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氏笔谈录》_关山月_

2、chapter 02

　　“第一次看见梦梦的时候，我就很心疼，太小一个了，又瘦又黑，只有两个大眼珠乌亮乌亮地，滴溜溜地转，见着陌生人不哭不喊，我还以为是个哑巴呢......”

　　何淑华当时就以为这个孩子多半是个小哑巴，不然同车的那些小孩哭得稀里哗啦的时候，也不至于没半点反应。因为比正常的孩子小太多，瘦得跟猴精儿似的，她和丈夫还有其他几个负责这个案子的民警都判不出年纪，“所以，梦梦的年纪的确是假的。”

　　温越点点头，这情有可原，因为当时所有的孩子都要录入孤儿院的档案，所以民警给每个孩子都拍了照片，温越看着照片上的小女孩，皱巴巴的，像被曝晒的苹果，温桓见着，嫌恶地拧过头，怎么还会有这样丑的小女孩！

　　“这是梦梦十八岁的照片，温先生可以看看，”何淑华看着何梦长大，一直把她当做亲生女儿般抚养，“梦梦小时候胆子最小，别的孩子都爱玩院子里的那架木秋千，就只有梦梦死活不敢上去，就算老培给她托着，她也叫嚷着不敢，整个院里就属她最爱哭，跟在那些大孩子后面，踉踉跄跄的，一边抹泪一边拽着人家的衣袖。”

　　还胆小如鼠，温桓更不屑了，大师兄说他三岁就习惯一个人睡觉，五岁就一个人去幼儿园了。

　　“不过没想打女大十八变，梦梦现在倒胆子大得很，跟着一帮小男生到处玩，”说到这里，何淑华吁了口气，“她都好几天没和我打电话了，也不知道怎么样？”

　　还跟男生玩，不知道男女有别吗？温桓头一偏，彻底对他们的对话失去了兴趣。

　　“那您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有倒是有，”何淑华迟疑了一下，才说：“不过梦梦大部分时候都是用公用电话给我打的，她那手机不大好使，也不知道联不联系得上。”

　　“那麻烦您还是给我一下，如果她联系您了，您再通知我，好吗？”

　　虽然温越看上起彬彬有礼，谈吐不凡，应该是有钱人家教出来的孩子，但何淑华还是不放心地问：“你们真的要领养吗？我的意思是，梦梦现在年纪已经二十多了，恐怕大了些。”是了，孤儿院也有部分被领养的孩子，但多数家长的要求都是那些不记事的小孩，梦梦这个年纪......莫非是讨去做媳妇？那就要问清楚了，可不能把梦梦往火坑里推。这么想着，何淑华神色又坚定了几分。

　　温越自然清楚何淑华的弯弯道道，只好解释，“前不久我的妹妹刚刚生病去世，爷爷年纪大了，总惦记小妹妹，今天一看何梦小姐的照片，相貌也很相似，年纪又相仿，更何况刚刚听了院长您的描述，想必何梦小姐一定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子，爷爷一定会很喜欢。”

　　“原来是这样，真是不好意思。梦梦这孩子生下来就命苦，我虽然不是梦梦的亲生母亲，但也算个干妈了，所以希望梦梦下半生能平安顺遂。”

　　“院长放心，本来爷爷要亲自过来，不过最近身体不好，所以就由晚辈出面了。”

　　何淑华这才松了口气，反正也要先经过何梦的同意，才能正式办理领养手续，等回头再让自家那位好好查一下这温家的背景。

　　温越和温桓婉拒了院长的相送，俩人拿着何梦的资料出了院长办公室，走过大院的时候，温越看着树下的那架秋千，想起院长给的照片，十八岁的何梦，就像一只要展翅高飞的小凤凰，高高地站在秋千架上，米黄色的连衣裙随风飘荡，一张青春洋溢的脸蛋，扬着一抹温暖人心的笑容，

　　是的，他相信，她会是温家的小凤凰。

　　回去的路上，温桓掰着手指头一直在念叨，“大师兄，你看啊，这人既不漂亮，也不温柔，哪个女孩子不规规矩矩地压着裙边坐在秋千上，非得像只猴子一样爬到上头得？还有，还有没个正经工作就算了，整天瞎游荡，跟个小流氓似的......”

　　“温桓，你要叫她姐姐。”温越出声打断，“或者是师姐也可以。”

　　“我才不要哩。她这样，二师兄还差不多。我们现在要出发找她吗？”

　　温越想了下，“不用，回去等着她吧。”

　　大师兄说的话从来不会有差错，但“等等，确定真的要她吗？真的真的吗？”温桓有些别扭。

　　温越一手支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另一只手揉了揉温桓的小脑袋，很肯定，“对，就是她了。”

　　温桓拿手拍掉温越搁在他脑袋上的手，十分不满：“哎哟，温越，我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摸我头！会长不高！”温桓恼极了就常常顾不得仪态。还忘了说，咱们可爱的温桓小少年的目标是长大一米八。

　　何梦真心觉得自己快饿死了，摸摸口袋，就只有两个钢镚儿，面值是一角的，何梦简直是欲哭无泪，连街边的乞丐收成都比她好太多。这么想着，何梦就捻手捻脚凑了过去，“Hey，man！”

　　“神经病！”乞丐收收东西，骂完赶紧离开。

　　切，还不是看你穿得如此混搭嘻哈风，何梦撇撇嘴，真是一点不幽默。

　　“hi，小姐。”

　　小姐说的是我？！何梦转过身去，笑得一脸阳光灿烂。不过遗憾的是，对方长得的确抽象了那么一点点吧，何梦的笑容瞬间垮了下去。这么大的啤酒肚，还秃顶，个子还没到她的肩膀，MD老子是身高一米八吗？这么矮的男人除了白雪公主她何梦也算是第一个看到了吧。

