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梧桐落叶时》莫霁

13、第十一章

　　离开了院长办公室，却一下子懵了方向，该何去何从呢？

　　左手抚上胸口，心，跳得是那么快。只是，这颗心不是自己的。

　　夏雪，你究竟想要什么？或者说，希望我去做什么？你给了我这颗心，就是想让我代替你生活下去，继续当夏家的女儿，继续当小蓉的姐姐，继续当楚辰的女朋友吗？我是该谢你，还是恨你？你让我有机会继续生活在这世上，却是代替你而活着，做你的影子，这让我如何活着？

　　不记得如何坐上汽车，不记得如何回到学校，不记得如何回到寝室……

　　“小末，你可回来了，你去哪了？”寝室里彦萍、林悦、杨亦、小蓉都在，林悦一看到小末回来，连忙问道。

　　“我一个人无聊，出去走走。”小末笑着回道。

　　“出去走走？你知不知道我们都很担心啊！”杨亦也喊了起来。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以后不会了……”

　　“小末？”彦萍和小蓉等人更是惊奇了。

　　“小末，你……怎么会去‘英华’？”越是不该问的，小蓉还是问出了口。自从楚辰告诉她小末去了“英华”，她心中就一直有一个不好的感觉。

　　小末没有说话，伸在衣袋中的手却握得紧紧的，她的目光直盯着小蓉，不愠不火。

　　“你到底怎么了？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好不好？”那目光看得小蓉心里一阵发麻，她受不了，大声地向着小末嚷道。

　　“小蓉，轻点！”彦萍止住小蓉。

　　小末冷漠地反问：“那让我用什么眼神看着你？”

　　“小末？”小蓉，包括彦萍她们都直觉到小末的不对劲。

　　“小末，你在说什么啊？”林悦很是不解。

　　“是啊，怎么那么奇怪？”杨亦也问着。

　　“小末，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彦萍皱着眉。

　　小蓉的表情很是惊奇，甚至有些恐慌，她沉默了好会儿，担心地问：“小末，你……知道了？”

　　没有回话，只是微笑。

　　小蓉神色大变，原本拉住小末的手慢慢地松开，后退了几步，不自觉地摇着头嘴里自言自语着：“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怎么可能？”抬头向小末望去，却发现她眼里的痛苦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小末，我……”

　　“我累了。有什么……晚点再说吧！”小末即刻制止了小蓉想要说的话。

　　“好，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小蓉怏怏地说着，打开了房门，在跨出门的那一瞬间，又回过头来，“小末，哥找你很久了。”说完离开了。

　　“小末，你们是不是吵架了？”杨亦看到连小蓉都不太对劲，以为是小末和楚辰吵架了，看上去还蛮严重的样子。

　　小末摇摇头。

　　“不要问了，让小末休息一下吧！”彦萍拦住正欲开口的林悦。

　　小末投以感激地微笑，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的笑容在别人眼中竟是那么勉强。

　　四人坐回了自己的座位，默默地，都没了声音。

　　小末掏出手机，打开一看。二十多条短信，还有十多条语音留言都是楚辰的。缓缓地按下拨号键，响了两声后，马上有人接起。

　　“小末？你在哪？”楚辰着急地问着。

　　“我在寝室。”

　　“你……回来就好。”

　　“晚上……一起吃饭吧。”

　　手机的另一端明显地一震，“好，六点我来寝室接你。”

　　“好。”

　　关上手机，却看到寝室三个同时瞪大着眼睛看着她。

　　“你竟然找楚辰一起吃饭？”

　　“你不是和他吵架吗？”

　　“你们到底怎么了啊？”

　　小末轻笑：“我没说过和他吵架，我们一起吃饭很正常啊！”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她也说不清，直觉吧。回头径自看起她的书来，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同一时间，还在钟家的楚辰正赶回学校。

　　今早，他去了墓园，却在夏雪的墓碑上，看到了一样不该在那里出现的东西。本该戴在小末手上的雪花手链，却孤零零地放在夏雪的墓碑上。

　　小末知道了，她都知道了，不然她不会去“英华”，不会有这样的态度。她会怎么对他？怎么质问他？一路上，楚辰千头万绪。

　　天渐渐暗了下来。

　　“哇，下雪了！”坐在窗边的林悦率先看到窗外飘洒的雪花。杨亦、彦萍急忙来到窗台上。

　　“真的是下雪了！”杨亦也惊叹道。

　　“小末，快过来，下雪了啊！”彦萍对着小末叫着。

　　小末一愣，也快步走到窗台上。抬头仰望这天空，真的是下雪了。南方的城市，很少下雪，尤其是在这个全球变暖的大气候之下。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二场雪，一开始还是一点一点的夹杂着雨滴，到后来就纷纷扬扬地飘落着。

