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尤旗与美人虹》小然与小芝

1、梦里云山

　　西罗山脉。
　　夏天转眼间便到了，西罗山中越发热了起来。遍布山林的沼泽腾起浅绿色的瘴气，透出几分迷离之意。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至近，掠过层层密林。只一会儿，蹄声便已来到跟前，一道青光越过树梢飞驰而去。
　　这正是闻名天下的灵马，唤作青驹，相传毛色如碧，非大德者不可乘坐。
　　却见青驹掠至湖边，四蹄一顿，两个瘦小的小人儿顺着冲势直栽入草丛里，“哎呀”地叫了两声。
　　过了许久，草丛里爬起来一位小女孩，约摸十三四岁。女孩望着略有些得意之色的青驹，叉着腰怒道：“死小青，下次如果还摔这么重，我就不带你出来玩了。”
　　青驹装作没有听到女孩的话，打了个喷鼻，转身向林中一跃，旋即鸿飞冥冥。
　　女孩跺跺脚，朝躺在地上的另一人道：“戎，快点起来啦。”见他还没起来，又道：“还不起来，我就再补上一脚。”
　　地上马上跳起一个男孩，连连摆手，道：“别，别，算我服你了。我可坐在你后面耶，小青摔我比你重多了。”望望四周，奇道：“小澜，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小澜眨眨眼睛，道：“跟我来不就知道了。”说罢便自顾自向前跑去。
　　“等等我……”戎急道，也迈开步子，向小澜追去。
　　过不多时，前方出现一座一人高的小木棚子。小澜站在门口，正向着戎招手。
　　待得到了近前，戎微微喘着气，道：“小澜……到底……到底有什么事啊……”
　　小澜琼鼻微皱，道：“只跑了这么一会儿就累成这个样子，下回叫小青陪你绕村子跑上两圈去。”
　　戎没好气地说：“把你的万马缰给我，咱们再跑上一圈试试看。”
　　“我可没有用，是你自己跑得慢吧。”小澜有点心虚，把手中的东西往身后一藏。
　　戎自然看出了她的动作，“嘿嘿”一笑道：“你没用万马缰，那这是什么？”说罢还未待小澜反应过来，戎身形一旋，便已将万马缰拿在手里。
　　小澜见戎抢去了万马缰，顿时气道：“坏蛋戎，快把万马缰还给我。”说着便出手去夺万马缰。
　　“反正你没用，借我玩玩不好么？”戎闪身避开小澜的手，晃晃万马缰，道。
　　戎手上拿着万马缰，身形动作自是矫捷非常。小澜知道抢不过戎，哼了一声，转身却进小木棚里去了。
　　戎还以为小澜生气了，正要把万马缰还给小澜，却见小澜手中提着一个棕榈丝编成的长条形袋子，从小木棚里钻出来。小澜将约莫有手臂宽的袋子往前一递：“喏，这是给你的。”
　　戎正要伸手去接时，小澜却把袋子往回一收，道：“现在你该把万马缰还给我了吧。”
　　本就想把万马缰还给小澜,听小澜这一言，亦是乐得如此。当下便将万马缰还给小澜，然后接过棕榈袋子。
　　“这是……”戎打开袋子，入手的竟是一把单手骨质小斧。小斧不算重，捏在手中也挺适手。戎握着小斧，随手耍了几下，道：“小澜，这是你做的么？”
　　小澜一脸得意之色，笑道：“那当然了，这可是我花了好大功夫才做成的哦。”
　　“可是……”戎想了想，道，“你为什么想到，要给我送这把斧子？”
　　“大笨戎，你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吗？”小澜粲然一笑，道：“中原那边的人到了生日的时候，都会收到好多东西。这就是我送你的，你可得好好收着，弄丢了看我不打你。”小澜扬起拳头，语带威胁道。
　　“生日……”戎神情一阵恍惚，喃喃道。其实南蛮之人也不是没有生日送礼物的习俗，只是戎的父母在他出生之后，就不知去向。戎向其他人谈起自己的父母时，他人尽是一副惶恐的模样，像是见到最恐怖的魔鬼一般。久而久之，也没人去记他的生日。
　　也不知小澜是怎么知道了他的生日，还给戎做了一把斧头作礼物。
　　至于戎父母的去向，却是无人知晓。唯一可能知道的是一位接生婆，可惜她后来发了疯。
　　“嘿，在想什么呢？”小澜见戎呆呆地不做声，轻捶了他一拳，道。
　　戎登时回过神来，看见小澜微微嗔怒的模样，讪讪道：“我……”
　　“又发呆了，是吧？”小澜轻哼了一声，道，“看你就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说着说着就跑神了，也不知道是在像谁呢。”渐渐却多了一分调侃之意。
