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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哥哥陪你一起好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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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回家过年,令嘉还在纠结要不要带上他,那人却开口了:“丫头……我要跟你一起回去!你就不准备带我见我丈母娘吗?你就狠心扔我一个人在大房子里吗?”
“敬源哥……我爸妈都是比较传统的人,乡里乡亲也喜欢东家长西家短……我怕你跟我回去,被他们问这问那,你……会烦……”他那么干脆的人,不爱八卦也不喜欢聊家常,平时令嘉都看在眼里。也不是平时回家玩,这过年带回家的不就是……爸爸曾经告诉她,要带回来的男朋友就是准备结婚的,不要今年带一个,明年又是另一个,他丢不起那老脸。
“我不怕!这不还有你帮我嘛……这么多天看不到你,我会疯的!”他抱着令嘉撒娇。
“好了好了!我去帮你收拾行李!”她看着他像个要糖吃的孩子,不依不饶。
既然决定了,就他吧!
那是他时隔多年再次来到令嘉的老家,高三那年从医院出来后,周岩和他一起来过。岁月不饶人,如今当年熟悉的道路已有诸多改动。小镇里多了不少外地人做生意,但是那种宁静悠远的感觉变不了。那棵大槐树应该还在吧……那跳桥还在,这一切,熟悉而又陌生。他的丫头在这样有灵气的长大,难怪如此聪明可爱……
她向对待游客一样,给自己讲着小镇里每一处值得停留的地方,可她不知道,看着身旁的她,他就已经很满足,根本无心风景。
令嘉从小就是小镇里的风云人物,长得俊俏成绩又好,她那老爸没有一天不骄傲。一路上,许多邻居和她打招呼,当然,更多的是将注目的眼光投递到了她身边的王敬源身上。
妈妈在自家客栈门口的葡萄架下坐着打毛线,按令嘉的话,妈妈的手根本停不下来,好像一年四季都在织毛衣,而自己却很少能穿上。因为她总是织了拆,拆了织。
冬日里的葡萄架早就剩下一片枯藤,妈妈一看到令嘉带着王敬源回来,高兴得扔下手里的东西,只是笑嘻嘻地看着他俩。
“妈!人都给你看僵了!”令嘉不好意思了,邻居这样就算了,自己老妈也这样……
“你这混孩子!我就看看……来,你俩快进屋!”她恢复神情,像招待客人一样热情地带着他们进屋。
“咱妈真可爱!”他在她耳边轻声说,可他更好奇的是这家客栈的名称……“念家客栈”,咦……这里……以前这里好像没有葡萄架吧?
“切!平时骂我的时候可彪了!”
“啊?都骂你什么啊?”难怪丫头说话那么彪,难道是跟丈母娘学的?
“骂我二十四岁了还不嫁人,待家里就是啃老就是不孝!多了去了……”说起老娘平日里,她有些激动了。
“你这孩子!嘀咕什么呢?敬源……阿姨带你去放东西,跟我来!”她已经很自觉地拉着王敬源的手,朝客房走去了。
他转过头看着丫头,贼贼地笑。她就一脸嫌弃挥着手,“你快滚!”
老爸还没回来,丈母娘已经把王敬源的家底都盘问清楚了,令嘉有些没好气地说:“妈!你怎么答应我的?”不是说好了,不能来得这么彪吗?一看到人就马上变卦?
“哈哈!你这丫头!阿姨不是跟我闲聊嘛……”他拍拍丫头的肩膀。在他看来这都很正常,谁家放心把姑娘交给来路不明的人呢?可这丫头,或许是怕自己不好意思吧……已经开始护短了?哈哈!真好……
“就是就是!这不扯家常嘛……”丈母娘很开心地笑着,转过头又是给自己闺女递眼色,“老娘问话的时候给我闭嘴!”
晚饭时候老爸回来了,许久不见他清瘦了,不过说话还是那么硬气。虽说不像丈母娘一样东拉西扯,可一个个“闲聊”的问题都切中要害。
饭后一家人围着火炉喝茶,老爸开口了,“敬源呐……咱家你来看到了,小门小户的不比你家。可我们也就只剩这么一个闺女……她妈……平时老爱嫌这嫌那,但都是护在手心儿里长大的。你们既然是靠着缘分自己走到一起的,叔叔也不说其他。只是……这丫头犟起来不是一般人能降得住的,往后……你多担待。”或许是想到那过世的小儿子,老爸眼里多了很多说不清的痛楚,声音也是缓慢而柔弱。那一刻,令嘉觉得他是真的老了许多……
她走过去抱着老爸,鼻子酸酸地贴着他的脸:“老爹……你话真多!”