　　潇雪萦萦最喜欢雪了。看到雪，就想起了那位许久没有聊天的网友。这一刻，她那边是否也下雪了？夏雪？小末泛起一丝苦笑，为什么都跟雪有关？

　　正当小末看着雪入神的时候，林悦猛地喊了起来：“小末，你的楚辰来了！”

　　小末低头正好看到楼下那个熟悉的身影。天很冷，此时，天已经暗了下来，他站在路灯下，背对着她们。

　　小末看看表，才五点半多一点，离六点还早啊。他这么早过来干吗呢？小末轻叹了一声，回到自己的书桌前，整理了一下背包，跟她们打了声招呼，匆匆走下了楼。

　　走至楼下，看到了那个背影，却没有走上前去。雪越下越大，雪花簌簌的飘落，落在他的发上，落在他的大衣上，他没有拂去它们。记忆中，第一次看到他，也是一个模糊的影子，站在礼堂上那个侃侃而谈的高材生，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两个完全没有关系的人会相识，会相爱，但是，这是真的吗？不！他爱是夏雪，不是吗？那自己算什么？想到这，小末双眼一阵模糊……

　　“小末？”楚辰猛地转过身，却看到正在发愣的小末，快步走了过来。“你怎么这么早就下来了？”

　　收回飘远的思绪，小末缓缓道：“看见你这么早来了，也就下来了。”

　　“男孩等女孩是很正常的事！”楚辰牵起小末的手，“我们走吧！”

　　小末没有收手，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在他的牵引下，跟着走。见小末没有甩开他的手，楚辰不自觉扬起了笑容，笑容中的甜蜜却是他自己都无法衡量的。

　　楚辰带着小末来到学校附近的一家小餐馆。“随便点，不要客气哦！今天我请！”楚辰笑着递给小末餐牌。

　　小末笑了笑：“比起上次是高级了点！”

　　楚辰想起那次在学校食堂请客，还被小蓉说了好几天，也禁不住笑了。

　　两人要了一碗馄饨面，和几碟小菜。

　　这里的馄饨面是出了名的好吃，量足，味道又好，所以很快成了这里的头号招牌。因为量多，所以很多人来吃，都是分着吃的。

　　冬天，吃这个是最暖身子的，大碗的汤，喝了全身都暖和。

　　楚辰拿了两只小碗，帮小末盛了一碗，又给自己盛了一碗。“吃吧！”

　　小末笑着低头开始吃。

　　一顿饭下来，两人就这样默默地，没有说话，偶尔视线相遇，也只是相互笑了笑，继续低头吃着。

　　吃完的时候，还不到七点。两人肩并肩地走出了餐馆，此时，雪已经停了。

　　“我们走走好吗？”楚辰指了指不远处的河堤道。

　　“嗯。”

　　此时的河堤，没有什么人，只有一排整齐的冬松站立着，以及被冬松掩盖泛着幽光的路灯。这里是条大江，在白天或许还能看到对岸的楼房，可是在晚上却只看见对岸隐隐的灯光。耳畔传来阵阵寒风的呼啸，江水不停地拍打着堤岸，发出阵阵的轰鸣声。

　　几乎是同时，两人停下了脚步。

　　“小末，你……有没有想问我的？”楚辰终于开口了。

　　小末闻言，转头看向他，却看到他眼里复杂的神情，隐忍、矛盾、痛苦……手，不自觉地抚上他禁皱的眉。

　　“小末？”楚辰惊觉，猛地抓住小末的手。

　　“下雪了。”小末淡淡地笑着。此时，天空中再次飘起了雪花。

　　楚辰一愣，目光一闪：“小末！”

　　小末叹了口气：“你希望我问什么？还是说，你想告诉我什么？是不是我问了，你就什么都告诉我？”

　　楚辰怔住了，他会告诉她真相吗？又该从何说起？“小末，我……”

　　“还记得我在‘天祈’跟你说的话吗？”

　　楚辰点头。

　　楚辰，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忘不了她，记得告诉我；又或者，你发现你已经完全放下了，也请告诉我。

　　小末凄惨一笑，用手指着他的心：“那么告诉我，你的心里还有她吗？或者说，从来都只有她？”

　　那身体怔住了，他死死地盯着小末的双眸，“小末……”

　　小末神色一怔：“用你的心，告诉我！”

　　楚辰无法回答，或者说，他根本不知该如何回答。从一开始，他接近小末，真的只是为了那一样的面貌，还有那颗曾经爱他的心。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夏雪和夏末早已经分不清楚了，她们不仅长得一样，性格也是那么的相似，曾一度以为，夏雪依旧活着，只是换了个名字，也曾一度忘了夏雪的存在，只记得生命中有个夏末。他根本不知道，现在心中爱的到底是夏雪，还是小末？抑或已合二为一？

　　他在沉默，小末的身子却开始发抖。“哈哈……我想，我知道你的答案了。”

