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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总有一天会出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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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内,寥寥的烟雾从暖炉中弥漫而出,在半空中慢慢纠缠分离,又慢慢弥漫消散,烛泪顺着赤红色的烛身缓缓流下,汇入底部金色的烛盏。
“相爷,已经三更了,还是早些歇下吧,您若是累坏了身体,这些事情就更没有人处理了。” 阿一一面轻声地说着,一面把蜡烛重新挑亮。
桌边上的人一身青衣,肤色苍白,黑发被高高束起,几缕发丝落至鬓间,平添了一份风流,五官却是一派温润平和,看上去略带书生气,只有双眸隐隐透露出的深沉和镇定可以看出这人正是一国宰相。
合上双眸,眉眼间难掩一分疲态,面色更加苍白了些,将笔墨一一收好,又取出一本奏章,仔细览读了起来,看至一半,脸色一凝,一下把手中的奏章丢至一旁。
“阿一,你说,为国者为民,窃国者为权,蛀国者为利,为国者当奖,窃国者当诛,那蛀国者为何不当杀呢?”说者一副单纯疑惑的样子,全然不顾话里的腥风血雨。
阿一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往暖炉里加了些碳,又重新站到相爷身后,而这一切也本不需他的回答。
静了一会儿,仿佛突然想到什么,“明日是八月十五了吧?”
“是的,明日正是八月十五。”
“明日街上有庙会,你带让云贵带些人保护小姐们去街上看庙会吧。”语气淡淡地,听不出里面的感情。
云贵应了一声,转身出门便开始安排了起来。
“小姐,今天正是八月十五,是我们出去赶庙会的日子,本来以为没有机会出去了,结果相爷居然让云大人带我们出去,真是太好了。” 桂香简直说不出的兴奋,绕着谭易昕转了好几个圈。
八月十五?不是中秋节吗?关庙会什么事?而且我不是个瞎子吗,为什么要有这么高难度的东西?......疑惑简直一个个冒了出来,心中只有卧嘲两个字反复回响。
“这个靛蓝云绣绿叶裙再配上翡翠绿颜镯,还有丹凤蓝簪,嗯,感觉还不错,再看看这个银蝴蝶耳环,算了,还是水晶吊坠更加适合。”
“小姐真是国色天香,奴婢都不想让旁人看去了。”语气带着不与人言的深意。
感受到桂香的手在自己脸上轻抚,谭易昕启唇欲调笑回去,还没来得急说些什么,桂香就又开始一样一样地比划起来,只能作罢。
“小姐不用担心,奴婢虽然没有和小姐一起去过庙会,云大人每年都有陪小姐,二小姐还有夫人一起去庙会的。不过之前听说这次相爷可能会一起去庙会,这倒是从未有过的。”
“桂香,你跟了我几年了。”谭易昕一面细细思索着这几日收集到的消息,一面状似无意的询问着。
“有三年了吧,桂香这个名字还是小姐取的呢,当时也是桂花盛开的时候,不过真正服侍小姐还是从年初开始的,之前都是月竹姐在服侍小姐您的,不过她已经及笄,出府去了。”桂香顿了一顿,抬头看向眼前的人,眸色微沉,却还是一字一句地说着。
“那你给我说说,外面的人怎么看待相府的吧,我总有些好奇。”
桂香毫不犹豫地说道“自然是民之父母,国之脊梁。”说完又一脸崇敬的添了几句“当年殇帝昏庸无能,百官只知收刮民脂民膏,现任的皇帝当时的康乐王爷就是在相爷的帮助下顺利让昏君退位,才有了现在百姓的安居乐业。”
这不就是典型的逼宫造反吗,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讲得仔细些吧。”想了想,说“再说一些关于我还有二小姐的事吧。”
“是的,小姐。相爷在还没有成为宰相的时候就已经很得民心了,前任殇帝在位的时候,两湖一带发了大水,当时没有一个官员主动要求去,殇帝也是对此漠不关心,相爷一意孤行前往水患区域,朝廷拨的救济款不足,就自己去沿途的商贾征收救济金,居然也真就让他补足了救济款,缓解了灾情,过后两湖人民几乎家家都为相爷立了长生牌位。”
“不过后来相爷听说了主动前去说服了他们不要安放长生牌位,只是听说还是有些人偷偷自己立着。自相爷拜相以来,所作所为无一件不是为了天下百姓,大家自然都是感激在心。
”
“至于小姐和二小姐嘛。”桂香说的有些吞吞吐吐,犹豫着观察谭易昕的脸色,看见并没有什么变化,才斟酌着说道“小姐自然是才貌双全,秀外慧中。二小姐早年在京都并不是很有名气,不过前年在赏花会上为当时的舞会的魁首伴琴,自此一举成名。”
等了片刻,不见下文,看套不出更多的消息了也就罢了。“你给我读本书吧,离去庙会还有些时间,现在也无事可做。”说着便懒懒的靠在窗边的椅子上,享受这凉风微微的吹拂。
“好啊,小姐想听什么?”桂香把窗帘微掩,又将一件薄被搭在椅子边,才转身走到书架旁边。
“就读写游记杂记之类的吧,你看着选。”
“那就《四国游》吧,之前总看小姐拿在手上,想来小姐很是喜欢。”
......