“你这傻姑娘!”他拍拍自己闺女的手,对着对面的男人:“来!喝茶!”
在袁家的几天,王敬源终于知道为什么丫头对小祺会那么关心。以前从未听到她提起过,原来令嘉有一个比自己小两天的弟弟,在八岁的时候生病去世了。从此,家里人对她更是珍惜……
可这么多天丫头和自己分开睡,自己却憋坏了,他没有和丫头在一起,在家里也不好亲昵。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他体验了这里的风土人情和大小规矩,他跟着她一起上坟走亲访友,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成为丫头的家人。
他还记得初一早上,他夹开元宝,就看到了里面包着的铜钱,“阿姨,这是?”
丈母娘欣喜地拍着他说:“好家伙!元宝铜钱,财源广进!”
“哇!敬源哥,你真厉害!我怎么就没这运气!”她够着头,有些颓丧地看着他碗里的黄糖汤圆。
“傻丫头!我的不是你的么?”他笑着,准备把那个还没吃的汤圆夹到她的碗里。
“我才不要……”
话音刚落,丫头又被丈母娘拍了。
“对对对!我要我要!敬源哥……快给我快给我!”她又回忆起从小到大老母亲的教诲,初一 老大不能说“不要”,什么都“要”。
可王敬源不知道这些规矩呀,那丫头一个劲地要要要,把他听得心里直痒痒……他忍着,差点没笑出声。
后来丫头问他,会不会嫌觉得家里规矩多,他只是特别诡异地笑,摸着她的脖子,“丫头,你下次能不能不要一个劲地让我‘给你’啊!你这样……会憋坏我的!”
他们在令嘉的房间里翻看她小时候的东西,他抱着她坐在床上,手却隔着毛衣也不老实了。她也是憋着,小声地说:“对不起啊敬源哥……我……我不是不想跟你住一屋……只是我怕我爸他……”
“傻丫头……我明白……”他吻着怀里的人,气息变得有些粗重。那天,两人关在房门里偷偷地在一起,她只是觉得既激动又刺激……
他替丫头整理方才弄乱的头发,两人看着对方只是发笑。丈母娘可能担心他们待在屋里太久,叫丫头下楼去了。他一个人在那儿看看丫头的闺房,无意间在床边发现一个盒子里装满了明信片,来自各地,应该都是她的游客朋友后来寄给她的。
“嘉导,我在青海,祝一切安好!——山西的小郑。”
“小袁,有缘再相聚!——彭星海叔叔。”
“令嘉姐姐!来西藏看我哦!——小庆。”
……
看着这些风格不一的明信片,他脑海里浮现出在大巴车上与她的相识,她瘦瘦弱弱却透着古灵精怪,有着很多导游没有的热情,总是能够很快地和游客打成一片。这些东西,不是用真诚所能替代的,这也大概是丫头会得到他们牵挂的原因吧……
越翻到最下面,一张陈旧得发黄的照片却把他吸引住了。那是一张拍立得拍的小照片,边角已经被磨出许多碎齿,一个穿着条纹毛衣和破洞牛仔裤的少年笑着站在大槐树前,小姑娘在他身旁,站得有些距离,拿手指头勾着少年的左手,脸上有着激动得不太自然的神情……
听着窗外呼呼的寒风,王敬源此刻躺在丫头的床上,竟然笑得格外温柔。
他回忆起那个深秋,周岩和寓竹在一起没多久,他们三人一同前往这个小镇上游玩,石板路上铺满了金灿灿的银杏叶,可他们却是为了那棵槐树而来。传说那大槐树有多年历史,许多爱好写生的人都慕名前来。小镇并不大,他们绕来绕去就是没有找到。也不怪当地人,他们实在听不懂那些老年人的方言,一会是左拐一会儿是下坡,来来回回他们跑得够呛。可他一转身却看到一个穿着红衣裳的小妹妹盯着河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什么东西。
周岩他们和自己分头行动了,约定好在大树那儿汇合。既然老年人的话听不懂,这小孩子经常乱跑,铁定是能带他找到那里。他走到小女孩身边,蹲下来问她:“小妹妹,你知道那大槐树在哪儿吗?”
