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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随意的将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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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山行宫已经乱成了套,因为下了一场大雨,气势汹汹的大火被扑灭了不少,剩下的几座被连累的宫殿因为宫人来不及灭火救下,烧得只剩下房梁骨架了。
空旷的大院里里外外围着人,从甜美睡梦里被大火惊醒的后妃皇子们,连衣服都来不及穿,有些人只披着单薄的单衣就跑出来了,她们被自己的宫女团团拥簇着,试图遮挡自己慌乱导致的丑状。
而队伍里,只有姜皇后和孟婕妤两人衣冠整洁,不忙不乱,从行宫里相扶而出,身后跟着一串宫女,也没人拥着她们走。
后妃们看到这样的阵容,都惭愧的低下头。
只有在这样的危急时刻,才能真正体现出一个人的素养和气质。大火是从最东边的楼阁烧起来了,即使穿好了衣服逃出了宫殿,火也不见得会烧到自己的寝宫,但是人在慌乱的时候就是会自动过滤这些意识,只留下逃命。
“皇上呢?”姜皇后来到大院里,冷淡地扫了一圈,发现没有看到那个最应该站在这里主持正局的人,不免有些不怠地问宫人。
“回皇后,皇上尚在寝宫内。”宫人都被烟灰熏得灰头土脸,眼睛眯成一个缝,毕恭毕敬地回答。
姜皇后忍不住抚抚额,“本宫知晓了,你们辛苦了,参与救火的人,本宫回宫后重重有赏,负责安排救火大业的是哪位,来向我汇报一下伤亡和宫殿烧损情况。去,派个人通知皇上,这一院子的人都在等着他安慰呢。”说完,她就领着孟婕妤又走了,完全没有理会院子里那些受了惊吓泪眼汪汪的宫妃和皇子们。
天空如同开了闸,大雨磅礴而落,仿佛要把大地都淹没,山间的路越来越泥泞,暗夜里的密林太过于安静,所有的动物都躲在安全的窝里不敢出来,只有大雨洗刷着树叶带来彻响的“刷刷”声,笼罩着整个森林。
一群黑衣长袍的男人冒着大雨在山间搜寻,由于雨下得太大,他们连火把都没办法举,只能倚靠高度的视力和偶尔亮起的闪电光来看清森林里的情况。
“现在才子时三刻……”张道允停在一棵稀松树叶的小树杆下,蹲下身看着脚边的几颗凸起的石子,石子上隐约有几分血迹,“距离他们袭击行宫还不到一个时辰,他们必然没有跑远。”
“道允,这边也有……”负责另一条队伍的蒋正招呼着他。
张道允走过去一看,同样是几颗小石子,上面染着一样的血色,血迹不多,但是被石头吸收了,没有被大雨冲进土壤里,刚好可以让白凖官们作为寻人的路标。
“太上皇他们当中有人受伤了。”张道允看着那一点点斑驳的血迹,目光有些暗沉。
“他们?”蒋正疑惑地歪歪头,被追捕的人不是只有太上皇一个吗?哪来的他们?
“除了上皇陛下,还有一个女孩。”张道允站了起来,抬眼看着前方漆黑未知的山路,“一个叫阿兰的宫女……”
蒋正瞪着眼睛差点叫了起来,“那不是……那不是……”他没敢再乱说,即使夏侯君不再,他的威慑力始终控制着这群白凖不敢再犯一次曾经的错误。
可是即使他们嘴里不说,心里也知道夏侯君对那个宫女不一般,要不然,干嘛动员辟出一个新的宫殿给她养狼呢。
“这事还是尽早告诉夏侯君吧。”旁边一个白凖官小声地提醒道。
张道允摇了摇头,继续带着队伍往深山走,“不用说,他知道。”若是没有那份未卜先知的智力,单靠武力还不至于让白凖上下都信服于他,所以张道允很有自信夏侯君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也许是在他离开京城之后。总之不用人说,他也知道那人应该早在赶回来的路上了。
阿兰再次醒过来时,身体已经能感觉到一丝温暖了,身下不再是冰冷坚硬的石板,而是有些毛毛躁躁的干草,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埋在干草里,就好像突然回到了东松园的柴房一样。
如果不是因为身上因大火烧灼留下的伤口和脚底刺痛的伤口痛感强烈,她几乎以为自己还在柴房里睡觉,那场大火和逃亡只是一场噩梦。
身体过于疲惫,又发着高烧,阿兰整个人都感觉浑浑噩噩的,但是比起上一次清醒,她这次有了一些力气,已经可以睁开眼睛了。
眼前果然是一片灰褐色的干草条,从干草缝隙里可以看到昏暗的简陋房间,房间的门很有特色,是一条条冰冷漆黑的铁棍围成的牢门。
那人所谓的“将养”,原来就是把她扔在牢房的干草堆里由着她自生自灭。
虽然可以睁开眼睛,但是阿兰还没有足够的力气挪动自己的身体,而且她的身体此时的确需要一些温暖。尽管这一点温暖只是来自缝隙很大无法保暖的干草堆。于是阿兰安分地躺在干草堆里,动了不动,只睁着一双圆轱辘的眼睛,静静看着牢房天花板上的蜘蛛丝。
若是有看守人走过来看到这一场景,只怕晚上要做一场噩梦了,这小小的人儿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眼珠子都不转一下,呼吸很细微,活像一个仿真的人偶娃娃,还是带着血迹凶恶森然的人偶娃娃。
这时,隔壁牢房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有铁链在地面上拖沓而过,然后一双苍老的手攀上两个牢房之间的木棍上。
“阿兰,你醒了吗?”老人小心翼翼地问着。
阿兰眉心一跳,眼珠子终于从天花板的蜘蛛丝上挪开,使劲地去看另一头的牢房,她费了点劲,才勉强看到老人的头顶,老人好像是趴在地上的,所以没能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阿爷?”阿兰不确定地喊了一声。往常出宫在外,阿兰不便于暴露太上皇的身份,所以如同普通孙女一样喊他阿爷,反正太上皇傻了,也没把自己当多高贵的人物,只要不在宫里这么叫,就没有人怪她僭越。
“阿兰!阿兰!”听到这轻微的一声,太上皇欢喜地叫了起来,伸着手试图把阿兰扶起来,不过干草离他那间牢房甚远,他怎么伸也够不着,“你没事!你没事!”
“我没事。”阿兰轻轻地安慰着他。其实她此时的状况,谁看了都不会说她没事,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身体又瘦弱得惊人,被大火烧烧伤了手臂,没有及时处理还淋了大雨,身上发着重烧,脚底板的伤口被戳了一次又一次,早就鲜血淋漓,全身上下全是发脓溃烂的伤口,要这样都“没事”,得多没心没肺啊。
可阿兰就是这样没心没肺,太上皇自然也不相上下。
“太好了,你还活着!阿爷回去让人给你大大的赏!”太上皇听到安心的答案,终于笑着放下了手,坐在那里倚着木头,“阿兰你可不要死,我们还要一起等明月回来呢。”
阿兰愣了一下,轻轻地点点头,“好。”
她吃过很多苦。
受过很多罪。
这样的伤和痛,对她而言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可有人希望她不要死,这还是第一次呢。
得知太上皇也没事,阿兰便安心地躺在干草堆里进行最不可思议的“将养”,虽然对方就这样由着她自动恢复很无情,但如同那人所料,阿兰的生命力的确很强大,即使没有大夫和医药,她一样能挺过最艰难的时刻。
当然,如果他们记得给她来顿饭,她会恢复得更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