谭易昕手指缓缓的摩擦着扶椅,大脑里已经勾画出这片大陆的大概形状。
四国分为蓝翎国,青雲国,炎凌国,胡尔特国,其中蓝翎国也就是自己所处的国家居中,所占土地也是最大,炎凌国居南,与蓝翎国及其西边的青雲国接邻,胡尔特国位于北部,土地多为草原沙漠,以部落为居,放牧为生,不过也有两三座大城,是胡尔特国近半数人口的聚居地。
蓝翎国虽疆域辽阔,目前最强盛的国家却并非蓝翎国,军事上青雲国兵强马壮,民风彪悍,经济上炎凌国在几代明君励精图治之后依然控制了接近半数的交通要道,商贾遍及四国,胡尔特国虽游牧而居,土地贫瘠,经济落后,各个部落面对外敌团结一致,也从未向其他国家示弱,而蓝翎国虽曾一统三国,几代过后便逐渐分裂为四国,而后也不过偶尔有励精图治的明君,疆域虽广,却群狼环伺。
如此说来,离开相府这个任务也并不是这么简单,离开过后,还得保证自己活下去。手指规律地敲击着手边的杯盏,缓缓地陷入了沉思。
“桂香,茶有些冷了,你去换一下吧,对了,把刚才那本《四国游》拿给我。”
“是,小姐。”
慢慢地摩挲着手中的《四国游》,却感觉这本书略微沉重,纸张也十分厚实,仿佛不是普通的纸质,手指一遍遍的抚过书面,一点点地试探着。
书上仿佛有些凹陷凸起,慢慢地感受着......这是字,虽然不是自己常用的简体字,但依然能大概辨认.......四......国......游。
这是一本盲书!
难道原身就是通过这样的办法读书的,或者说原身的书都是这样的盲书吗,这样的书又需要多少人才能一点点地铸造出来,而原身又有多少本这样的书。
总感觉强占了别人至关重要的人呢。
缓缓合上车帘,车外闹市喧嚣的声音依旧不断涌入耳内,颇有不适的揉了揉太阳穴,原主的听力太好也并不是都是好处,虽然这是来到这个时空第一次出门,也被这繁杂的声音闹得一丝兴致也无了。
“桂香,现在行到何处了,还有多久才到庙会?”
“现在是京都南区的集市,还有约摸半个时辰就到护城河了,那里是庙会最热闹的地方了,据说今日还有禹昌镇的名角要来搭台唱戏呢。”
“嗯,给我拿几块糕点来吧,中午出来得急,午饭也未用多少,你也吃几块吧。”
“小姐。”
谭易昕感觉出声音里的不情愿,有些调笑地添了句,“平日里也未见你少吃几块,今日怎么就矜持起来了,莫不是想借口自己力气小到时把小姐我扔在庙会里啊。”
“怎么会,我,我就算把自己扔那里,也断不会,断不会把小姐你弄丢的。”桂香一听,连忙解释,连话都说得磕磕巴巴的。
“小丫头,连玩笑都听不出来,过来给我揉揉头。”一手闲闲地向着桂香的方向伸着,“给小姐我说说最近的趣事呗,说点新鲜的。”
桂香将谭易昕小心的扶起来枕在自己膝上,然后就不轻不重地揉了起来“最近大家都在说起的一个是户部尚书的嫡子弃文从武,一个是三甲状元阎翰池殿试做出一首《悯农》,文惊四座,还有就是青雲国太子来访京都了。”
默然无语,《悯农》?究竟是害怕自己死得不够快,还有有所自持,或者真的是偶然呢?