　　“多少？”

　　“诶？”尽量和颜悦色。

　　那男人似乎也不耐烦了，伸出一只油腻腻的爪子攀上何梦的肩头，笑得一脸你懂我懂大家都懂的模样，“三百够不够？”

　　何梦彻底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敢情他刚刚那声“小姐”还真是在叫“小姐”啊。

　　“不好意思，我还未成年。”

　　男人一听更来劲了，“未成年更好啊！”说着，另一只爪子就想要搂上来。

　　说时迟那时快，何梦好歹这几年走南闯北也不是混的，狠狠地掐着男人得胳膊，忍着肥腻腻的触感往后一番，膝盖一抬精准地撞上关键部位，“啊!”男人痛得直弯腰，却还在骂骂咧咧：“你个小娘们，出来站街还装纯......”

　　何梦动动手指，一阵骨头碰撞的声音，反正今天刚好心情不好，顺带练练身手。刚好这男人也胖，踢起来当沙袋玩。等差不多玩够了，男人早已被打得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的，何梦才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喂，是鹿城公安局吗？对，我找裴方淮！是，地址是......”

　　没过一会儿，身穿警察制服的裴方淮骑着鹿城民警专属的小毛驴出现了。

　　“裴方淮，这边！”何梦向他挥挥手。

　　“梦梦！”裴方淮停了车，尚处在八月份尾巴的鹿城热得不像话，他又是急匆匆得从局里出来，这会儿满头大汗，小麦色的皮肤在阳光下熠熠闪光，但看到何梦又是惊喜又是开心，一米八多的大高个儿穿着严肃的制服却笑得像朱婆婆家的那个傻儿子！

　　何梦叉着腰，踢踢脚边的男人，一脸正气地道：“方淮，我举报他，调戏未成年少女！”

　　“你还未成年！”滚在地上的男的缩成一团，大声嚷嚷：“警官，你看她把我打成这样！”

　　“大白天的就想干龌龊事，扰乱鹿城风气建设！”

　　裴方淮看着何梦义正言辞的模样，从怀里掏出警察证和处分单，声音洪亮：“市民何梦小姐举报，经核实，先生你扰乱风气，破坏社会秩序，违反鹿城市民规范守则第二十八条，罚款300元。鹿城公安大队民警一分队队员003号裴方淮！”

　　地上的男子完完全全傻了眼，罚款300元？！连个小手都没摸到，就这样？现在鹿城治安都是这样管理的，“我不服！”

　　“先生，如果这位小姐再举报您猥亵未成年少女，先生您可能现在要被现场拘留了。”裴方淮好脾气地解释。自从上段时间局里面下了上级领导下来鹿城视察的命令以后，全城都要严格遵守市民规范守则。而何梦自愿担当监督者，算上今天这件，已经第十八件了。

　　男子自知理亏，毕竟自己也是有头有脸有家室的人，事情闹大对他来说更不利，只好赔了钱，收拾收拾东西离开了。

　　“梦梦，你怎么会在这里？”裴方淮戏谑地看着她，示意她抬头看后面的店铺。

　　“什么啊？”何梦回过身，粗粗打量了一下，都是几家理发店、洗脚按摩店，再仔细看看侧边的灯柱，明晃晃的大红色，何梦吐吐舌头，刚刚就只看这附近的公交站牌，完全没注意走近了红灯区。

　　裴方淮亲昵地揉揉她的脑袋，像个大哥哥，“走吧，跟我回警局！晚点一起吃饭。”

　　“不要啦，老是蹭饭吃，我会不好意思的，”话是这样说，何梦却没有半点客气，裴方淮清楚她的脾性，自然没有把这些客套话放在心上，不过何梦打量了一下自己，浑身乱七八糟，油头垢面的，要是跟着方淮回去警局，一定会被那帮臭小子嘲笑的。

　　但裴方淮看着她，心里想，他的梦梦多可爱，梳着两支一翘一翘的小辫子，穿着粉红色上衣，搭着一条背带裤，白色帆布鞋，怪不得被认为是未成年少女，她的梦梦永远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少女：“好，听你的。我先送你离开这里吧。”

　　“方淮哥哥怎么会这么好呀！”

　　“走吧。”

　　裴方淮骑着小毛驴，何梦搂着她的腰，靠在他肩膀上，耳边的风“刷刷刷”地呼啸而过，何梦想起七八岁的时候，自己穿着一袭天蓝色的喇叭裙，蹬着镶满碎钻的粉红小凉鞋，高高地站在自行车的后座上，迎着风，那是还没有穿安全裤，不担心走光的年纪，朝气蓬勃的何梦，还有瘦瘦高高的男孩，裴方淮，从小有个警察梦。十三四岁的他，拉着七八岁的何梦，他是正义的警察，她是机灵的小偷，这个游戏，从小玩到大，乐此不彼。现在，方淮成为一名警察了，守护着鹿城，而她呢，何梦想着，就很忧愁。昨天睡得又不好，方淮的背真舒服啊......

　　“梦梦......”

　　何梦睡得不知东南西北，口水淌在方淮的制服上，湿湿润润地渗透到他的内心，顿时柔软不知方物。

　　“梦梦，我要当上一分队的队长了。”

　　方淮扭头，看着趴在肩上的人，伸出左手轻轻地覆在何梦柔软白嫩的小手上，温暖的大手掌紧紧地包围住她的，缱绻温柔。

　　“你还愿意......像我们小时候说的那样......你，你还想当威风凛凛的队长夫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