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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章·贰 ...

  •   “班长,他还是什么也不说,不会真是……傻了吧?”小战士在门口敬了个礼,也不避讳屋子里的医生,直接就开始和班长大倒苦水。

      “不准胡说,听医生的还是听你的?”班长一眼瞪过去,自己手下这兵啥都好,听指挥又热心,可惜说话不过脑子,容易得罪人。刚发现落难群众时气温已经接近四十摄氏度,他们正准备原地修整,小李就眼尖的发现了有人,他们确认了是落难人员后,上前发现这个人一身破烂,鞋也丢了,为防止他烫伤脚,小李硬是背着他在沙地上走了几百米。

      “听……听医生的!”看班长瞪眼,小李一个激灵马上立正站好,大声回答。

      “……刘班长,小同志也不是有意的,咱们继续分析,继续分析。”看小李不知所措的样子,把他这几天为那个病人忙前忙后的情况看在眼里,心知他不是有意,忙上前打圆场。

      “好,看许医生的面子,这次也是耽误了你的探亲假,等假期结束自己去加训,要是那边没什么事,就先去休息吧。”班长也顺坡下驴,把事情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这个,老刘……小同志热心帮助群众,怎么就还要罚了呢。”等小李关门离开,许医生有些不赞成的看着班长,虽说这是人家队伍里的事,但他作为一个军区附属医院的医生,还是忍不住多这么一句嘴。

      “老许啊,就咱哥俩,我就明说了,小李这乱说话的毛病啊,我早想治治了,我看好这孩子,想着等他接我的班,但就怕他说错话得罪人,他这句话要是让有心人听去,做做文章,他这次的功劳就吹了,说不定还要被泼脏水吃挂落,让他多跑几圈长长记性,也别写什么检查省的给人看见,这事,就不给外人知道了。”刘班长说起来就愁得直叹气,想去摸烟,但想到这是医院,就又硬生生忍住了,只能端起面前的一次性纸杯喝了口水。

      “你也是有心了,之前听说你们团里政委病了之后上面一直没调来接任的,孙团长那边也忙的焦头烂额,你们管着手下的兵也是又当爹又当妈。”许医生也是感慨,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先别说我们了,说说你对病人的看法,私下的事,等你晚上下班,咱哥俩找个馆子去喝一杯,你也别推辞,兄弟这吃了大半年的沙子,几天假期估计就耗你这儿了,出去好好吃一顿,就算是放假了。”一番感慨,刘班长决定先处理正事,这次放假路上碰见事不能不管,自己和小李都得留下回不了家,其他几个兵蛋子第一天做完采访他就把他们轰走了,怎么也不能不回去看看媳妇老娘。

      “唉,成,咱自己事晚上说,先说说这个……病人吧。”又打开病例和检查报告,许医生回到工作状态:“从报告上看,病人生理指标正常,或者可以说,很健康,但就像那个小同志说的,他那个精神状态怎么看都不可能是没问题,之前照的脑ct看起来也没有病理特征,但是——”刷一下抽出一张b超单,许医生的眼镜几乎出现迷之反光,拿着单子的样子仿佛正号令千军万马。

      “看看他的腹腔,这看起来根本不符合人体生理结构。”指着胸隔下方的那一团不明物质:“它看起来有血供有内腔,这是个处于消化系统,看起来像胃但明显不是的东西,再看看这个——”再次抽出一张b超,许医生的手指都开始颤抖,这不是害怕,不是兴奋,这是愤怒,无以复加的愤怒——

      “看看这块空白区域,它根本不反射波,连确认它的形状都只能拿笔圈个大概,我敢说想真正看清它是什么非得用x光机,很可惜我们没有,但是,这不妨碍我们提出问题——本来该在这里的肝呢?这个形状根本不可能是肝脏,况且正常器官怎么可能还能吸收超声波,我观察了他两天半,我真的没法想象他为什么还能如此健康的活着,这难不成真还是那什么欧美遥言的人造器官?他们真的抓我们的人做人体——”

      “砰!”

      猛然被带翻的椅子把正热血上头的许医生吓回了神,也意识到了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

      “……”

      “你先坐下,这个事情也只是我的一些个人看法,还要慢慢验证,人就在住院区,飞不掉也跑不了,这还只是个猜想,做检查时没有发现他身上有开腹的伤疤,万一是仪器损坏也说不定,也有一定可能是我看错了,那些只是病变的肿瘤。况且如果真是这个情况,在他可以受到严密保护之前被外界得知会有什么后果你想一想!”

