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王侯》白荒末纪

44、苍老将军

　　话说青木和老将军在白笑为离开的这几日已是在山下战得不可开交。

　　老将军自是没有认真，打玩一般的和青木周旋纠缠，而青木虽只身一人，却也凭借着一身本事加上机关算尽愣是没让这百十号人上了山。

　　于是这御林军个个憋着一口气誓死要把这赖在山上阴险狡诈的贼子拿下，而青木也越加狂躁。距离白笑为失踪已有十日有余，他一边提心吊胆想要去找他，一边为无法下山恼怒不已。

　　那日他下山采购，回来便碰到山下一群人围在进山的入口处，心猛地一提，也顾不得许多直接挥开袖子，把暗藏的毒粉洒落了七七八八，然后趁着这伙人中毒之际迅速上了山。

　　青木顾不得想他为什么如此心慌，又是那么害怕那人被抓走。

　　他只知道当他发疯一样找遍整个桃林，最后再看到那“有缘再见，望君莫念”八个极尽潇洒的字后，一瞬间什么想法都没有了。之前那么强烈的不安卷起的莫名恐惧感一下子沉寂在心底，然后新的血液重新灌输大脑，赶走了那一瞬间留下的空洞感。

　　他呆呆地望着那飘逸流畅的行楷，怔怔地不知做何感想。原来，是他自己走了啊。

　　也对。青木笑着敲敲脑袋，上一次他不就是要走了吗，只不过是因为看自己哭得太惨才又多留了些日子吧。

　　青木嘴角的笑渐渐淡下来，慢慢的，竟掺杂了若有若无的苦笑。自己当初把他带山上也不过是为了好玩而已，可如今，自己又到底是为何这么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呢？

　　他想起白笑为初次见到桃花林海时惊艳的神情，想起他低眉婉转掩不下的风华；

　　想起自己宿醉过后身上披着的斗篷；

　　想起那人将红色玉石狠狠砸向树干时的决然；

　　想起那一片血肉模糊的手掌，以及自己为他包扎时红掉的耳尖……

　　猛地一个惊醒，青木发现自己不知不知觉时已经记住了那么多他的样子。明明两人的相遇是那么荒唐，但回忆之时那销魂蚀骨的滋味却淡到几乎没有。他所能想到的，只有那人真切的一言一行。

　　一股强烈的不甘从心底奔涌上来，青木手握着拳越来越紧。此刻的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在这个和那人一起呆了不足一个月的桃林里，留下了多少让自己不舍的回忆。

　　他不想去想造成这种心理的是什么原因，他只知道望着那同样一望无尽的桃花林海，闻着那最温馨醉人的花香，心底涌现的，却是一种几近绝望的寂寞。

　　果然，还是不能……青木一向轻佻的神情此时一片安静，嘴角渐渐拉成一条直线。

　　夜晚，在黑幕的掩盖下青木快速的穿过桃林的阵法悄悄的向山下路口而去。

　　屏气凝神神不知鬼不觉的出手，两个把手的官兵下一刻便软塌塌地倒了下去。

　　青木轻呼一口气，嘴角裂开一个恶劣的笑。哼！跟老子斗！你们还嫩点！

　　随即转身不做任何停顿飞快消失在一片寂静里。

　　不远处的扎营处三三两两的火堆不断传来霹雳霹雳的爆裂声，映着周围静止的景色，成为这个夜晚里唯一的旋律。

　　青木从路口向京城奔出大约两里地，然后一个刹车猛地顿住身形。因为他突然想到白笑为被通缉是不可能回到京城的。他狠狠敲了自己脑袋一下，怎么犯了这么大一个错误！

　　然而他并没有马上折回去，而是靠在一枝树干上，眯着眼睛望向那边隐约还能见到火光的方向。一股说不出的怪异感从心底翻涌上来。那老家伙的部队干什么吃的，居然现在还没发现吗？

