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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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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亚历山德罗斯莫格莱尼,这个名字对阿尔萨斯而言并不陌生。达隆米尔的大贵族,名望不亚于老师乌瑟尔的著名骑士。这个家族一直是洛丹伦王国的重要支柱之一,虽然阿尔萨斯没有亲眼看过这位领主,却一直对他充满了敬意。
而眼前这个小家伙居然是……阿尔萨斯很不想承认,但理智告诉他对方没有撒谎。他很不服气地带着一种挑剔的眼光重新打量,和自己差不多的身高,可能比自己要稍微健壮那么一点,皮肤带着点健康的黑亮,这或许是得益于长期的野外锻炼。他做起事来迅速而利落,举手投足之间带着自信,完全没有贵族子弟的纨绔气息。这让阿尔萨斯忍不住想起另一个感觉相似的家伙,那个梳着马尾的高个子,他的脸色不由得更难看了。
达里安没有在意这份无声地审视,一边哼着轻快的酒馆旋律一边低头调制东西。他的脸上始终挂着爽朗的微笑,如同阳光般灿烂,这让人们能够很轻易地忽略掉那身带着动物腥膻味的旧衣服以及不好好打理的乱发,对他发自内心地产生好感。
“这是什么?”阿尔萨斯盯着眼前那碗黏糊糊的东西,嘴角不由自主一阵抽搐。
“蔬菜羹,里面加了马铃薯泥,”达里安把调羹塞到他手里,“对于伤后虚弱的人来说,吃这个会比较好。”
“你确定?”阿尔萨斯的声音有点颤抖,这样的食料,就算是农庄那些御马都不吃!
“呃,我知道它的卖相是差了点,”达里安有点尴尬:“但尝起来不错的,我在里面调了奶油,试试看嘛。”
金发小王子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舀起一点点勉强送进嘴里。他实在是饿狠了,从傍晚折腾到凌晨,还没有吃喝过任何东西。
味道还过得去,甚至可以说得上好吃……阿尔萨斯试图让动作矜持些,他不想给这家伙一星半点自夸的机会。然而食物香气对味蕾和胃袋的刺激远大过于理智,他很快就变得狼吞虎咽起来,不一会儿半碗羹下了肚。
达里安头枕双手靠在墙上,他看着阿尔萨斯,表情带着深思,也有几分好奇。
“你这样贸然跑出来,我想王宫里的人一定急坏了,尤其是陛下夫妇。”
他们才不会呢,阿尔萨斯默不作声咬着勺子想,他们已经有另一个优秀的儿子了。
“还好圣光佑护,你今晚遇见的是我,这真是幸运啊。”
阿尔萨斯被一口食物呛到,他差点捏弯了勺子。
“幸运?”他难以置信地抬头,忍不住抬高了声音:“你是说我还要对一个……把人误会成野兽无礼捆起来的蠢货,又因为他的冒失和无知,连自己设下的陷阱都不知道在哪里的家伙说谢谢吗?
“冷静下来,阿尔萨斯王子,”达里安连连做出安抚的手势,被这一连串愤怒的形容词弄得哭笑不得:“我知道这次是我不对,但是说到感谢……你真的应该谢谢那具捕兽夹阻止了你,不然你现在很可能已经落入危险之中了。”
阿尔萨斯皱眉:“你到底在说什么?”
达里安叹了口气:“你本来是要去那座有火光的屋子吧,你知道那里住着什么人吗?”见对方摇头,他继续解释道:“那是拉文霍德手下最有名的盗贼集团,埃尔伯雷其中一个据点。他们主力藏在奥特兰克丛山,做事不受任何律法约束。只要是为了金钱的目的,什么都能干得出来,一直是国家的心腹大患。”
阿尔萨斯一脸茫然,他对这些名字毫无概念,不管是人名还是地理位置,但盗贼集团几个词却是听懂了的。如果达里安说得不假,那么被他捡到这件事,即使过程可能有一点小小的不愉快,也确实是应该庆幸的。
庆幸的同时又是一阵沮丧,作为国家的王储,他对这些事情的了解还不如一个外人清楚,这更加深了他内心的自卑感。但他不想让对方看出自己其实一无所知,只好想法岔开话题。
“就算是碰到盗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无非是想劫财而已。”虽然心里松了口气,但嘴上还是不肯服输。
“事情可没这么简单。他们大部分都是下层游民出身,有些人会有点粗鲁的癖好,”达里安双手叉腰站在床边,嘴角忽然露出一丝坏笑:“你知道像你这样养尊处优的贵族小男孩,又长着一头金发,一旦落入他们手里,会遇到什么可怕的事吗?”