      看着面色铁青的刘班长,许医生不得不冷静下来先把他稳住,扶起椅子强硬的把刘班长按回去。这事情有可能真的很严重,也可能只是虚惊一场,刘班长之前说小李,但他自己何尝不是一个热血又冲动的人,要不是年轻时候横冲直撞,何至于人到中年还蹉跎在一个班长的职位上。

      “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可以……”刘班长被一通权衡利弊后虽然坐回了椅子,但依旧红着眼睛,他父亲生来残疾,当年虽没能在前线保家卫国,但也参军做了后勤,一辈子最得意的事情就是在鬼子摸到后方时,他抄起柴刀砍死了一个,掏出对方的手枪用枪声引起了巡逻兵的注意,保住了珍贵的粮食,但在缠斗时,他的那只残手彻底废掉了,另一只好手也因为头次开枪,单手又姿势不标准,后来又养了好久。不过因祸得福,在伤兵营结识到了来帮忙做些包扎清洗工作的他的母亲。他父亲从小就教育他,当兵,保护国家,保护国土,保护每一个老百姓,有人才有家,有家才有国。现在,一个同胞可能经历了可怕的事情,如果不是许医生言之有理,他真的是一秒钟也忍不下去了。

      “所以他那个一直高度戒备的样子,很可能是受了严重的精神刺激,或者被人长期虐待,才……”刘班长已经说不下去了,他把脸深深的埋进掌中,以逃避片刻无法诉说的憋屈和愤慨。

      “……你也想开些,你看他的长相,眉骨那么高的维族人都少见,那么黑的瞳色也很古怪,虽然你在柴达木盆地捡到他,但他一问三不知,身份证都没有,很可能是偷……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别皱眉,我只是罗列可能性,但你不能因为不喜欢这个选项就忽略它。”

      “横穿塔里木盆地,没有车,没有物资,徒步走到青海境内?”刘班长都要气笑了,没有这些在沙漠里一天都活不了,一天……

      刘班长突然感觉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很健康,跑了没一天,那……谁把他扔那里的?他们车呢,或者其实他们在沙漠腹地……有隐藏建筑?

      这个想法让他如坠冰窖,难道,做秘密实验的其实是……

      不,这么想是不对的,国家保护每一个群众的生命安全,他怎么可以这么想。

      “……”

      感觉到气氛突然凝固,回神的刘班长一抬头,就对上了许医生那张也突然有些呆滞的脸。

      '他也想到了……'刘班长突然就这么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他现在脑子里很乱,有些不知所措。

      “刷拉”许医生突然起身,拽过了胡乱丢在矮桌上的报纸,两下找到了他要找的部分——

      我军边防战士于新疆地区沙漠公路上营救……

      他突然觉得有些冷。

      咳,可能是最近天气确实不好,这都快元旦了,冷点正常,冷点正常……

      “……”

      刘班长也看到了许医生在盯着什么,他思索了不到半秒,脸色也不好了。

      “……老刘,你听我说,这事牵扯出来不是你我能担的起的,我们就当救了个普通人,别的什么都不知道,想想你老婆,想想你女儿!”许医生暴躁的直抓头发,但还是扭头拼命按住又要暴起的好友。

      “这让我怎么忍?!!我们在那种鬼地方一年年的熬,一时半刻都不敢放松,就是为了保护这种狗东西,就是为了让他们把老百姓抓……”

      “啪!”

      “……”

      “冷静了没有。”

      “……”

      “你看看报纸,想想家里面,想想……你即使去拼,被当成动摇军心的遥言的可能性有多大,根本找不到发声的地方的可能性有多大!”说到最后,许医生已经是在低声咆哮。

      “那也不能……什么也不做,你也说了他体内还有不明物质,我们至少得搞清楚那东西会不会要了他的命,你刚刚说x光机,那我们……”

      “来抓他的人可能很快就到,我们现在当务之急是赶快销毁这些检查报告,谢天谢地这些都是我亲自去弄的,我们还需要伪装这些信息还没有出来,还没人看到过这些,这够我们忙活的了。况且我这里是解放军附属医院,不是那个解放军疗养院,我们还没条件配备x光机,你想去借也没办法,那个疗养院不对外开放,况且它十几年前就改建了,那台机器大概正在西宁的附属医院里发光发热。别发呆,他这么多天下来你有看到他身体哪里不健康了吗,这事见报前就被人插手了,我们时间不多,他们随时会来,我们得在他们察觉前抹消掉所有不该有的痕迹,也别想走把他带走藏起来,且不说你在哪藏这么个大活人,他那个样子都不知道能不能生活自理,你养他一辈子不成?别做梦了!你这两天已经和我念叨了三次你闺女今年高考,你别在这时候掉链子!”