　　看到小末莫名的大笑，楚辰惊慌起来：“小末，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小末追着问，“你不要告诉我，你的心里没有她，我不信！你根本无法分别夏雪和夏末对不对？这个模样，这颗心都是一样的，你怎么可能分得清？怎么可能分得清？”最后的话愈来愈轻，仿佛是对着自己说一般。

　　“小末？”她果真知道了，都知道了。楚辰的双眸黯淡了，他低下了头，“对不起。”

　　指甲深深嵌进了肉中，却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冷风一个劲吹着，雪花铺天盖地般落着，却丝毫没有感到寒冷。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却是比哭更难看的。

　　“对不起？”小末道，“你没有对不起我，你们谁都没有对不起我！楚辰，我不是夏雪，就算模样一样，个性一样，心一样，我依旧不是夏雪，不是，永远不是！”小末坚决地说着，这话是说给楚辰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楚辰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坚强的面庞，熟悉却又是陌生的。我知道你不是夏雪，从来就知道。心在挣扎，却最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把手中的项链握得更紧了。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躺在床上，盯着上铺的木板，发着呆。

　　“小末，睡了没？”上铺突然伸出了脑袋。

　　“没。”

　　“我下来跟你睡。”

　　“好。”

　　彦萍快速爬了下来，钻进了小末的被窝。“小末，记得那次我们也是这么睡在一起的。”

　　“是啊，好像是不久前的事，却仿佛过了很久似的。”

　　“小末，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彦萍，你说这世上有没有一模一样的人？”

　　“怎么可能？”彦萍身子一颤，然而小末没有发觉。

　　小末自嘲着：“以前我也不信，可是没想到……彦萍，如果你发现，你最亲的人，你最爱的人都在骗你，你怎么办？”

　　“怎么会呢？是不是你想太多了？”彦萍的声音有些不自在。

　　“我是说如果。”

　　“如果啊，那要看到底是什么事了，如果是为了我好，应该会原谅他们吧。或许他们有什么苦衷也不一定。”

　　“苦衷？”小末喃喃着：“或许吧！”

　　“小末，不要想太多了，你最近脸色很不好，身子要紧啊！”

　　“我没事，你放心好了。很晚了，快睡吧。”

　　“好。”

　　转眼又到周五，小蓉跑来找她。“小末，那个……你这个周末回不回去？”

　　“回去。”

　　“啊？”小蓉显然没有想到小末会回去。“那我马上告诉哥去。”

　　其实小末自己也不知道要不要回去？回去了又该如何面对他们？只是，不回去，又该去哪呢？

　　照旧，三人一行先到夏家。

　　在进门前，小末轻声叫住楚辰和小蓉：“就当我什么都不知道。”还没等两人反映过来，小末就径自走进了屋子。

　　“小末，你可回来了，我看看，两星期不见，怎么瘦了？”夏母一看到小末，急忙上前搂住小末。

　　“妈，食堂的伙食哪有你煮的好吃啊！”小末笑着，丝毫看不出任何的问题。

　　“是啊，夏阿姨，还是你煮的最最好吃了！”小蓉也轻笑着上前。她虽然不明白小末到底为什么要隐瞒他们，可是还是跟往常一样，说笑着。

　　“你呀，就只知道吃！”夏母笑着指着她的额头。

　　“看样子，人都齐了。”夏父和钟父也从外头走了进来。

　　“那就开饭喽！”

　　或许是许久没有见到小末，夏氏夫妇一个劲地给小末夹菜。

　　“对了，你们今年寒假打算去哪里玩？”钟父突然问道。

　　“寒假要去旅游吗？”小末道。

　　“以前……”夏母说了一半，猛地打住，“我想你们年轻人应该比较喜欢走动的……”

　　“是啊，小末。有想去的地方吗？爸爸出资。”夏父接过话茬继续。

　　“有啊，我正想出去玩玩呢！”以前，夏雪一定去的，不是吗？

　　“哦，那你想去哪里啊？”夏母问道。

　　小末略一沉思，随即换上甜甜的微笑：“庐山！”众人手中的筷子都明显地一颤。

　　“小末？”楚辰惊叫。

　　小末淡淡地盯着楚辰，嫣然道：“听说庐山的冬天是最美的，如果下雪就更美了，我一直就很想去，不行吗？”最后的一句，声音很轻，仿佛很委屈似的。

　　“可以，当然可以，小末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对不对？”夏父一愣，随即笑道。

　　“是啊，是啊！”他人附和着。

　　“楚辰，你去吗？”小末怔怔地看着他。

　　楚辰看着小末的眼睛，却看不透，这个原本以为很随和的女孩，为何会变得如此难以捉摸。

　　“哥，当然会去，是不是啊，哥！”小蓉在一旁说。

　　“嗯，我会去。”楚辰坚定道。

　　小末轻笑，“那等放假我们就去哦！”

　　看着这熟悉的笑脸，却看不懂笑容后的含义，楚辰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