阿尔萨斯不解地看着他:“什么可怕的事?”他清澈见底的眼睛明明白白地透露出,他真的完全不知道。
达里安的笑容顿时凝固了,他弯下腰贴近他,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把人从上到下地扫视了一遍,喃喃地自言自语:“天哪,我们未来的国王就是这样一个常识白痴吗?我真为洛丹伦的前途感到担忧啊。”
阿尔萨斯差点把手里的碗狠狠扣在那头乱糟糟的黄色短毛上。
这次意外出走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落幕。当阿尔萨斯重新躺在自己那张天鹅绒大床上时,他满足地舒了口气,这才发现以前被自己视为牢笼的地方竟是如此令人怀念。
正如达里安所说,王宫上下因为他的“失踪”乱成一团,卫队就差把城内外每一块地皮都翻过来搜索了。母亲和姐姐哭得眼睛红肿,眼泪几乎要把他整个人淹没,父亲虽然看起来平静,但透过浓重的黑眼圈,能看出人是彻夜未眠,脸上的皱纹也深了不少。
原本害怕受到责骂的阿尔萨斯总算放了心,同时感到一丝欣慰。家人还是爱着他的,自己依然是重要的存在,他们并没有被外来者夺走。
御医宣布他的腿伤没有大碍,只要耐心静养让骨头重新长好即可。这意味着整个月份他都不用早起去上课了,然而代价就是被禁足在宫里,直到这个夏天结束为止。
午后的阳光令生物昏昏欲睡,就连枝叶中的蝉鸣都弱了许多。在后花园的长廊中,阿尔萨斯喘着气,正借助拐杖的支撑力艰难地前行,汗珠从他的额间不断渗出,头发黏住了半边脸颊。一贯好动的他实在无法忍受整日躺在床上,虽然伤口还未完全愈合,也还是忍不住要出来走动。这种不便令他感到不耐,一阵阵的疼痛更是让他忍不住在心底咒骂。虽然当父王问起时,秉持着作为王储的公正与恩怨分明,他给予了莫格莱尼家的小儿子肯定和感谢,但这并不妨碍他在私下里偷偷发誓,如果有机会再见到那个头发难看、笑容可恶、说话也让人极不愉快的小混蛋时,自己一定也要把人吊在网里一次。
当他好容易挪到走廊的尽头时,几乎是脱力般地趴在了地上,衣服已经湿透,眼前一阵阵发黑。模糊的视线中隐约有个人影朝这里走来,猜测大约是哪个恰好经过的侍从,他低头擦了擦汗水,想也不想地伸出一只手:“麻烦你,扶我起来。”
来人握住了他的手,阿尔萨斯一愣,那只手掌心粗糙,那是经常握剑留下的老茧。他抬起头,看到了自己最不想见的人。
瓦里安静静站在那里,依旧是那天的装束,灰青色的战士短装和骑马长靴,但脸上少了那种冰冷的戾气。
阿尔萨斯有点恍惚,那份糟糕的回忆又回来了。无情的嘲弄,还有被打败时的羞辱,他抓着自己的手腕,是想再把人狠狠摔个跟头吗?想到这里,他浑身的骨头又开始隐隐酸痛。
为什么最难堪的一面总是被他撞到?阿尔萨斯别过脸,默不作声地把手抽回,转而扶着旁边的石柱一点点站起来。因为动作太急扯到了伤口,钻心的痛楚让眼泪差点条件反射地流出来。但他依旧咬紧了牙不出声,不愿有一丁点示弱。
他听见瓦里安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自己被一双手拦腰抱起来,坐到了旁边的长椅上。
阿尔萨斯吞了下口水,他有点紧张。年龄和身高的差距带来压迫感,这让他不得不仰起头。
“对不起……”瓦里安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带着抱歉的局促:“我为那天的粗鲁和无礼向你道歉。”
阿尔萨斯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但有些话我认为并没有错,阿尔萨斯,你必须……”
“别再说了,”对方忽然打断了他,再次把脸扭向一边:“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知道自己的弱小,比起之前直白的嘲讽,这种同情更令他觉得沮丧和难受。
“这不是你的错。”瓦里安严肃地说,他用手轻轻为年幼的伙伴梳理被汗水弄乱的头发,随后放在肩膀上,给予他鼓励的安慰,就像初见时对方为他做的一样。
“泰瑞纳斯国王应该早些训练你的,他保护得太过了。”
“我并不想被这样对待……”阿尔萨斯勉强说着,声音有点发苦。
“我理解他的想法,以前我的父王也想这样保护我,但这不能长久。现实生活充满残酷,我们总有一天得学会如何面对。”瓦里安拍拍他的肩膀:“其实你反应挺快的,力气也足够。我已经跟陛下建议过了,如果不介意的话,在你正式拜师之前,就先由我来教你使剑的基础。”
阿尔萨斯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惊喜地抬头:“真的吗?”
“当然了,”瓦里安做了个鬼脸,显出这个年龄段该有的顽皮乐观,“不过我从没教过人,很可能会伤到你也说不定,到时候可不要又赌气自己跑出去了。”
“我可不认为你能伤到我!”阿尔萨斯不服气地大喊,他跳起来试图辩驳,而忽略腿伤的后果就是整个人站不稳而撞到了瓦里安,两个人一起摔在石板地上。
“快点起来,你真是沉死了。”瓦里安呻吟着按揉自己的后脑勺,做肉垫子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
“这是对上次的回礼,现在我们扯平了,”金发小王子叉腰坐在伙伴身上,得意洋洋地宣布:“今后就请你多指教了,瓦里安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