小女孩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地回答:“观音娘娘旁边。”
“那你能不能告诉哥哥,观音娘娘在哪儿呢?”这小家伙还挺深沉,跟人说话都不带看人一 眼……
“观音娘娘当然在庙里!”她抬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好像还有点不耐烦的样子,眼里满是呼之欲出的泪花。
“小妹妹,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哭……哥哥给你糖吃!”他从兜里摸出两个大白兔递给她。
看着他手里的糖果,小孩子就像瞬间被激活了一样,想伸手去拿又不敢,只是在膝盖上来回拨弄自己的小手,“我妈说不能随便要陌生人的东西吃!”
原来是这样!小家伙还挺警觉,“那你不吃,哥哥吃了!”他笑着撕开奶糖的外皮,准备递进嘴里,却用余光一直在观察着她,看你这丫头能忍到什么时候。
他们离得近,糖纸被打开,奶糖的味道已经被她闻到。他作势要吃了手里的糖,只见那小家伙从他手里一把抢过来塞到自己嘴里。王敬源看着她的模样,笑个不停。
她小嘴里包着奶糖还没咽下去,就呜呜地说:“但是我妈说了,要乐于助人!起来!我带你去找观音娘娘!”说着她拉上身旁的人,朝前走去。
两人要抵达河对岸,就要经过十几个跳岩。小姑娘牵着他的手走在前面,他就那样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一步一个跳岩地往前冲,根本不怕会摔下去。可他却是第一次这样过河,心里有些新奇也有些好笑,连个小丫头片子都不怕,我一大老爷们儿心虚个啥?
那个小女孩带着他走了许多捷径,看来这姑娘平时没少四处溜达。他们很快就找到了那棵大树,它底下确实是观音娘娘的庙,虽小却一看便知常有人来。
想到那两人还没到,他有些窃喜,觉得自己找对了带路人。他看着身旁的丫头,对她说:“谢谢你了小妹妹!”
可这小家伙也不说话,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低头搓着刚刚撕开的糖纸。
原来是这样!他在裤兜里摸了个遍,总算是又找出来一颗蹲下递给她:“丫头,今天谢谢你! 可哥哥真的只有这一颗了!”
小家伙原本笑嘻嘻地接过来,可却看到他蹲下后露出了大半个膝盖,她很果断地把糖塞回了他手里,抿抿嘴唇在他耳边认真地说:“哥哥对不起……我刚刚只顾着自……你看你这裤子都破了这么大个洞!你吃吧!”
他哭笑不得,可又怎么和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解释这是潮呢?罢了罢了!穷得连裤子都破了的大哥哥,还不收下那颗糖吗?
他收下后小丫头开心地笑了,还在地上转悠了几圈。他们还没有来,王敬源闲来无趣就用拍立得拍了一张大槐树的照片,咔嚓一声照片就出来了。
“哇!”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高级的东西,盯着那家伙目不转睛地看着。
“丫头,你想拍照吗?”
“嘿嘿!”她只是傻笑,也不说话。
“那哥哥给你拍一张吧!”说着往后退了几步。
“居然被你抢先了?!”周岩和寓竹总算是靠着自己找到了这儿。
“这丫头给我带的路,准备给她拍一张。”
“原来是有地头蛇引路!难怪比我们快!”周岩一直牵着寓竹的手不曾放开。
那小丫头看着又来两个陌生面孔,红着脸有点不好意思,低头不说话,只是用脚在地上画着圈圈。
他走过去蹲下问她:“丫头,怎么了?”
“不照了……”她摇着头。,“我……”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周岩他们。
“那哥哥陪你一起好不好啊?”他摸摸那小家伙头上的辫子。
她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就这样,他清楚对记得,那张照片最后是周岩拍的。槐树前,她的手勾着自己,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
令嘉又上楼去,却发现床上堆满了明信片,那人手里拿着什么躺着傻笑。她以为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进了屋,于是一下扑到他怀里:“大傻子快从实招来!你偷看了我的什么东西?”
