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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0.留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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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伉俪情深,模范夫妻。那些都是假的。即使全天下的人都不知道,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母亲当初选择尹泽天的原因。
很简单的,也很纯粹的原因,就是因为一个字。
钱。
同样的,他这个做儿子都能轻易察觉的原因,而与她相处多年的枕边人,又怎么可能没有丝毫察觉?
所以这段婚姻,从一开始都不过是一场预谋。从她做他情人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预谋好了,即使下场悲惨,也要狠狠地敲他一笔。
可那人是尹泽天啊,她以为他如今的这些家产是白得来的吗?她有目的,他又怎么可能看不清她的目的?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人,都是属狐狸的。她狠,那他就比她更狠。
你知道他为了杜绝她想吞并他钱的这个念头用了怎样的方法吗?
他在结婚之初就成立下过遗嘱,遗嘱里明确写了,他去世后,他名下的所有财产将全部归属于他的孩子。
他只有一个孩子。
他这样的做法,无非就是断绝了他们母子在他死后的路。可他母亲不甘心啊……于是她找到了这份遗嘱中的漏洞,她想着,只要为他生一个孩子,不就可以了?
于是她开始为这个目标努力,她这么多年来的心愿就是能给他生个孩子,这样,这个孩子就能名正言顺地继承他的财产,她就再不用为不可预知的明天而担忧。
但,哪会有她想的这么简单?
她为什么会这么多年都无法怀孕?说不定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但他却清楚地看见过,张姨在她每天喝的汤里洒下的粉末。他最初还不知道是什么,后来的一次终于看清。
那是避孕药。
这个家里,他们就是这样捉迷藏似的充满着欺骗,算计,步步为营。说他们情深?谁会信?
“你知道尹泽天为什么不肯承认你吗?因为他觉得你妈就是另一个我妈,而你妈比我妈更令他防的,是她手上还有你这样一个筹码。”
“而你又知道为什么在你踏进那个家时我妈会那么兴奋吗?并不是因为她多喜欢你,而是一旦你真的被确认了和那个人的血缘关系,她就又有机会了。”
你看那个家,就是这么令人可怕。
尹泽天心狠,他不爱你妈,不爱我妈,也不曾爱过尹天辰他妈。他甚至都没多爱尹天辰。只是最起码的,他的身体里有他的血。
同样的,我妈也是。她不爱尹泽天,也不是真正的喜欢你,更没多爱我。孩子对她而言,是可以用来换取财产的棋子。可我却连棋子都算不上是。
所以你看,这样的我在那样的家里,多像一个尴尬的笑话……
狭小的餐厅里,顾晴川一把将手里的啤酒喝尽,淡淡地笑着。
“就是因为这样,你讨厌尹泽天?”酒醒了,意识也跟着醒了。夏蓝看着他轻轻地问。
他凉薄地笑,“怎么说呢。”
一开始不算是讨厌吧,只是不喜欢。不喜欢这个新爸爸总是不苟言笑,不喜欢他总是一副命令的语气对他和母亲说话。
他还是心存幻想过的,觉得以后相熟了他或许就不会是这样。毕竟自己终于有了一个爸爸,他曾使自己尽量去接受他。
可是逐渐才发现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那些成人世界的黑暗与阴谋逐渐在他的眼前徐徐展开,那些事实在他的心里积淀成尘。他就直接越过了讨厌的门槛,直接升腾成为恨。
是,他恨他。
他一个人,毁掉了多少人的命运?
