩。
　　尚风华一路跑回京郊驻地，才想到，自己该去大理寺的，却没头没脑地跑了回来。她不由自主地抚上胸口，好像某处跳得特别快。
　　但是，她不可以。
　　显帝不希望任何皇子能掌握尚家军，所以，尚风华必须保持中立，只能保持中立。
　　尚风华叹了一口气，垂着头又往大理寺而去，这一次，头脑很清楚，目的很明确，最终她也没有走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