“丫头。”
“恩。”
“丫头。”他放低了声音,抱着身上的人,温柔地喊着她。
“哼!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她继续使重力压在他身上,对着他恶狠狠地说着,却看到了他手里的那张拍立得照片。
“哈哈!在这儿呀!”她惊讶地问他,“怎么找到的?”
“盒子最底层……你没说不能看,我无聊就……”他以为她会生气自己翻看了她的东西。
“没事儿!我的东西你随便看!只是……我这以前也太傻了吧哈哈哈!”她看着照片里的自己,像她老爸拍照一样把腿伸到前面,右手还叉着腰。
他起身坐起来,认真地看着她:“丫头,你为什么会留着这么旧的照片啊?这照片里的小伙子是谁啊?”
她从他手里取过泛黄的照片,看着它慢悠悠地说:“敬源哥,你知道吗?那是我第一次见拍立得!当时我觉得很神奇,这拍了照居然马上就可以出来……他……是游客吧……我当时好像是给他带路到大槐树那儿。你都不知道!他还给我吃过大白兔呢!现在看,还挺帅的,你说是不是?”她回忆起模糊的碎片,却怎么也没有办法将照片上清瘦的少年和身边的王敬源联系到一起。
那又如何呢?他记起来了就好。想当初她要回家了,他竟然不知道她的名字,就站在那棵大树下问她:“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啊?”
“令嘉!令嘉!”那时的她好像急着回去,只是扯着嗓子应了几句,却不知身后的人有没有听清。
“才不帅呢!这么瘦!”他故意没好气地说。
“哈哈!你就是嫉妒人家长得清秀!”她掐着他的腰。
“傻丫头!”他把她压到自己身下,轻轻吻去。我会嫉妒自己吗?
03年的他,看到卷子就想吐,又正直非典时期。开始所有人都很惶恐,他还被误以为是患上了病。虽说诊断出来不是非典,自己却又还是在医院经过了几个月的时间才痊愈。他刚出院不久就来找周岩,确实很瘦弱,哪能和现在的体格相提并论。
他们后来回去的路上的的确确经过了那家客栈,那时也确实没有如今的葡萄架,他模糊地记得客栈门槛还有点高。当时一看到“念家”他还以为是那小丫头的家,本想看看她会不会也在,却被周岩催着赶紧走了,只是匆匆一瞥,那家客栈开着门,却不见有人。
可他不知道的是,那家客栈既然开了门就一定是有人的。那天,令嘉得到小伙伴的珠子,每一颗都闪闪发亮,却一不小心散落一地。就在王敬源匆匆一瞥的瞬间,她正趴在地上仔仔细细地寻找。
那天夜里,他打电话给周岩,第一句话就是:“岩子,你相信命中注定吗?”
“你没发烧吧?”他很不能理解,这王敬源跟着那丫头回了趟老家就矫情成这副德性了?
王敬源把拍立得的事情简单地告诉了周岩,电话那头的人先是沉寂了一会儿,接着就像发疯似地乱吼:“艾玛!我去!我记起来了!那小丫头片子跟袁令嘉一模一样,不好意思就低头红着脸不说话!这世界太特么神奇了!太神奇了!竹子……快给我倒点酒!我需要喝酒冷静冷静!”
他不知道是什么让他们错过,他能肯定的是,从此再也不会。我王敬源何德何能兜兜转转遇到了一个善良的姑娘,她从来没变,就像她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膝盖时一样,她再嘴馋还是会把糖给别人。她一直都是那个会替人着想的丫头……那条毛巾是这样,那壶板蓝根也是如此……
寓竹得知这个爆炸新闻,竟也兴奋地打开电脑翻看以前的照片。点开那些如今不常光临的文件夹,她有些感慨,曾几何时自己也会偶尔回忆过去,这一路走来的风风雨雨。往事历历在目,那棵槐树下,还有他们曾经十指紧扣的画面。那时的她眼里没有令嘉,没有王敬源,只有身边的周岩,那个会为了自己坐几个小时山路车,带她爬山涉水写生的大男孩儿。
可如今细想起来,敬源和令嘉究竟是怎样的缘分能够再次相聚?如果真有命中注定这一回事,她现在相信了。曾经周岩开玩笑问敬源,为什么会被一个小丫头片子收拾得服服帖帖的,要知道他身边什么女人没有过,即便是对江南他也不曾有那般耐心。当时敬源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错过了她会后悔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