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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哑巴受(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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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巴受静静地沉睡着,依靠营养针维持孱弱的生命。
金主攻每天都会在病床前守着他,告诉他白月光被审判,被惩罚的好消息,说画已经回家,只等待他这个真正的主人醒来,还可以用原画者的身份再狠狠告白月光一状。
金主攻说得自己哭哭笑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哑巴受醒来的那天,金主攻正在病床边处理文件,察觉床上人的动静,男人先是呆住,然后盯着哑巴受因为挣扎而泛红的面容爆发出强烈的狂喜——
“医生——医生——他醒了!!!”
哑巴受眼睁睁看着金主攻被茶几的玻璃拐角一绊,差点一头摔出门去,紧接着又眼眶通红地奔回床前。
仪态尽失。
“怎么样?有没有哪里难受?你还记得我是谁吗?你睡了好久……”
哑巴受本能地抗拒,抽回被紧握的手,却见男人脸上流露出强烈的痛楚,仿佛他抽出的,是男人的肋骨。
哑巴受醒来之后,一直呆呆的,不说话,他本来也说不了话,金主攻为他准备了写字板,可惜权当摆设。
医生问话,需要重复四五遍,哑巴受才点点头或者摇摇头。
他不是听不见,听不懂,他只是不想对这个世界做出回应。
这让金主攻感到万分痛苦,可是每当哑巴受施舍他一个淡漠的眼神,他却又觉得快乐。
那天,陪床的阿姨去上洗手间,金主攻临时被医生叫走。
哑巴受艰难地从床上下来,慢慢走到窗边,就这样看着看着,不知何时竟然将半个身体探了出去。
“你做什么——”
他猝然惊醒,身后灌来一股蛮力,他被人勒着腰死命掀上病床。
他看见金主攻犹如可怕的野兽,双目狰狞,气喘如牛,一双手臂肉眼可见地颤抖着。
“你又想寻死是么?我离开你身边只是一会儿,一会儿而已!”
哑巴受怔怔地看着他。
金主攻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勉强使语气软和下来,可他的眼眶却红了,他跪在他的脚边,“宝宝……是我对不起你,但很多事……只有活着,才能得到报偿……”
“你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你的画回家了,等你好起来,我带你去给它们署名好么……”
金主攻想起那天哑巴受爬上窗的情形就一阵后怕,他解雇了看护不力的阿姨,获得医生许可后,带哑巴受出院回了家。
哑巴受精神不济,每天睡觉的时间很长,除了第一天回到家,他小心翼翼地确认了自己的画,将画室的钥匙妥帖地藏到了谁也不知道地方,接下来,他都对金主攻都视若无睹。
可金主攻担惊受怕,对哑巴受寸步不离,就连上洗手间,他也得守在门外。
那天晚上,别墅忽然停电,恰巧哑巴受自己一人在洗手间刷牙。
周围陷入黑暗,金主攻怔愣之际,只听洗手间门内忽然传来猛烈的敲击声。
“宝宝?!”
他试图开门,却发现门被从里面反锁了,可是哑巴受似乎非常慌张,甚至开始不停拉扯把手和撞门板。
“宝宝别怕!门锁上了,你把它打开好吗?”
哑巴受说不了话,只得发出呜呜的哀求声。
金主攻浑身冰冷,这一刻,他意识到哑巴受可能根本无力开锁,他拿来了铁锤,对洗手间发起冲击……
“别怕,马上——”
等到家里恢复光亮,金主攻扔开被敲得七歪八扭的门把,都怪这玩意儿材质太好,他满手沾血,沿着洞伸进去开了锁……
哑巴受就躲在洗漱台下,双手抱着头颤抖。
金主攻将他揽入怀中,想取笑却又不禁落了眼泪。
他这才得知,原来哑巴受早在被绑架后就得了创伤后应激障碍,明明为他曾经的白月光挡去一切灾厄,却还被人欺辱至此,他心疼得整颗心都快被撕裂了。
哑巴受正式开始心理治疗,虽然康复速度缓慢,但确实有了一点点成效。
这体现在哑巴受的自我意识开始复苏,全方位三百六十度地拒绝金主攻的靠近,甚至在某天傍晚,金主攻追着他喂水果的时候,他还抓起纸笔,写了两个大字——“走开”。
金主攻愣愣地捧着纸板回不过神,还想着要不要裱起来。
从哑巴受投湖至今,他们多久没能再交流过,金主攻指望哑巴受再多写几个字,可哑巴受已经面无表情地关上房门。
哑巴受不仅会给煮饭阿姨留言自己想吃的菜色,还会背着画具外出写生了。
金主攻尾随在后面,见哑巴受都是去一些安全的地方,他也逐渐放下心来。
他的保护欲其实并不利于哑巴受的治疗,在哑巴受精神状态稳定后,他也有意识地放开了手,只让保镖暗地里随行。
哑巴受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遇见了他的伯乐,一个温文尔雅的成熟男人,某个国际文化艺术有限公司的副总。
“你画得这么好,想过办一个画展吗?”
哑巴受呆住,曾经,他就是为了能够有展示自己画作的机会,才答应了金主攻的包养,后来,因为盲目的爱,他忘记了初衷……
于是,等到金主攻察觉哑巴受近来正在与外人策划着什么时,他简直气得鼻子都歪了,他准备的全球巡展还没来得及拿出来讨哑巴受的欢心呢!