　　“我没有想谁……”一抬头，却看见小澜杏眼圆睁，知道再说下去恐怕要越描越黑，忙转开话题道：“那个……你不是说今天带我去碧云峰玩么？”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快点走吧，刚才我已经叫小青去那边等我们了。”
　　戎正要走时，小澜贴在他耳边轻声道：“你刚才……到底是不是在想别的女孩？”
　　戎一愣，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孩的脸。正要摇头时，小澜却像是知道了什么，笑着跑开了。
　　“大笨戎，快点啊！”小澜跑到远处，朝着戎大声喊道。那眼中，是一丝不一样的目光，宛如春风。
　　碧云峰。
　　山如其名，碧云峰上碧草隐约，绿树间杂着流水蜿蜒。山顶上的草木尤其茂盛，远远看去，似是峰顶可直入云霄一般。与别处穷山恶水相比，碧云峰可谓是一处绝好去处。
　　“戎，我肚子饿了。”小澜有气无力地说，干脆便呆在原地不肯走了。她本是带了些干粮来的，全放在青驹背上了。小青走时走得快，小澜便没来得及把干粮带上。
　　戎抬头望了望山顶，又看看四周，道：“我记得前边有处泉水，不如到那儿再休息一下。”抬脚正要走时，却被小澜叫住：
　　“戎，我脚痛，走不动了。你来背我好不好？”
　　戎回头一看，小澜坐在路边一块大石头上，轻轻揉着脚。
　　其实戎也是又饥又渴，可为了让小澜快些走，只得装出一副精力充沛的样子。如果这下再背上一个小澜，恐怕走着走着便要从山道上摔出去。
　　小澜见戎面露难色，哼了一声道：“不肯就算了，我自己走。”说完便站起来，赌气似地快步往前走。
　　“好嘛，我背你就是了。”戎忙上前道，蹲下身来，“快点上来吧。”
　　“嗯。”小澜突然甜甜一笑，爬到戎的背上，那样子却似是诡计得逞了一般。
　　“喂，你有多久没这么背着我啦？”小澜趴在戎的背上，问道。
　　戎正在背着她费力地向前走，听见她问话，便随口答了一句：“自从你变胖之后吧。”
　　“大笨戎，认真回答！”戎的背上马上挨了一记。
　　戎哪记得上一次背小澜是什么时候，挨了这一下之后干脆便装作没听到。
　　小澜早知道戎答不上来，“哼”了一声道：“从前的我不管，从今以后，你每天都得背我。不然……不然我就不和你玩了。”说到最后却有些底气不足。
　　戎点点头，算作答应。
　　“泉水到了，你休息一下。”戎长出一口气，道。
　　小澜从戎的背上滑下来，坐到一块青石上。戎回身对小澜说：“小澜，我去打几只竹鼠来给你吃，你就在这儿休息一会儿。”
　　小澜道：“快点回来，别被老虎什么的叼去了。”
　　“放心，我有这个呢。”戎扬了扬手中的斧子，笑着说。
　　小澜望着戎渐渐远去的身影，竟有些微微的怅然。倚着一块石壁，泉畔一片阴凉。
　　小石泉里积着许多年落下的松针，还有几根刚落下的，漂浮在水面上。
　　小澜的手指轻拂在水面上，荡起一连串的波纹，映着小澜竟有些忧伤的脸。静静地望着水中倒影，竟如夏花一般悠静。
　　那个笨蛋，究竟……明不明白啊？
　　阳光从松间缝隙中淌下来，将小石泉照成一片清澈明净，看得见水底的小石头，在水波中光影摇曳。耳边传来阵阵虫儿的鸣叫声。
　　此刻，整座山峰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听一个人的浅吟。风拂过树林，有阵阵清爽的涛声。
　　与此同时，中原帝都。
　　九层落剑阁寂然巍立，坐落在皇城中央。
　　落剑阁略成九边形，径十余丈，高三十余丈，始建于苍元元年，至今已有一逆时光。整座落剑阁下宽上窄，瓦檐楼墙尽皆以精钢打造，寒光逼人，如长剑一般直刺云霄。
　　这座楼阁上供奉的，正是五百多年前号令天下，斩杀无数强者的绝世神剑，神启轩辕！
　　受这神剑气势浸润，落剑阁无形之中亦发出一道道剑光，震慑帝都方圆百里。落剑阁十丈之内有无数煞气来回绞杀，旁人近身不得，故而便在四周树起了围墙，免得无辜死伤。
　　落剑阁四周的平地上，插着无数断剑，大多是裂痕密布，像是随时要碎掉一般。这些是历年来供奉进入落剑阁的品质稍次的宝剑，被神启轩辕剑剑意逼出落剑阁，布满裂痕，插在精铁铸成的地上。
　　落剑阁九层。
　　一人孑然独立，遥望栏杆外东南方，不知相隔多远的天际。右手微微抬起，仿佛轻轻握着一双小手，转瞬，放下。
　　凝望的眼眸里，有多少相思留下的孤单寂寥？
　　舍予岛、万杀阵、天山古道、思玄苑……。曾经相伴过那么多时光，而现在，你又在哪里呢？
　　一声轻叹，含着无奈的洒脱。
　　那人身后，一把剑浸润红光，在虚空中沉沉浮浮。一道蓝光在剑身上闪过，像是有隐藏了五百年的秘密，转瞬消逝。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