他的,母亲的,夏蓝的,夏蓝的母亲……
所以他恣意妄为,他拿着他的钱到处挥霍,他张扬放纵,他想要这样的方式去报复、
可对他而言,他所做的这些能算得了什么?他再怎么挥霍都花不光他的钱,他再怎样玩世不恭他也不闻不问。
因为他和他根本没关系啊。
夏蓝静静地看着他。
她看着这个与她相识多年的漂亮少年。他唇角苍白轻佻的笑。他依然那么漂亮,仿佛一朵绝美的罂粟花,然而这一刻,她忽然觉得他漂亮得那么脆弱,脆弱的仿佛一抹夜雾,随时都会消散。
她想起了那座豪华的宅子里,属于他的那件纯白的房间。
就和他在那个家一样,华丽奢靡的表层之下,其实却仿佛置于冰天雪地一样的冷。没有温度,没有感情,没有依靠。
“所有人都觉得,我是身世显赫骄纵放荡的少爷,可其实,我只不过是一个连亲生母亲都不愿理会的弃子,我什么都没有……”
少年浅笑着望着她,眉眼间却是铺天盖地的无奈与忧伤,轻轻说着:“夏蓝,你懂了吗?”
夏蓝不语。她没有任何言语可以回应他。
可她懂。她全部都懂。
她懂他内心渴望得到呵护温暖的心情。她懂他在那个冰冷的家里的绝望挣扎,她也懂他华丽的外表下,内心深处那份小心翼翼的孤独。
她全部都懂。那一切,她曾经全都经历过。
她甚至为自己庆幸的同时为他感到难过。和他相比,她至少还拥有过夏梦柔给她的爱护。她曾是那么的幸福。
……
在外人的眼中,我们拥有那么多的幸运。
而在我们自己的心中,我们还可以承受多少不幸?
她曾在贫困潦倒时对自己的家庭悲哀过,不忿过。她也曾看见那些幸福的家庭时渴望过,欣羡过。可这一刻才恍然明白,每个人都拥有着自己的苦和乐,你永远无法探视一个人的微笑下会有怎样的伤。所以,你何须去羡慕别人。
而这个世界上,谁又比谁幸福?
良久以后,夏蓝轻轻起身。她走到顾晴川的身侧,伸出手,慢慢地环抱住他。就像每一次在她孤立无助时,他伸手抱住她一样。她将他抱在怀里。灯光撒在他们两侧,是最温暖的橙黄色。
许久后她哑声说:“顾晴川,你留下吧……”
·
顾晴川就这样留在了夏蓝的房子里,再没有回到那个所谓的家里去。
夏蓝把整个房子的卧室和客厅划分成两个部分,顾晴川住在西面,而她住在东面。而平时,两人会一起买菜、吃饭。就这样“同居”在一起。
很快的,周围的邻居们都知道了这座房子里搬来了一堆年轻漂亮的情侣。
夏蓝笑而不语,顾晴川也不否认。有一种无形的东西似乎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互相明了却也不用说破。他们就像这世上另一个自己,互相了解互相依偎。她一个眼神他就了然。他不用说她也懂。
两人就这样平静地在这里生活。深夏的时候,夏蓝在市区里找了几份零工。顾晴川不言语,却她去哪里他都跟着。她去饭店做服务员,他就去同一家饭点做门童。她去快递公司收件,那他就满城送快递——开着那辆名贵炫目的跑车。
终于有一天,顾晴川问她:“你不继续上学了吗?”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才笑着说:“我打算先攒钱。”
她把夏梦柔留给她的所有钱都总汇在一个存折里,那些钱她再也不打算动。在夏梦柔去世时她就已经有了这个想法。她决定,今后的生活都要靠自己,她要努力去生活。
而新的生活,真的久违的安然宁静。
她很欣慰。
九月初,清辉美校新学期开学。
顾晴川重新返校。BOX在全面扩大翻新后客流量倍增,新的侍应生还没及时聘上来,顾晴川提出了让夏蓝去BOX帮忙。于是夏蓝辞掉了手上的几份零工,专心到了BOX工作。
他有心要帮她,专门为她安排了最高的薪水与最轻松的工作。可夏蓝不愿意,执意要去做些和高薪相符的工作。杰最终拗不过,允许她在酒吧主厅做送酒员。
这样一来,很多难题也就跟着来了。