思虑入神,不觉车已经停了下来。
“小姐,护城河已经到了,接下来我们要下车走了,奴婢扶你下车。”
映入耳帘的除了桂香的轻声低语,还有远处的人声鼎沸,此处听上去热闹程度就不输之前的闹市,一时间又有些踌躇。
行了一盏茶的时间,便感觉以身处人群之中了。
“小姐,这处是外国商人摆摊的地方,他们多是提前半个月便来到京都为在庙会上的销售做准备,摊上也多是一些清奇少见之物。那边是庙会专门兑换灯笼的地方,人们在前面抽了签,有猜谜语,有完成条件,也有以物易物,然后就可以带走自己想要的灯笼了。最前面的就是禹昌镇来的名角搭的台子了,我们去那里看看吧。”还未说完,就一脸兴奋的拉着俞文去了。
行至途中,却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阵哭声,细细听了一会儿周围人们的交流,原来是一名女子在卖身,女子似乎不是京都人,随父亲来京都卖艺,只是半途父亲就被劫匪杀了,她侥幸逃出却身无分文,辗转来到京都,本想继续卖艺为生,却不幸被几个人合伙骗得她签了欠条,如今马上期限就要到了,不想被卖到青楼,只得卖身为奴还钱。
心有不忍,犹豫片刻,还是想着转身离开,毕竟自身难保,走了几步,终究觉得不行,自己帮她也不是什么难事,这也不是饿一顿饱一顿的小事,说不定一个人就这么毁了。
“桂香,你让两个人过去问问,要是能帮就帮一下,若是她坚持卖身为奴,就让她签几年的短契吧。”
桂香应了是,就转身向身后一直跟着的几个侍卫去了。
俞文在原地站着等着,却突然感觉到一股人流推挤着自己,让自己想着远离桂香他们的方向离去,呼喊了几声,周围嘈杂的人声却盖住了自己的声音,为了不摔倒在地,只得随着人流的方向前进。
等到人流渐渐散开,听着附近的声响,显然已经不在之前所处的地方附近了。
“杜小姐,我家主子有请,还请上座。”前方传来了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似乎正是一系列事情背后的人。
沉默片刻,还是伸出了右手,“既然如此,还不扶我上去。”
便感觉自己被引入一个喧闹之所,应该是一个酒馆,充满了各式各样人物之间觥筹交错的声音,交谈声、敬酒声,还有推杯交盏时酒杯碰撞的声音。走了几步,周围逐渐安静了许多,似乎是临近一处花园,有流水声,还有隐隐草木的清香,而后便停在了一旁。
前面引路的人停下一会儿,说了声请在此等待,便走进了屋内。
“主子,杜小姐来了。”
“戚兄有客来访,在下还是告辞了,今日与戚兄相谈甚欢,还望来自能再次相聚。”说话的人五官俊丽,一双丹凤眼脉脉含情,说道戚兄两字更是刻意拉长,语气亦是暧昧不已,虽说是平常书生打扮,却更像深山雨夜欲夺人性命的妖精。
对面的人面色却是如常,仿佛一点都没被影响地说道,“来自定当与吕兄畅饮,今日我就不送兄台了。”语毕,便将手中的酒一饮而下,将空杯向门的方向举了举,示意对方该走了。
“果然比起男子,戚兄还是更欢喜女子了,既然如此,在下也就不碍你事了。”说着便转身离开,走时还端了一盘点心,出门时看见屋外端站在一旁女子,上下打量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会儿,而后便摇着头离去了,一路也是走得风姿绰约。
“杜小姐,请进。”一旁恭候的男子虽说得十分恭敬,却半分没有上前引路的意思。
谭易昕默默的站在原地,袖里确是握得死死的拳头,忍耐,冷静,然而却不由自主微微颤抖起来。真是无能,四个字不断地在脑中回荡,一直以自己看不见作为借口,但是就算是能够看见又有什么能力改变这一切,笼络人心?挑拨离间?阳谋?阴谋?不过一样的随波逐流,一样的无能,连保全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努力的深呼了一口气,竭力维持住自己面色不变,声音平淡,“客人已至,主人何不出门相迎,这岂是待客之道。”
听到房间内静了一下子,又传出椅子拖动的声音,还有一个人行走的脚步声,不由隐隐松了一口气。
“在下有失远迎,还望见谅。”声音沉稳干脆,只能听出是二十多岁的男子。
“不知公子耗费如此功夫将小女子请来,所为何事。”思考片刻,有些审慎地说。
“听闻杜小姐芳名,心下神往,不能自持,特将小姐请来一续。”话虽风流,可说的人却一脸严肃,话语里也未带半分倾慕。顿了一下,把手伸了出去,“还是进屋说吧。”
感觉到袖口传来的微微的力道,还是顺着指示的方向慢慢前进,“多谢公子。”
然而进了屋内,被扶到椅子上,对方却不再说话了。
静了片刻,低头思索了一会儿,“不知公子欲何时将我送回去。”
“等在下用完这些茶点便送小姐回去。”
被噎了一下,不知道说些什么好,难道说你费了这么多力气把我弄过来就是为了让我看你吃顿饭,把我弄过来都不包饭,还是你是不是脑子有病,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沉默了下来。
耳边一直传来对方吃肉喝酒的声音,虽然对方吃得缓慢而沉默,并未如自己想象一般故意以此戏弄自己,然而作为一个只有晌午进了一些饭食而后只吃了一点点心的人,这样的声音已经足够弄得自己心烦意乱。
想了一会儿,终有不甘,而对方自顾自开心地享用美食更是让人郁闷不已,“公子若是吃得开心了,便为小女子备下碗筷吧,若是方便的话,还请留个下人为小女子布菜。”
对方显然也没有想过眼前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顿了一下,不过还是立刻吩咐旁边的人去处理了,“久闻杜小姐是个温婉恬静才貌双全的女子,今日方知百闻不如一见。”本应充满揶揄的话语,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就只剩字面上的疑惑。
“公子也说是久闻了,人都会变的,何况传言自是从来不可信的,就是不知道公子这一见,是后悔了呢,还是......后悔没有早日相见呢。”
“自然是后悔没有早日相见。”说完便是沉默,不再出声。
反正有人布菜,谭易昕不再只是看着他人吃饭,也就不管眼前的人的沉默,开始享受起了饥辘许久之后的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