　　心里想着，便隐隐有些不安。

　　他压着脚步一点点按原路折回，等回到路口处发现那两个被敲昏的人不见了，心底立刻警铃大作。四周依旧是静悄悄一片，却不觉让人多了一丝毛骨悚然的感觉。

　　身后忽然“噗”的一声，青木压抑着呼吸没有动。紧接着他看到微弱的光蔓延过来，脚下的地面上便映出一个浅浅的影。他轻轻吸了口气，然后一点一点尽量保持平静的转过身去。而下一刻，他的嘴角便抽了。

　　青木身后，一身灰白长袍的老将军相当随意的坐在石头上，手里还拿着一壶酒。此时见青木转过头，便想打个招呼，结果出口就是个十足响亮的酒嗝。

　　青木和这老家伙缠斗小半个月，暗地里骂他骂的要死，此刻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满脸黑线的走过去，直接伸手抢过老家伙的酒一口喝了进去。

　　“咳咳咳！——老家伙你喝的这是什么破东西！”

　　老将军仰头大笑起来，内劲十足的将笑声传到很远的地方。青木也不管是不是会招来官兵，撇撇嘴又把抢来的酒壶丢了回去。

　　“哎，别随便扔啊！”老将军眼睛直接瞪起来，手忙脚乱的的把酒壶捧好，小孩一样的护在怀里还不忘防着青木怕他再扔一回。

　　青木倒是没想到会是这种反应，一时之间有点无语。

　　“这可是御赐的酒！”老将军自己开口解释。

　　青木也不理他这一茬，直接开门见山：“你到底想怎样！”

　　“嘿嘿！”老将军又是一副不着调的模样，看着眼前一脸恼意的青木得意洋洋地开口，“我要认你当儿子！”

　　青木咬牙，他实在不知道这老东西脑袋里到底都在想什么。但他真的是一分一秒都不想再耽误了。于是他直接开口答应：“行，你不就是要个养老送终的人吗？我答应你。但是你现在必须让我走，我有重要的事要办！”

　　“你有什么急事？”老将军早就看出青木有事，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事让这个不着调的人如此上心。

　　“你管得着吗！”

　　“哼！你想打发老头子我，别以为我不知道！”老将军扭着脸语气愤愤。

　　青木整个人都要疯了！但他还是将暴躁的心情一压再压，因为他知道凭他自己根本出不去，不然也不会浪费了这么多天。

　　他顿了顿，然后不带什么感情道：“我知道您是奉命搜寻王爷的，但遗憾的是我也找不到他了。我这次下山就是要找回他。”

　　听完这话老将军倒是愣了愣，缓了好半天才终于一巴掌拍在脑袋上：“哎！你不说我都忘了！我是奉命来找王爷的呦！哎呀，人老了就是不中用喽！”

　　青木的脸极尽扭曲着。

　　老将军也不再耍他，起身随意地拍拍灰白长袍，望着青木的眼神里除了玩味又添了些认真：“既然如此我也不再久留，但这个儿子我收下了。”

　　青木望着他的脸还是黑的。

　　“哈哈，小子，江湖是非多，因果报应可不是说着玩的。生杀之间还是要多权衡权衡。”

　　“照这么说，朝堂也好不到哪去，可是你见谁又心软了呢？你不杀他，也会有他来杀你的一天，既如此又何必手下留情！”青木忍不住反驳。

　　“哈……这倒也是！罢了罢了！一切都是命！”老将军摆摆手，拎着他的酒壶摇晃着转身离开。“你我有缘，他日有难我必尽心助你。老头子我一言九鼎，决不食言！”

　　青木看着他慢慢走远，心底满是怀疑和困惑。在将要望不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出言询问：“哎！你、你至少告诉我你姓什么啊！”

　　“老朽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苍昊鸿！”远处浑厚的内力把粗狂的声音毫不费力的传来，听得青木心头一震。

　　苍昊鸿？！那个戎马一生名镇关北的不败将军苍昊鸿？！！

　　虽然内心震撼也不明白那赫赫有名的苍老将军此行何意，可青木无暇多想，他只是顿了下便收敛了全部心神，转身朝着另一方向而去，心心念的全是白笑为。

　　我的王爷，你在哪。

　　有没有照顾好自己呢。

　　怀揣着一种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挂念，青木迅速消失在黑夜的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