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一木子A

5、伍·再见非故人

　　许是怕莫生走了，许是再无心停留，回到客栈，林麒下令即刻启程回庄。
　　闻讯归来的盛叔见到莫生眉眼，似是感慨颇多，却听这人轻笑一声：“管家大人，您带的人够么？莫生我可是招了大麻烦，还请多多担待啊。”
　　盛叔一怔，似是难以置信：“你不是沈意？”
　　莫生轻描淡写地看老者一眼，唇边笑意不减：“我是沈意？”
　　林麒看着他一袭红衣，满身凉意，暗暗握紧了拳。

　　马蹄声声，雲城至青云城，快马加鞭，少不得要颠簸个十来日。
　　林麒与莫生同一辆马车，一人手边不离账本，一人倚着软榻没个正形，倒也相安无事。
　　林麒将账本放过一边，不动声色地看向莫生。那人眉目如画，神情却是恹恹的，眼睑敛着，不知是睡是醒。怎么看，都有些太过苍白，仿佛褪了色的工笔图，尽被无人知晓沧桑洗过。
　　男人不禁想象起十年可以制造怎样坎坷的风雨，将他日思夜念的少年冲刷成这般模样。
　　直至林麒对上那样一双眼。
　　沉得像夜色一样。

　　莫生似笑非笑，漫不经心地与林麒对视，颇有些戏谑的意味。
　　“林庄主莫不是在睹人思人？”
　　林麒竟不知如何作答，只得沉默。
　　“不知是怎样的人，值得庄主这般深情？”
　　鬼使神差一般的，林麒答道：“你。”
　　“我？”莫生好笑地摇了摇头，“我莫生两手沾血，是担不起什么深情的。”
　　他说：“林庄主不要错认了人。”
　　他笑起来那么好看，一双黧黑的眼仿佛可以敛尽春日里所有的风情，却是冷的。
　　马车外是三月的细雨，淋淋过飞驰的每一刻。

　　第三日，夜宿一客栈。
　　夜深沉，林麒向来浅眠，隔壁莫生房内传来几声异响，他顿时惊醒，匆忙起身。
　　走廊上大红的灯笼沉默地映出一片朦胧的光,林麒听到莫生的声音。
　　“滚出去。”
　　伴着一声门响，一个人影从莫生房内跌出，发出一声闷哼。
　　莫生长发披散，披着一袭红衣，赤脚从房内走出。
　　地上的人一身黑衣，似是痛极数次挣扎却无法起身，只得目光凶狠地看着面色淡淡的莫生，狰狞道：
　　“莫生，你不得好死！”
　　莫生上前一步，抬脚把半起身的黑衣人又踩下去，缓缓地俯下身去，薄唇轻启：“这话，还轮不到你来说。”
　　昏暗的夜色里，林麒看到明明昧昧的光影之中，莫生嘴角浮起的一抹凉薄至极的微笑。
　　“我莫生我的生死，只由自己说。”
　　一缕长发垂下，堪堪悬在黑衣人脸侧，那人眼中映出莫生的笑，呼吸不由得一窒。
　　半晌，莫生抬手将垂下的发拢回去，慢条斯理地起身。
　　“回去，叫关山来见我，不来，便永不必来了。”
　　言毕转身，林麒只见黑暗中大红色的衣角一闪而逝，那扇雕着喜鹊踏枝纹的门便无声地合上了。
　　黑衣人勉力起身，踉跄着走了，只留林麒一人站在走廊上。
　　夜色无声。

　　不知过去多久，莫生睁着眼，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他将眼垂下去，并不作声。
　　林麒继续扣门。
　　“夜深了，庄主好生休息罢。”
　　房间内传出的声音，不高不低，不亲不疏，半分情意也无。
　　林麒不退，沉声道：“我看看你。”
　　既无回应，林麒便推门而入。

　　房内没有点灯。春日的凉意随着清风与水汽一同从大开的雕花木格窗透进来，微薄的天光映出一片冷清。
　　大红的外衫被随手丢在地上，精巧的缠枝云草纹随着柔软的衣料在地上蜿蜒出残败的迤逦。
　　林麒弯腰捡了，起身便看见莫生仰躺在黄杨木的大床上，看见他脑袋半搁于床沿，一头青丝如水般流开来。
　　莫生眼睛直直看着帐顶，不知在想什么。
　　走近来，林麒看见帐顶上绣工精巧的苍松白鹤。
　　苍松青翠，盘枝虬节，白鹤展翅，不知是离是归。
　　是归吧。
　　林麒想。

作者有话说

　　改了好几次呢，不知道有没有人在关注这里呢