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藏]剖夜点鬼簿》斛斯扇

87、洞灵真意·二

　　小狼慢慢收了声，看着陷入熟睡的叶锦焰，往旁边坐了坐，照着白日里叶锦焰刚教他的练功方法闭目调息起来。
　　但不知为什么，气息怎么调都运转不起来，他试了好几次，挫败地睁开眼。
　　几乎就在他睁眼的同时，游照野的声音传来：“你呼吸太快了，还有，路径不对。”
　　小狼倏然转头看向他。
　　游照野慢吞吞地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伸手按在了他头顶，道：“这是百会穴，让气息从这里往下走，集中一点，不能散，感觉到了吗？”
　　小狼犹豫了一下，重新闭上眼，跟随着游照野低低的声音重新调息起来。
　　恍惚间，他好像在那个声音里听到了一些别的东西，一闪即逝，还来不及捕捉就不见了。

　　深夜，游照野在无人的山洞里仔细擦拭着火红的长枪。
　　自从他踏入故土以来，随身带着的断龙骨就在隐隐躁动，这把枪与他的心绪息息相关，几乎是枪随意动，却不知此时的反常又是因何而起。
　　若要说原因，无非也就是他任性妄为地烧了九天兵鉴，莫名回到了几十年前的伏牛山上这件事吧。
　　这件事，又是怎么发生的呢？
　　游照野看着手中在暗夜里依然流光溢彩的断龙骨，心道，总之肯定和它有关吧。
　　对了，伏牛山不仅是他的故乡，也是断龙骨的故乡。
　　“上古圣物。”他轻声揣摩了一遍这个名号，对着断龙骨如同与老友交谈一般，“你真的是圣物吗？既然是圣物，又为什么会到我的手里来呢？”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身后传来放轻了的脚步声，随后叶锦焰的声音响起：“你在这里做什么？”

　　游照野没有回头，道：“守夜。”
　　叶锦焰走到他身边坐下了，看见他手中的断龙骨，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对了，我今天试过，剖夜的技能在这里没法用了。”
　　游照野抬起头：“你是说那个穿破空间限制的秘法？”
　　叶锦焰点点头，道：“伏牛山这个地方，难道对这种特殊的武器有所限制吗？”
　　话音刚落，游照野手中忽然窜起了半尺高的火焰，叶锦焰条件反射地向后避了一下，那火焰眨眼间又消逝了，游照野看了他一眼，说：“好像没有什么限制。”
　　叶锦焰对他这个一言不合就点火的技能实在有点适应不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倒是游照野认真地想了想，说道：“可能是因为你那把剑不属于这个时代？”
　　这个推测似乎有点道理，叶锦焰暂时接受了，道：“好吧，这样的话明天下山我只好走着去了。”
　　游照野欲言又止，最终放弃了再次阻止他下山，一方面说了好几遍这样的话显得他好像真的很胆小似的，另一方面叶锦焰这个人也真是典型的劝啥啥不听。
　　叶锦焰仿佛没有发觉他这小小的纠结，又问道：“你想去看看她吗？小狼今天带我去看了，那地方变成了溪水的源头。所以……你娘亲，是舍身求雨了吗？”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是他知道，很多地方都有献祭祈雨这样类似的传说，那个叫岘水的女子，说不定真的有家传的舍身之法，以此换来伏牛山的水源，帮助山洞里的孩子们度过天灾。
　　游照野摇了摇头，说：“不是。”
　　他伸出手来，前日被阳光晒化的手臂上只剩下半边手掌的残缺，正在以缓慢的速度生长。
　　“她是……”游照野说了两个字又停住了，末了道，“带我去看看吧。”

　　深更半夜，叶锦焰又回到了这座山的山顶，溟濛细雨温柔地抚摩着他的身体，脚下，有一汪清澈的泉眼。
　　游照野看到那拯救了整座伏牛山的水源地，也像个朝圣者一般，做了与小狼一模一样的动作——郑重地在旁边跪下来，磕了三个头。
　　今夜的雨，似乎格外温柔。
　　叶锦焰站在身后静静看着，然后他听到游照野说：“她没有死。”
　　“嗯？”叶锦焰没反应过来。
　　“我知道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可能很离奇，但是，如果是你的话，或许会相信我。”游照野依然背对着他跪在地上，叶锦焰看不到他的表情，“岘水没有死，她还在这里，她变成了这里的每一滴水。我能感觉到她。”
　　叶锦焰沉默了一会，说：“你之前说过，你忘记了从山崖上跌落之后到你被你师父带走之前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
　　“对。”游照野说。
　　“但你从山崖上跌落，是在亲眼目睹岘水消失之后。所以，你是一直都认为她没有死，还是……刚刚才知道？”
　　游照野缓缓站起身来，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惊讶于他提出的问题，然后继续看着清水汩汩流出的地方，回答道：“刚刚才知道。”
　　叶锦焰点了点头，眉头轻轻蹙起，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

　　游照野转身打量他的表情：“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难道不是应该先问我，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变成一场雨或者一条溪水的吗？”
　　叶锦焰不答反问道：“你之前还告诉我，伏牛山上连一棵草、一株树都没有。”
　　“是啊。”
　　“那么，你从来没想过，这座山里的飞禽走兽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游照野一愣。
　　叶锦焰继续问道：“你们每日在山里游玩打猎，你们猎到的野兔、野鸡、大雁……它们都怎么活下来？这里除了人，只有石头，它们吃什么？”
　　游照野说：“我一直以为它们是互相吃，但你这么一提，我才发现不对。”
　　“互相吃？”
　　“小时候我以为万物都是像我们这样活的。”游照野遥遥指向半山腰洞穴的方向，那里住着他所有童年的记忆，“弱肉强食，想吃谁就去打谁，打不过就被吃掉……啧，这么说来，刚被死老头捡回去的时候，他天天说我野人好像没说错啊。”
　　当然没说错了，你直到死了变成鬼都还保持着野兽一样横冲直撞的样子，那简直是刻在骨子里没法改变的一种天性，叶锦焰在心里说道。
　　童年时期经历的一切对人的影响真是很大啊。
　　“我真的对花草树木没有什么概念。”游照野继续说道，“即使后来知道了，懂了，也只是习惯了它们的存在而已，从来没想过伏牛山上……为什么会这样。”
　　叶锦焰一时没有说话，游照野忍不住追问道：“所以为什么？”
　　“要说为什么，我也还不知道。”叶锦焰慢慢说道，“但我有一个关于伏牛山的推论，打算留待下山时验证一下的。比如说，你的娘亲岘水，或许本身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不，这么说吧，她可能不是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