哑巴受发现,原来也会有人看中他的画,而不是他的外表。
他的纸板在与副总畅聊时写得满满,他很高兴,虽然金主攻发现后,嫉妒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还说要去调查这个所谓副总的公司,看看是不是皮包的。
哑巴受却觉得副总人不错,有学识有见地,还懂他的画,他有了生活的盼头,就不再消极接受心理治疗。
直到终于有一天,他向金主攻提出分手,事实上他们也没有认真在一起过,但距离他从植物人的状态醒来,已经半年多了,他们一直住在一块儿。
哑巴受在纸板上写道:“谢谢你的照顾,我不要你的房子和钱,可以把护照还给我吗?”
金主攻原本正在为哑巴受切水果,闻言伸出了双手。
哑巴受却害怕地倒退两步。
金主攻怔住了,他苦涩道:“我只是想擦一擦你的脸,颜料粘上了。”
可是谁让他有不良行为的记录呢。
“还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哑巴受低下了头,半晌又写道:“对不起,我不爱你了。”
金主攻问他,什么时候不爱的呢?
大概就是他把他的画送给白月光的那一刻吧。
哑巴受要走的意愿非常决绝,金主攻留不住他,便退了一步,把别墅给了他,因为这样就谁也不欠谁的了。
哑巴受本想拒绝,但转念想到这样或许金主攻就会心灰意冷,不再纠缠。
金主攻收拾东西,离开两人小家的那天,仿佛丧家之犬。
正好哑巴受和副总约好一起去郊外写生,金主攻眼睁睁地看着人被接走,他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然而这个副总的背景他去调查过,确实没什么可说,他总不能阻止哑巴受交朋友吧,哑巴受会恨死他的。
于是某天下午,金主攻约了副总在咖啡厅见面。
副总笑着道:“久仰。”
很早副总就知道哑巴受背后有人,只是他没想到金主攻竟然会约他见面。
金主攻冷冷道:“我的爱人,承蒙你的关照,也很感谢你的赏识,不过我想,你们之间的接触仅限于商务合作即可,我想以你的身份,也不会做介入别人感情的第三者对吗?”
副总挑眉道:“您是否误会了?”
“误会?”
副总想了想,“他很好,就像他的画一样让我心动。”
金主攻大怒,一把攥住副总的衣领,“如果你敢碰他一根指头,我会让你知道后果。”
哑巴受在网上红了,最开始,只是有人录了一段他画画的视频上传到微博。
紧接着他的微博账号就被人扒了出来,疯狂涨粉好几万。
他长得好看,人温柔,社交账号上的画作明亮鲜丽,虽然停更过一段时间,但非常受人欢迎。
真人被曝光后,大家才知道,原来他是个哑巴。
一个会画画的,长得很好看的哑巴。
哑巴一词生生刺伤了金主攻的心,他关注了哑巴受的微博,知道哑巴受交到了许多朋友,后来,他听说哑巴受接到朋友邀请,友情出演电影中的一个镜头。
那天,他站在摄影棚外,看到哑巴受周身像是散发着光,好像已经从阴霾中走出。
直到哑巴受无意间发现他,顿时犹如惊弓之鸟,转头就跑。
金主攻心中闷痛,他只剩下一个普通追求者的身份,就这样也依然不能接受吗?
过了一会儿,一个看似助理的女孩走了过来,她手中拿着一个红色盒子,“金先生,这个……交还给您。”
金主攻颤抖着手指,接过他之前悄悄藏在哑巴受画具包中的戒指。
哑巴受在电影中露了一个侧脸,温柔又带有一丝忧郁气息,非常适合艺术家的形象。
虽然这是一部破案片,艺术家下一刻就被人袭击,倒在了画上,瑰丽的血色爬满他的胸膛,这名苍白瘦削的艺术家便再没有爬起来。
金主攻包场看过电影,又是觉得喜欢又是火冒三丈,演个稍微吉利些的不行吗?
他的哑巴受,那么脆弱,曾经还轻生过,所以哪怕只是电影中的一个镜头,他也疼得心都快化了。
想要与哑巴受相见的心愿是那么迫不及待。
金主攻去到了哑巴受的新家楼下,哑巴受搬家了,不再踏入那套别墅,也完全抛下过去的一切。
唯一不变的,是哑巴受仍然怕黑,房间里的灯彻夜敞亮。
但今夜哑巴受的灯并未亮起。
天亮,哑巴受终于回来了,他从副总的车上下来,礼貌地摆摆手,转过头,却看见金主攻满眼血红,仿若野兽般噬人的眼神扫过他,又狠狠瞪向车上的男人。
哑巴受张了张口,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金主攻绕过他,冲着刚下车的副总,当即挥拳揍去——
“你竟然敢碰我的人!”
“就是碰了怎么着吧。”
哑巴受焦急得团团转,写了字“不要打架”,金主攻却完全瞧不见,只恨得滴血。
没办法,哑巴受又写道:“我们只是去看了日出。”
金主和副总双双想把对方往死里揍,殃及到车窗,砸得砰砰响。
两个男人都不理他,哑巴受气坏了,下意识地想要大吼,可是出口时,一声破碎的“啊”却令金主攻猛地怔住,不慎挨了副总的黑拳也毫不在意,惊喜地奔回到哑巴受的面前——
“宝宝……刚才……是你的声音,对吗?”
哑巴受怔愣住了,原本他连简单的嗯嗯啊啊声也发不出的,此刻同样满脸无措。
金主攻激动得差点哭出来,他拉住哑巴受的手道:“走,我们去医院!”
副总拦在他们面前,“等等,我会送他去医院,就不劳您了。”
金主攻差点炸了,“你他妈……”
可惜他话未说完,哑巴受就挣脱了他的手,重新提笔在纸板上写道:“我困了,要回家了,再见。”
金主攻和副总齐齐败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