      抽出几张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化验单,把不正常的那些一股脑卷起来,左看右看抄起一边的不锈钢脸盆,拿出一瓶酒精和进了里面的小半盆水里,把那几张纸丢了进去。看着上面黑色的墨块缓缓剥落,他尤觉得太慢,抓过白瓷水槽边的那一小药瓶去污粉,直倒出小半瓶才住了手。

      拿刷子搅拌到盆里变成了一堆看不出本来面貌的絮状物,他才停了手,把一盆不明物体倒进了下面的水槽里,从上面打开水龙头,先洗干净盆,又仔细冲走了各个角落里可能残留的纸絮,又顺手把上下两个水槽里里外外刷了一遍,才松了口气,显得没那么神经质了。

      “……”被许医生这一通操作惊的目瞪口呆,刘班长根本找不到任何语言可以表达他现在的心情。

      之前他觉得自己想让许医生帮忙包庇小李已经足够出格,现在看来……他们这些大老粗,就是疯起来,也确实比不上人家知识分子啊……

      “好了,老刘别愣着,收拾一下心情,还和前几天一样,今天我们什么都没说,就是在头痛问不出病人家庭情况,他这没个家属确实是个问题,调整好来洗把脸,亲切点,和我一起去查房慰问一下,切记,和前两天的查房没有任何区别。”许医生在屋里一边转悠一边拍打自己的脸,嘴里碎碎念着些什么,隐约似乎是什么仪器波长的公式和计算。

      刘班长一声长叹,摇了摇头,数十年的坚持和信仰几乎崩塌,他有些茫然,这么多年和家人聚少离多,他是不是需要开始考虑复员了……

      “班长!班长不好了!”门突然被撞开,两人都是一个激灵,看向门口一脸慌乱的小李。

      “怎么回事,报告都不喊,出了什么事这么急。”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刘班长先是有训斥了小李的莽撞,一是他确实不注意纪律,二是如果他在早几分钟进来,看见还没处理完的东西,到时候后续处理会变得无比麻烦。但急成这样,难不成“他们”已经找来了……刘班长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无比难看,如果真是那样,之前想的把那个人放走或藏起来的计划全都不需要了,他们已经错过了时机,为了他们自己的安危,放弃了主动权,放弃了一条生命……

      在刘班长陷入自我厌弃的深渊之前,喘了口气的小李继续开口:“报告班长!那个病人,那个病人他……失踪了。”

      小李之前离开后,出去吃了些东西,想着那个人刚经历了可怕的生死灾难,现在孤零零躺在病房里,姓名住址电话号码一问三不知,从来不说话,偶尔摇头表示不知,但更多时候都是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们,连能不能再联系到亲人都成了未知数。想到这里,小李就觉得与其在外面闲逛,不如再陪陪他,万一他突然想起什么,不至于错过去。

      但等他回转到医院病房,发现房间里没人,他懵了一下以为他是有了好转,自己出去走走,就又回身出门,但一路问过去,一路上的护士都对之前那个被边防战士捡到的长相漂亮的病人有印象,但今天又确实谁都没见他出过门。
      感觉不对的小李又楼上楼下的跑了好几圈,外面实在太冷,他跑出去也没看到人,抱着侥幸心理又去了病房,依旧没人,仔细看,之前战友们临走留下的慰问品中,那两套换洗衣物都不见了。

      真相大白,那个人确实离开了医院,不知所踪。

      ————————————————

      “王编,我之前那个采访稿,就是采访边防救人那个,他们是在青海境内救到的人,这报纸上写的新疆是不是……排版时候搞错了……”办公室里,一个小记者攥着今天的报纸,有些局促不安的看着编辑。

      “啊,你说那个,没事没事,是我这边让改的,你想一想,边防战士救人不在边境,虽然就是这么个事,但报道出去像样子吗,我们这个报道是要体现战士们在工作岗位上也不辞辛劳热心帮助困难群众,稍加改动,这文章的立意就更高了,我就教你这一回,下次可就要你自己琢磨了,明白了吗。”看着还懵懵懂懂的小记者,王编辑开始大谈特谈他的新闻理论。

      “可这样,不就是不实报道了吗?”小记者瞪圆了眼睛,还不太明白。

      “蠢啊,你看看,通篇除了地点略有变动,哪里不实了,你就是写清楚原地点,难不成还能有人跑去瞻仰不成,像这种无关紧要而稍加改动可以提高文章立意的前提下,该改就不要含糊,记着了吗?”

      “我明白了,谢谢王编指导,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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