酒吧里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她长得漂亮,气质又不同于一般的打工女。总有一些不加正经的客人在她送酒间有意调戏她。夏蓝不理会,她这样的反应反让他们好奇。于是有人变本加厉。想出各式的方法吸引她的注意。
终于有天有人自以为摸到门路,在她送酒时将几张一百元的现金团成一团塞进她的口袋。夏蓝有些错愕,放钱的人笑嘻嘻地看着她说:“给你的,小费。”
那个男生的衣着光鲜,看上去就是哪家有钱的大少爷,他周围还坐着几个年龄相仿的少年,同样一副戏谑的表情盯着她看。夏蓝立刻就懂了。他们一定是想着在她这个年龄出来打工的女孩儿家里一定贫困,所以就想出这么个糟糕的法子。
她把钱从兜里掏出来放在桌上,对他们礼貌地笑笑,“谢谢。酒吧规定不能收小费。”
几个男生相互看了看,其中一个立刻说:“给你就拿着吧!反正我们又不往外说,没人能知道。”
夏蓝拿起托盘转身要走,手腕却忽然被人拽住。她不得不被迫停下脚步,男生站起来不悦地说:“不给面子呀你。”
“请你放手。”她耐着性子静声说。
“你们酒吧服务不到位啊,有这么和客人说话的?就不怕我投诉你?34。”
他轻声念出夏蓝工号牌上的号码。
夏蓝看都不看他,“请便。”
男生笑了,笑声里有点轻蔑的意思,“行了你,装什么清高,给你钱你就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欲情故纵是不是?你这招我见得多了。我告诉你,你这样出身的女孩儿我还看不上。别想着惹我,不然我分分钟就能让你没了工作你知不知道?”
说完拿起桌上的钱,递给她。夏蓝看着钱叹口气,慢慢伸手接过。周围的男生发出一阵或鄙夷或愉快的呼声,其中夹杂着几声“我赢了”、“愿赌服输”之类的话,男生坐回去,只是还不等他们将气氛掀入最高潮,夏蓝反手就把那一团钱丢尽了不远处的垃圾箱。
整个桌的人忽地没了声。
周围桌的客人往这边看热闹。男生沉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夏蓝平静说道:“你有钱没地方花还舍不得扔,于是把垃圾给我。可惜我也嫌臭,替你扔掉。”
男生“砰”一声拍着桌子站起来,顺带着将手边的一瓶酒挥到地上。啤酒瓶在地上碎开,酒液流了一地,“你找死?!”
这边的动静终于惊动了吧台,杰很快赶过来,身边带着一众保安。男生看着赶来的负责人立刻带上“你完了”的笑容。杰看了看地上的酒瓶又看看这一桌面色凝重的人,首先向夏蓝问:“发生什么事了?夏蓝。”
夏蓝。
男生的笑顿时僵在脸上。
有关BOX的传言立刻被想起来。周围的男生群里同样一声惊讶的吸气声。几秒钟的安静后,夏蓝淡淡地开口:“没……”
“误会!”
男生先她一步开口说:“都是误会……我不小心把酒碰掉地上了,就叫这位小姐帮我收拾一下……”
夏蓝静静地瞅着他。
杰也看他。过了半晌得不到回应,他又干笑着说道:“那个……我们正好也玩儿够了,正打算走呢,帐刚刚在吧台已经结过了,走了……”
他暗暗冲着身后的人们使了个眼色。
这一群人很快就走光了。
等周围被打扰的气氛重新恢复原样之后,杰对夏蓝说:“下次再遇到这种事你不用忍。对付他们那样的人,我们的实力还是够的。”
夏蓝对他笑笑。
人走了,狼藉还在。她不得不挽起袖子去收拾。杰找了其他人去替她,全部被她拒绝。从来都说不过她,他最终只能放任她去做。
桌上的空酒瓶很快就都打理好了,地上残碎的玻璃碎片也很快收拾干净。她最后用拖布将地上的酒液全部擦干净,打算到卫生间将拖布洗干净。
就在她拎着拖布就快走到卫生间的时候——
“夏蓝。”
很熟悉的声音。
不,应该说是异常的熟悉。记忆里这个声音一直都是这样,柔软而小心翼翼的。只是这个记忆离现在有些太久远,所以在这一刻,她有一瞬的愕然。
她回头。目光淡然地看向身后的那个人。
蒋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